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348章 殺人立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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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部堂官徐大人,在驟然間得知自己遭人舉報的消息後,心中猶如被巨石猛然一擊,波瀾四起,難以平息。

    他試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但越是回想,越是覺得心中沒底。

    最開始,是錦鄉伯府的韓老三,說他從海外軍火商人手中,預定了兩千支燧發槍,僅需要四萬兩銀子。

    兩千支燧發槍,僅需要四萬兩?

    當韓老三在朝堂上,當場說出這件事情時,滿朝文武都把目光轉移到了工部堂官徐大人身上。

    蓋州之戰後,戶部撥付了五十萬兩銀子,讓工部匠作監仿製一批燧發槍出來,交付給關寧軍,以便提高邊軍戰鬥力。

    工部匠作監所交付的燧發槍數量,便是兩千支燧發槍。

    合著韓老三從海外軍火商人手中,每支槍僅需要二十兩銀子,到了工部匠作監,一支燧發槍卻需要二百五十兩銀子?

    即便工部匠作監需要一定的前期研發經費,可這二者的價格差異也太大了吧?

    德正帝聽說後,也心情很不好。他對工部堂官徐大人,也曾經給予厚望,有意讓他接任內閣首輔之職。隻是考慮到,江山動蕩之秋,財源枯竭之時,更需要畢景曾這樣具有理財能力的大臣執掌中樞,這才放棄了讓徐大人入閣主政的念頭。

    可憑良心來講,他德正帝對工部堂官徐大人,還算是比較重用的,讓他以內閣學士的身份,兼任工部尚書,屬於朝中股肱之臣。

    結果,徐大人就是這麽報效皇恩的?

    德正帝雖然沒有當場發作,但臉色極其難看,在場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此後幾天,那些不安分的禦史們,便開始紛紛上書言事了。

    有人說,工部堂官徐大人,房中有美妾三十餘名,他養了這麽多小老婆,銀子從何而來?

    “連最會賺錢的散財童子,鬆江伯周進,他兼祧並娶,房中也才不到二十名貌美婦人,工部堂官徐大人不從事生產經營,房中貌美婦人卻比鬆江伯周進還多,所需要的銀子從哪裏來呢?”

    周進突然打了一個噴嚏,他摸了摸鼻子,心想這又是誰在背後罵他了?

    難道是韓雪?昨日晚上,她說自己好像懷孕了,不讓周進行巫山**之事,周進卻意興盎然,半哄半騙地讓她想個其它法子,幫助他解決了。

    事後,韓雪眼淚汪汪,連夜起床漱口,還說以後不讓周進晚上來她這裏了。

    周進打算今晚過去瞧一瞧,給她說一些好話,盡量安撫好她。

    還有人說,工部堂官徐大人即便沒有上下其手,中飽私囊,但他主管工部及下設匠作監,所仿製生產的燧發槍,成本居然高達正常購買價格的十二倍以上,這說明他辦事不力,平庸無能,屍位素餐,這種人留在朝堂上,不是影響中樞的運轉,給大周朝拖後腿嗎?

    如果說,前麵的說法還隻是一些花邊新聞,傷害力有限的話,那後麵這番話,就純屬居心叵測,用心不良了。

    工部堂官徐大人不可能坐以待斃,他當然也上書朝廷,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了一番辯解。

    不過,考慮到他在槍支研發生產這件事上,確實做得過頭了一些,露骨了一些,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理屈詞窮,有些無話可說。

    說到底,每支燧發槍二百五十兩銀子的生產成本,和平均每支槍二十兩銀子的采購價,這其中的差別,不是他徐大人憑借一張巧嘴,就可以說清楚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徐大人的心情愈發沉重。他開始意識到,無論真相如何,這場風波都已不可避免地將他卷入其中。他擔憂自己的名譽受損,更怕因此影響到仕途乃至家族的前程。

    這種深深的憂慮與恐懼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這時候,宮裏的夏守忠太監,前來徐府宣召他入宮麵聖。

    “夏公公,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您收下啊。”徐大人將一張麵值三千兩銀子的銀票,塞到夏守忠太監的手裏。

    “你這是幹什麽?”夏守忠生氣地把手一甩,不但銀票沒拿,還將徐大人給推開了。

    明知道徐大人貪汙**,引得今上震怒,他還怎麽敢在這個時候收銀子?

    目睹此情此景,徐大人不禁麵色蒼白,眼神閃爍不定,如同受驚的鹿兒般四處張望,生怕一絲風吹草動都會引來禍端。

    連宮裏最講究和氣生財的夏守忠太監都不願意收他的銀子了,這說明情況有些不妙啊。

    不過再怎麽樣,既然夏公公沒有直接過來下令抄家,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徐大人相信憑借自己的三寸不亂之舌,還是有希望將罪責推托到別人頭上,把自己順利摘出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又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徐大人打算這次禦前對答時,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好好地理一理,他雖然主管工部下設匠作監,事情沒有辦好,但這好大一筆銀子,可不是他徐大人一個人貪墨了,憑什麽讓他一個人背鍋?

    因此,入宮麵聖時,徐大人先是在德正帝麵前,痛哭流涕了一場,也承認自己拿了一二萬兩銀子的回扣。

    “臣有罪,辜負了皇上的期許,臣確實有罪啊。”徐大人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咚咚咚地使勁磕頭。

    連德正帝都感覺自己是不是有點兒小題大作了,人家好歹也是朝廷重臣,才貪墨了一二萬兩銀子,貌似也不多啊。

    但他很快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既然徐大人才貪墨了一二萬兩,剩下還有數十萬兩銀子,究竟都被誰貪墨了?

    “還有誰和你沆瀣一氣,趕緊從實招來。”德正帝喝令道。

    徐大人這才說道,“當初這筆從戶部撥付出來的銀子,是按照軍費用途,在兵部走了一圈流程。等到兵部將這筆費用轉交到工部時,便少了一大截了。”

    “少了一大截?到底是少了多少?”德正帝怒喝道。

    剛開始,他還以為隻是工部出了問題,結果現在連兵部也出了事,滿朝文武,他還能相信誰?

    周進在鬆江開埠通商一事上,替朝廷每年多掙了數百萬兩銀子,可也經不起這幫蛀蟲的暗中侵奪啊。

    徐大人吞吞吐吐地說道,“具體數目,我實不知。或許兵部堂官孫博雅大人知曉。”

    “給我傳兵部尚書孫博雅,我一定要將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德正帝斷然下令道。

    孫博雅當時正在兵部大堂,召集諸位司官討論這次國運之戰的相關準備工作,猛然間被德正帝宣召入宮,說他涉及貪汙軍費,氣得眉毛都要豎立起來了。

    他兩袖清風,一生清白,結果卻攤上了這種破事,這不是敗壞他的名譽嗎?

    此事倒不難查。工部堂官徐大人一口咬定,兵部吃掉了一成回扣,又有工部諸位堂官、司官作證,由不得兵部那些大人們抵賴。

    他們也不敢胡亂攀咬,栽贓在孫博雅身上。

    最後查明,兵部某位堂官和幾位司官,私底下截留了五萬兩銀子。其中這位堂官單獨分得了三萬兩銀子,每位司官各分了五千兩銀子。

    “喪心病狂,這真是喪心病狂啊。”德正帝怒不可遏道,“戶部尚書王允大人好不容易湊出了五十萬兩銀子,他為了提升關寧軍的武器裝備水平,可以說是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將事情給辦成了。結果你們這些人,卻無緣無故地漂沒了一成,你們究竟有沒有將大周律法放在眼裏?”

    德正帝吩咐刑部堂官周少儒,將這些貪官汙吏都送到天牢裏去。

    “讓都察院和大理寺,好好地聯手查一查,他們竟然敢做出這種不法之事,想來不止這一樁,一定要給我刨根問底,查得水落石出。”德正帝怒氣衝天地說道。

    周少儒連忙答應了下來。即便這些人中,有他的鄉試同年,但他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開口求情。

    至於兵部堂官孫博雅,德正帝也將他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讓他今後務必整頓吏治,將兵部這一攤子事,好好地管理起來。

    孫博雅被迫跪地請罪。

    好在他年高德劭,又有其餘同僚替他求情,再加上孫博雅本人並沒有伸手拿一文錢的好處費,這件事情於他而言,便算是輕輕地揭過了。

    德正帝還想繼續審問,但因為生氣得太厲害了,以至於胸口疼痛,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快快快,快去叫太醫。”周少儒大聲說道。他是今上心腹近臣,天子身體不適,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對於這些貪腐瀆職官員的審查,隻能先放在一邊了。

    德正帝本人雖然還想繼續審問,奈何身體不由己,隻好先放下此事了。

    過了一天,等到德正帝身體好轉一些,想要繼續審理此案的時候,事情好像變得更加複雜了。

    工部三位司官,再加上匠作監的數名官員,居然都集體畏罪自殺了。

    這究竟是他殺還是自殺,哪怕是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裏麵有些不對勁了。

    可德正帝又能怎麽辦呢?

    一時片刻之間,查不出真正的凶手,這起貪汙案便死無對證。

    工部堂官徐大人,說他隻貪墨了一二萬兩銀子,難道真的就隻貪墨了一二萬兩銀子?

    他若是和其他堂官合夥,每人分得了數萬兩銀子,卻嫁禍於這些死去的工部司官和匠作監的低級官員,在沒有其他證據的情況下,又能奈他何?

    德正帝愁容滿麵,他發現自己作為一國之君,竟然拿這些貪腐分子沒辦法,真是氣煞人也。

    “皇上還是想拿工部堂官徐大人殺雞儆猴?”周少儒在一旁詢問道。

    “是啊。這廝身為內閣學士,居然帶頭貪汙納賄,實在是罪不容誅。若是將他輕輕地放過,滿朝文武都有樣學樣,還有誰肯替朕盡心辦事?”德正帝氣憤道。

    “可惜他才貪墨了一二萬兩銀子,若是因此砍掉他的腦袋,好像又與祖製不符。”德正帝喟然感歎道,“要知道,多少王公大臣,涉及到數萬兩甚至數十萬兩銀子的弊案,考慮到刑不上大夫,太上皇也沒有定下他們的死罪。若是徐大人這裏,從嚴從重處罰,會不會有人在背後說我是一個殘暴之君?”

    “其實這件事情也簡單。”周少儒沉吟著說道,“兵部過手了一遭,貪墨了其中五萬兩銀子,還剩下了四十五萬兩銀子,流向了工部,最終隻做出了兩千杆燧發槍,據說品質還不好,彈藥也供給不足。在這個過程中,工部堂官徐大人的領導責任是最大的。如今因為工部三位司官和數名匠作監官員畏罪自殺,使得這筆銀子的流向成為了一個懸案。但是反過來說,徐大人到底貪墨了多少銀子,則要看皇上是什麽意思了。”

    周少儒的意思是,徐大人現在天牢之中,身不由己,他到底貪墨了多少銀子,全憑德正帝聖斷即可。

    德正帝說徐大人貪墨了多少銀子,徐大人便貪墨了多少銀子,其餘人證、物證,自有他周少儒出麵,辦理得妥妥當當,鐵證如山,讓其他人都無話可說。

    “這樣有些不太好吧?萬一徐大人,真的隻貪墨了一二萬兩銀子呢?”德正帝猶豫道。

    周少儒卻轉而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頭,“眼下國運之戰即將開啟,但關寧軍、東江軍、蓬萊軍、旅大軍,合計數十萬士卒的開撥銀,卻還尚未有著落。不如趁次機會,將這筆銀子著落在徐大人身上。”

    “徐大人身價這麽高?手頭有這麽多銀子?”德正帝不敢相信地詢問道。

    “徐大人手頭有沒有這麽多現銀,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我聽說,他房中有美妾三十餘名,每人身上的頭麵,便價值好幾千兩銀子,僅這一項,便可以查抄出十餘萬兩銀子。”

    德正帝回想起前幾日,監察禦史彈劾徐大人蓄養美姬,耗費頗多,他還不以為然,認為這不過是人之常情。

    但現在他卻發覺,徐大人是拿他德正帝的銀子,給自己養小老婆,這讓他怎麽忍?

    德正帝明白了周少儒的意思,他這是建議自己殺人立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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