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496章 戰犯名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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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清軍主力撤回盛京,旅大總兵黃金龍也從蓋州開始回撤。

    等到盛京派過來的一支人馬,殺到蓋州時,連黃金龍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又讓黃金龍這廝逃走了。”來人忿忿不平地說道。他本想在黃金龍身上刷一波軍功,結果連毛都沒有摸到一根,要說內心不沮喪,那一定是騙人的。

    黃金龍這次投靠周進一係,上交了一份不錯的投名狀,故而待遇極好,除了受封一等侯爵之外,還得到了一個兵部堂官的兼職。

    黃金龍浸淫官場多年,深知打蛇隨棍上的道理。既然新民帝周進拋來了魚餌,他就得一口咬住,以表明自己的投效誠意。

    黃金龍在寫給金陵的奏折中,對遼南戰事進行了總結,擒獲女真士卒多少人,普通百姓多少人,繳獲牛羊多少頭,等等。

    戰果雖然不顯眼,但畢竟也是亮眼的功績,也表現出了自己用於戰鬥、敢於戰鬥的決心不是?

    隨後,黃金龍便請求金陵方麵,給自己派來一些監軍和文吏,以便盡早讓他手底下的這支部隊,改編為一支新軍。

    關於遼南戰事,黃金龍也提出了一些屬於自己的個人看法,包括擴充兵力、加強操練、更新裝備,雲雲。

    總之,遼南數十萬軍民,他黃金龍不大想管了,想讓朝廷來管。

    “這個黃金龍,奏折中看似沒找我要銀子,但話裏話外,哪一項都需要銀子。”周進看著黃金龍派人送來的這份奏折,忍不住抱怨道。

    內閣首輔王允和議政院院長張安世都隨侍在側。兩人的職位剛調換過來時,彼此都還有一些不適應,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之後,終於都學會了換位思考,已經能夠嚐試著站在對方的立場來考慮問題了,故而雙方的配合越來越默契,朝廷的政務運轉也越來越絲滑,越來越流暢。

    兩人不是不想爭鬥,但兩人也都清楚,王允老大人在內閣首輔這個職位上隻是一個過渡,而張安世過幾年,肯定要回到內閣任職,從長遠來看,一些政事上的小小分歧,便沒有那麽重要了。

    王允老大人笑道,“黃金龍的胃口,確實大了一些,一口氣提出了這麽多要求。但他的態度還是好的,歸附朝廷的心情也比較迫切。”

    張安世也附和道,“我個人建議,不能一下子都答應他,但也得給他一些甜頭。遼南這個地方,還是很關鍵的。黃金龍是投靠清廷,還是投靠金陵,對我們來說,差別太大了,還是應當重點經營。”

    周進同意道,“是這麽一個道理,具體需要多少錢糧,分幾次撥付,組織多少失地民眾前去遼南參加屯墾,內閣擬訂一個計劃,交由議政院討論,通過後即可施行,不必再報到我這裏來了。不過黃金龍所說的監軍,就暫時不派了,宮裏總共就兩個太監,一個是周老太監,一個是趙太監,我自己都不夠用,哪裏還舍得分給他一個?”

    說到這個話題,王允老大人沉思了一會兒,終究是忍不住,輕聲說道“陛下,老臣有一言。這皇宮運轉,諸多瑣碎,如今沒了太監,粗使宮女們力有不逮啊。就說這各宮的灑掃、器物搬運,還有夜間值守傳訊,宮女們體力跟不上,時常誤事。陛下宅心仁厚,可若少招些太監,既能解燃眉之急,又不違聖德,望陛下斟酌。”說罷,微微欠身,目光誠懇。

    周進擱下朱筆,抬眸,神色平靜地說道“王老大人,朕知宮闈諸事繁雜,可太監這一群體,往昔禍亂朝綱、魚肉百姓之事還少嗎?朕既登大寶,就想破舊立新,免此弊政。”

    未及王允再言,張安世聽聞議論,忙接話道“陛下,傳統不可輕廢啊!曆朝曆代,皇帝身邊太監常伴左右,協理諸事,有其門道。今旅大總兵黃金龍主動求派監軍,此乃天賜良機控其兵權。若無貼心太監前往,黃金龍手握重兵,難免生疑,於朝廷安穩不利。陛下為江山社稷著想,不可因噎廢食。”

    張安世言辭急切,額上隱有汗珠滾落,他深知軍權製衡的微妙與緊迫。

    周進緩緩起身,踱步至殿中,負手而立“二位愛卿,朕心意已決。太監製度,看似方便,實則弊端叢生。古往今來,多少太監借皇權作威作福,賣官鬻爵、結黨營私,致朝堂烏煙瘴氣。朕欲創清明盛世,便不能重蹈覆轍。”

    他目光灼灼,似要看穿宮牆,望見未來的太平朝堂。

    王允麵露難色,苦勸道“陛下,老臣明白您的革新之誌,可眼下難處切實。就說禦膳房,食材采買、膳食傳送,路途遠、物件沉,宮女們搬運耗時費力,常耽擱陛下用膳時辰,長此以往,龍體怎堪?且招募些老實巴交、年幼無根基的太監,加以嚴管,未必會生亂象。”

    周進微微搖頭,沉聲道“王大人,人性貪婪,一旦身處宮闈,有了身份,權力誘惑在前,難保初心。朕少時曾見太監欺淩宮女,收受外臣賄賂,罔顧國法,那場景朕刻骨銘心。朕既為天下主,便要從源頭斬絕此患。至於宮闈雜務,可多雇些雜役,按勞付酬,總好過豢養一群隱患在側。”

    張安世急得直搓手,無形中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陛下,黃金龍那可是數萬兵馬雄踞一方,朝廷對其倚重又忌憚。派監軍去,非信不過他,是規矩!若無太監充當監軍,他底下人會咋想?萬一流言蜚語傳開,說陛下猜忌功臣,寒了將士們的心,難免動搖軍心啊!”

    周進轉身,目光堅定地看向二人“張院長,朕若靠太監監軍,才是真的自毀長城。朕欲革新吏治、強軍固本,靠的是公正律法、賢能臣子,而非在暗處監視的閹人。朕會另擇忠勇之士為監軍,光明正大地監管軍隊,讓黃金龍等武將心服口服。至於他若因此心有不安,那是他對朕、對朝廷的忠心還需考驗。”

    王允、張安世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無奈。王允長歎一聲道“陛下,您這步子邁得太大,老臣害怕……”

    周進抬手止住他話頭“王大人,朕知道變革艱難,可若因循守舊,何來新氣象?朕寧願此刻多費周折,也不願後世子孫重陷閹禍。朕意已決,此事休要再提。”

    言罷,回案前落座,繼續批閱,似已將此事徹底封存。

    王允、張安世躬身告退,一路上王允搖頭低語“陛下年輕氣盛,這一路革新,荊棘滿途啊。”

    張安世亦苦笑“但願陛下這一腔熱血,能闖出個朗朗乾坤,否則……”後半句隱沒在風中,隻剩憂心忡忡,消散在宮道深處。

    最終,內閣決定委派傅檢,臨時充當遼南監軍,協助黃金龍做軍隊改編工作。

    傅檢前往遼南勸降黃金龍,又督促他興師北伐,一路打到蓋州、海城一帶,還沒來得及回到金陵複命,讓他留守遼南,多幹上一段時間,也省得另外派一個人過去,增添麻煩。

    畢竟周進也聽說了,傅檢和黃金龍的關係打得一片火熱,花酒也一塊喝過了,兒女親家也說定了,傅檢代表周進常駐遼南,應當能讓黃金龍徹底放心。

    按照計劃,黃金龍手底下的這支部隊,將改編為新編遼軍。由黃金龍出任新編遼軍總兵,傅檢擔任新編遼軍監軍、遼南布政使。

    其實,周進本沒有在各軍中委派監軍的慣例,純粹是因為黃金龍本人的強烈要求,便讓傅檢虛與委蛇一陣罷了。

    對於新編遼軍的掌控,周進並不用太擔心。除了按照老規矩,要從新編遼軍選拔一批中下級武將前往保州、開封、齊魯、金陵等地武備學堂參加培訓之外,各大武備學堂亦會從中挑選一批結業學員,分配到新編遼軍任職。

    這樣一來,黃金龍便不可能再像往常,把部隊經營得提桶一般滴水不漏了。他除了聽命於金陵朝廷,不可能再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因遼南前線,所麵對的是女真八旗,為了讓新編遼軍的訓練更加富有針對性,周進在豫前軍事會議上,還特意推薦曹格,前往新編遼軍,出任騎營副領隊兼騎射總教習。

    但這個提議,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

    這一天,養心殿內,氣氛凝重如鉛雲密布,禦前軍事會議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龍椅之上,新民帝周進目光如炬,掃視著一眾臣子,手中緊握著那份關乎遼南軍事布局的奏章,沉聲道“朕欲命曹格出任新編遼軍騎營副領隊兼騎射總教習,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此語一出,仿若巨石投湖,驚起千層浪。

    穆濟倫搶先出列,急赤白臉地進諫“陛下,萬萬不可啊!曹格何許人也?那可是清廷廢太子,他與清廷那幫遺老遺少糾葛千絲萬縷,血脈親緣、舊部故交牽扯不清。這要是在關鍵時刻,他念起舊情,倒戈相向,遼南防線頃刻間便會土崩瓦解,我大軍將士浴血奮戰之成果將化為烏有,百姓又要陷入水火,此乃滅頂之災啊!”穆濟倫說到激動處,額頭青筋暴起,眼中滿是憂色,頻頻向周進拱手,似要將利害關係硬生生刻入皇帝心間。

    衛應爵亦上前一步,整了整衣冠,不疾不徐地開口“陛下,臣以為不妥。且看這曹格,蟄居多年,久疏戰陣,如今年輕將領們研習的新式軍隊訓練法門,什麽槍炮協同、戰術穿插,還有那西洋傳來的先進火器調配運用,他全然不知。更遑論如今遼軍正摸索的快攻突襲、靈活遊擊之新式戰鬥風格,與他當年熟悉的冷兵器列陣廝殺全然迥異。這般貿然將他置於新編遼軍的關鍵位置,統領精銳騎營,臣恐將士們難以信服,軍令不暢,談何克敵製勝?”

    衛應爵言辭鑿鑿,微眯雙眼,似已瞧見曹格領軍下的混亂局麵。

    眾人紛紛點頭,交頭接耳間盡是附和之聲。這時,一位老臣顫巍巍出列,拱手道“陛下,老臣還有一言。您起用曹格,本意或是給他個戴罪立功、重新做人之機,可那些歸附未久的女真人會咋想?他們剛入我朝懷抱,心思本就敏感多疑。曹格身為昔日清廷貴胄,如今被派往苦寒遼南,遠離金陵繁華之地,他們定會暗自揣度,是否陛下心存芥蒂,借此打壓報複。這般無端猜忌一起,人心浮動,暗流湧動,於我朝大業不利啊。”

    這位老臣言辭懇切,眼中滿是對局勢動蕩的隱憂。

    周進神色不動,靜靜聽完眾人諫言,手指輕輕叩擊扶手,發出有節奏的聲響,仿若在權衡天地乾坤。

    片刻後,他緩緩起身,踱步而下,龍袍拖曳,帶起一陣微風。

    “諸位愛卿,朕豈不知其中風險?”周進開口,聲如洪鍾,在殿內回響。

    他停步轉身,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定“但問題是,曹格身上具有極高的統戰價值,是一枚關鍵棋子。要知道,朕手中還有一份戰犯名單,用來震懾清廷權貴、安撫關外百姓,唯有曹格出麵宣讀,方能事半功倍。他曾是清廷太子,身份特殊,在那些舊人眼中,他的話比朕的諭旨還管用幾分。他站出來,揭露清廷罪行,表明與過去決裂之心,那些搖擺不定者才會真正心向我朝。”

    周進負手而立,身姿挺拔,眼中光芒閃爍,透著洞察全局的智慧。

    穆濟倫麵露猶豫,仍不死心“陛下,可這訓練……”

    周進抬手打斷“衛愛卿所慮訓練之事,朕亦想到。曹格騎射技藝精湛,乃當年翹楚,傳統騎射精髓他了然於心,正可教授新兵根基。新式戰法,朕會調集軍中新銳教官輔助,讓他邊學邊教,快速適應。待他融入遼軍,熟悉業務,必能成為我朝利刃,直插清廷殘黨心腹。”

    眾人聽罷,雖仍有疑慮,卻也被皇帝這番籌謀折服,漸漸噤聲。

    周進見火候已到,重回龍椅,坐定後,威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決心以此計破局,便望諸位愛卿齊心協力,共保我朝江山永固。此事就這麽定了,即刻籌備曹格赴遼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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