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濟倫連議政院議政大臣的位子都說不要就不要了，寧肯留在金陵，也不願意前往武昌，參與進攻蜀地，這讓新民帝周進很是不解。

    畢竟穆濟倫也是老部下了，這次他為了報仇雪恨，替枉死的家族上百口人討要一個說法，帶頭誅殺渝親王阿濟格一家，於法不容，其情可憫。

    即便周進想要網開一麵，多給他一次機會，但從程序上來講，也得讓他先罷官再說，等以後有了功勞，再把他慢慢地提拔上來也不遲。

    這次前往蜀地，解決西王張敬軒這股流民軍，本來就是送功勞給他，畢竟以周進一係的軍事力量，從鄂、陝兩個方向就行圍剿，對付連年征戰、損兵折將的張敬軒，可以說是小菜一碟。

    這也是西訥布庫、索尼、遏必隆、吳克敬、曹格等人，從根本上願意前往蜀地的原因。

    穆濟倫不願意前往，著實令周進有些難辦啊。

    周進想了想，便打算讓周老太監出馬，去穆濟倫府上打聽一下口風，總得問明白了原因，才好對症下藥。

    因宮中以宮女替代了太監，周老太監沒做成夢想中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這讓他很是鬱悶，畢竟周進逐步發跡，與他的全力配合也是分不開的，論功行賞，讓他在宮中做一個掌印太監，也是他應得的。

    結果宮中再不設太監職位，一律用宮女充任，這讓他找誰說理去？

    雖然他也撈到了一個議政院議政大臣的職位，但因為他是前朝太監出身，說話的聲音又細又長，在議政院議政時，他根本不敢大聲發言，也吵不過其他議政大臣，隻能隨大流投票表決，著實令人鬱悶。

    等於說，議政院有沒有他周老太監這號人物，幾乎沒有什麽區別，這不免讓周老太監深感沮喪。

    現在他終於又從周進手中，撈到了一件差事，他當然要細心辦理了。要不然，豈不等於他在新民帝周進眼中，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穆濟倫府上，在距離皇宮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子裏，是一個普通的三進四合院，蓋因穆濟倫家中族人早已被清廷屠戮幹淨，他後來雖然重新娶妻生子，但繁衍至今，名下也僅有一妻二妾、兩子三女，家中人口較為單薄，哪怕是一個普通的三進四合院，對於他們家來說，就已經足夠寬敞了。

    周老太監身著一身略顯陳舊的太監服，邁著小碎步，來到了穆濟倫的四合院前。他輕輕叩響了門環，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小廝探出頭來，見是周老太監，趕忙恭敬地將他迎了進去。

    穆濟倫早已在正廳等候，見到周老太監後，連忙起身行禮。周老太監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隨後兩人分賓主落座。

    周老太監清了清嗓子，細聲細氣地說道“穆大人，今日我奉陛下之命前來，陛下對你不願前往蜀地一事很是不解，特讓我來問問，你究竟是為何呀？”

    周太監來訪，帶有新民帝周進的個人意圖，顯然不可等閑視之，穆濟倫也隻能將其心中擔憂，如實陳述。

    他沉默了片刻之後，緩緩地歎了口氣，說道“周公公，實不相瞞，我此次是有難言之隱啊。”

    周老太監微微皺眉，道“穆大人但說無妨，陛下說了，隻要你說出緣由，他定會酌情處理。”

    穆濟倫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將心中的秘密說出來。他壓低聲音道“周公公，在南下途中，我……我經受不住布木布泰的誘惑，做出了偷香竊玉之事。”

    周老太監一聽，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驚訝和羨慕之情。

    布木布泰和福臨母子倆來到金陵，他也曾參與接待，還曾代表新民帝周進，前去看望過一兩回，確實是一個標致婦人，饒是他心中再無雜念，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想不到穆濟倫這廝，居然還有這種豔服？”周老太監在心中暗念道。

    這時候，他聽到穆濟倫繼續說道“我深知自己犯下了大錯，如今我實在不敢再帶兵打仗，我擔心布木布泰會故技重施，就像她當年慫恿禮親王歹善幫她孩子福臨爭奪皇位一樣，繼續慫恿我給她辦事。我實在是不敢再陷入那樣的漩渦之中啊。”

    周老太監聽後，陷入了沉思。他深知此事的嚴重性，布木布泰在女真人心目中的影響力不容小覷，若她真的對穆濟倫有所企圖，以此作為要挾，那穆濟倫確實會陷入兩難的境地。

    周老太監道“穆大人，此事陛下並不知曉，你能如實坦誠，那是再好不過了。你且放心，我會如實稟報陛下，至於陛下會如何處置，我也不敢妄言。”

    穆濟倫點了點頭，說道“多謝周公公，我如今隻希望陛下能網開一麵，讓我做一個閑散人員，遠離朝堂紛爭。”

    周老太監回宮後，立刻求見周進，將穆濟倫的話一五一十地稟報給了他。周進聽後，臉色陰沉，他沒想到穆濟倫竟然會陷入這樣的麻煩之中。

    周進在禦書房中來回踱步，心中猶豫不決。穆濟倫是他的老部下，他確實想網開一麵，但穆濟倫犯下的錯誤又不能輕易饒恕。

    這時，內閣首輔王允大人進言道“陛下，穆濟倫雖然犯下大錯，但他誅殺渝親王阿濟格一家，激化了女真八旗的內部矛盾，削弱其實力，也算是間接為朝廷立了大功。如今他既然擔心布木布泰的威脅，陛下不妨將他暫時調離金陵，安排到一個偏遠之地任職，待此事平息之後，再將他召回。”

    周進聽後，點了點頭，覺得此計可行。

    周進再次召見了穆濟倫，穆濟倫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了皇宮。周進看著穆濟倫，緩緩地說道“穆濟倫，你的事情我已經知曉，你所犯之錯本應嚴懲，但念你是被人誘惑，且如實坦誠，我決定從輕發落。”

    穆濟倫一聽，趕忙跪地謝恩。

    周進接著道“我決定任命你為嶺南通商促進專員，即刻前往赴任，遠離金陵這個是非之地。”

    穆濟倫心中一驚，嶺南地處偏遠，遠離朝堂，這雖然是一種懲罰，但也讓他擺脫了布木布泰這個大麻煩。

    他再次跪地謝恩，哽咽著說道“陛下之恩，臣感激涕零，臣定當盡心盡力，不負陛下厚望。”

    金陵的春日，暖陽透過淡薄的雲層，紛紛揚揚地落在大街小巷，卻驅不散布木布泰心中的陰霾。

    自從清廷覆亡之後，布木布泰為了她們母子倆的安危，不得不委身於人，不僅是議政院議政大臣穆濟倫，她也曾勾引西訥布庫，奈何這廝膽小如鼠，讓她沒有成功。

    如今，女真降將大多數都去了武昌，參與進攻蜀地，穆濟倫又去了嶺南調研通商貿易情況，獨留她們母子倆在金陵，這怎麽能讓她不害怕呢？

    直到王成學的出現，打破了她死水般的生活。這位金陵工學堂的堂主，帶著熱忱與執著，屢次叩響她的門扉。“夫人，金陵工學堂附屬學校，是這城中一等一的初級學堂，多少王公貴胄都爭著將孩子送來。穆大人、西訥布庫大人他們的孩子，也在那兒讀書識字，學的都是新學問，日後必能有大出息。”

    王成學的話語懇切，眼中閃爍著對學堂的自豪與對福臨的期待。

    布木布泰的眼神中滿是狐疑與戒備，她緊緊摟著福臨，仿佛這世間的危險隨時會將他吞噬。“不行，我怎能放心把孩子交到別人手裏？這世道，人心難測……”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多年的宮廷爭鬥讓她對未知充滿恐懼。

    王成學卻不氣餒，笑容依舊溫和“夫人，請您放心。咱們學堂注重因材施教，孩子去試讀幾日，若不適應，隨時可以回來，絕不強求。”

    福臨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看著王成學，又抬頭望向母親“額娘，我想去看看，那些小朋友都玩什麽呢？”稚嫩的童聲如同一縷光，穿透了布木布泰心中的陰霾。

    她猶豫再三，咬了咬牙“那……就試讀幾日吧。但你記住，若有一點不好，咱們就回家。”

    王成學連忙點頭應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入學那日，布木布泰親自送福臨到學堂門口。學堂裏傳出的朗朗讀書聲，讓她的心猛地一緊。

    福臨卻興奮不已，掙脫母親的手，小步跑向那扇充滿未知的門。看著孩子的背影，布木布泰的眼眶濕潤了，既有擔憂，又有一絲對孩子未來的期許。

    課堂上，福臨第一次接觸到物理、化學、生物這些陌生而奇妙的學問，讓他大為驚奇。

    課間休息時，福臨還結識了幾個同齡的小夥伴。他們一起在學堂的院子裏奔跑嬉戲，玩著古老的投壺遊戲，笑聲在空氣中回蕩。沒有了宮廷中那些繁瑣的規矩束縛，福臨覺得自己像一隻自由的小鳥，盡情享受著這難得的歡樂時光。

    幾日試讀下來，福臨像是變了一個人。每天清晨，他都早早起床，催促著布木布泰送他去學堂。“額娘，今天先生要講天上星星的故事，我不能遲到！”他的小臉洋溢著興奮與期待。

    布木布泰看著孩子的變化，心中五味雜陳。她既為福臨的快樂而欣慰，又隱隱有些失落，孩子似乎不再像從前那樣隻依賴她一人了。

    一日午後，布木布泰來到學堂，想看看福臨的學習情況。透過窗戶，她看到福臨正專注地盯著黑板，小手高高舉起，搶答先生的問題。他的眼神中透著自信與聰慧，與往日那個在深宮中謹小慎微的孩子截然不同。

    課後，福臨拉著母親的手，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在學堂裏的見聞“額娘，先生說，天上的星星，都是大大的圓球，有的還比太陽大好多好多呢！還有，我們做了小船放在水裏，學會了什麽是浮力……”

    布木布泰靜靜地聽著，心中漸漸湧起一股希望的暖流。也許，這學堂能成為福臨在這亂世中的避風港，能給予他在新的時代立足的知識與力量。

    她不再糾結於是否要將福臨留在身邊，而是默默下定決心，要全力支持孩子在這求知之路上走下去，哪怕前方依舊是荊棘密布，但至少，此刻的福臨眼中有光，心中有夢，而這，已是這黯淡歲月中最珍貴的禮物。

    隨著日子的推移，福臨在學堂裏愈發如魚得水。他參加了學堂組織的小科考，憑借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勤奮努力，獲得了不錯的成績，還得到了先生獎勵的一本畫冊，上麵繪著各種奇妙的機器和遠方的風景。

    然而，平靜的日子並未持續太久。金陵的街頭巷尾開始流傳著一些關於前朝餘孽的流言蜚語，雖未指名道姓，但布木布泰卻隱隱感到不安。她害怕這些傳言會波及到福臨，於是再次陷入了糾結與恐懼之中。

    一天傍晚，王成學來到布木布泰家中。他看出了布木布泰的擔憂，誠懇地說道“夫人，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但學堂是教書育人之地，我們會盡全力保護每一個孩子。而且，福臨這孩子天賦極高，若能繼續學業，將來必能成為棟梁之材，為這新的時代做出貢獻，也能徹底擺脫過去的陰影。”

    布木布泰望著窗外漸漸昏暗的天色，沉思良久。她想到福臨在學堂裏那快樂的模樣，想到他對知識的渴望，終於，她抬起頭，眼中透著堅定“王先生，我相信您。福臨就拜托給學堂了，希望您能好好教導他，讓他成為一個正直、有用的人。”

    王成學微微鞠躬，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夫人放心，我定不負所托。”

    此後，福臨便在金陵工學堂附屬學校安心學習，在知識的海洋裏暢遊。而布木布泰也逐漸相信，她的兒子不會因為做過廢帝，而有朝一日被人暗中殺害了。

    她現在無心政務，隻希望默默守護著孩子的成長，期待著有一天，福臨能憑借自己的力量，擺脫過去的枷鎖，在這全新的世界中尋得一片屬於自己的光明天地。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