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付舟聞主動拉開距離時，鹿辭便知曉，最後的時刻到來了。
    “之前皆是舊招，雖早有應對之法，但你的手段非常從容。”付舟聞欣慰地讚歎道。以前對決時，鹿辭的拆招一板一眼，頗為迫切。
    現在，鹿辭的高度令他驚歎。
    付舟聞身姿挺拔，眉目間添了幾分少年意氣“最近有感而發，遂作一招，請君品鑒。”
    “我歎這紅塵困苦，風霜難斷！”
    某種意念在他劍上奔湧，深重的感慨好似天地的喟歎。
    惆悵彌漫，有著無盡的感染力。
    他平平無奇地揮劍，是自下朝上的一道斜斬。
    紅塵絕·風霜難斷！
    月牙狀的霜色劍氣堂堂正正地飛射而出。
    然而，每一位麵對它的人都難以提劍。
    因為有著某種勢碾壓而來，似乎沒有薄弱之處，根本無從防禦，不知如何擊破。
    “無可阻擋，因為風霜難斷。”蔚渺感知著這一劍，沒想到付舟聞能帶給她如此驚喜，“有意誌禦劍的雛形，不過我用的是記憶中的一節意境，他用的卻是自身的感悟。”
    感悟也分高下，越強大越罕有的感悟，能凝固為越驚人的特性。
    感悟與一個人所處的環境息息相關，在低位世界中，超凡者所有的感悟觸及不到高位存在或者高位力量的表達形式。來自凡俗的感悟雖然簡單易得，但無法形成很強大的特性。
    劍上的意誌承載的是普通情緒的強烈波動，蔚渺刀術上的意誌承載的是有著至高烙印的記憶，高下立判。
    後者所能撬動的力量、從環境得到的反饋遠高於前者。
    蔚渺的左手摩挲著刀柄“付舟聞應該是從我與但他林身上得到了啟發，自主摸索出了這一招。”
    世上從不乏天才，雖然受限於眼界，但天賦不會埋沒。付舟聞無愧於劍仙之名。
    若鹿辭沒有特殊的手段，恐怕要敗了。
    蔚渺望向鹿辭，忽然感知到什麽，目光倏然移至她的手中之劍上“哦？又一位天才？”
    鹿辭深吸一口氣，臉上浮現出決然之色，亦如當初她決定拋棄門派身份時。
    麵對付舟聞這位命中宿敵，她以不可思議的理解力解構了他這一招的實質，把握住了“意誌”這個關鍵。
    她研究對方太久了，每一招每一式，她都在模擬中解析過上百遍。長期鍛煉出來的熟悉感竟然在新招式上也完美發揮了作用。
    所謂特殊的意誌，她亦擁有。
    莫名的韻律在她的周身蕩漾，那是意誌配合著劍氣，對現實產生幹涉。
    新顏劍發出道道鏗鏘劍鳴，與她的意誌共振。
    鹿辭奉還以一道同樣角度的斜斬。
    青藍色劍氣略微幻形，猶如飛鳥的雙翼。
    傾注了各自心力與意誌的劍氣在半空中對撞，刹那間便分了勝負。
    無形劍氣逸散而出，揚起迷蒙的風沙。
    青鳥的雙翼斬斷風霜，破滅了其上的意誌，從困局中衝出，身披霜色，一往無前。
    它欲在遼闊天地間翱翔，不絕的風霜不能鈍化它的翅膀。
    付舟聞的眼中神采驚人，他解放了自身修為，一瞬間便斬出了十幾劍，憑借狂風暴雨般的壓製生生磨滅了這一道劍氣。
    所以說，劍術隻在雙方實力相當的時候才有意義。
    否則憑借著力量的強度優勢，耗也能把對方耗死。除非其中一位實在是菜得摳腳。
    付舟聞此舉代表著他認輸了。
    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
    其實蔚渺隱約察覺到他應當是有應對之法，下意識地有一個轉腕的手勢。
    但有著一些顧忌，不便施展。
    比如說，出劍後，很可能會危及鹿辭的性命。
    “你贏了。”付舟聞坦然宣布。
    “承認。”鹿辭平靜地回應，不像個勝者，倒像是一位看客。
    她並不會狂妄地認為自己的劍術已經完全壓過了付舟聞，她勝的不過是一招半式。
    二者的劍術各有特點，難分高下。
    至此，她心如明鏡台，豁然開朗，境界上一片坦途。
    付舟聞“你那最後一劍，是臨時起意嗎？”
    “有感而發。”鹿辭解釋道，“風霜不絕，皆為過往。我意為斬舊身，斬過往，絕不止步。”
    付舟聞的感悟是觀察世人而來，她的感悟則出於自身的過往。
    先前說，感悟亦分高下。鹿辭的那一劍的特性剛好克製付舟聞。
    風霜難斷，那一劍卻可斬開風霜。
    蔚渺聞言，有了更多的思路“意誌禦劍，意誌無疑是從經曆中提取而來。見識越廣闊，心思越玲瓏，理論上限越高。經曆則包羅萬象，鹿辭的更偏向於……事跡？”
    她對當初敗於付舟聞一事印象深刻，念念不忘。她將那一件事視為“風霜”，以這些年來的沉澱作為回應。
    三人經此一戰，各有收獲。
    鹿辭還在回味著最後一劍，付舟聞與蔚渺則若有所思。
    他們都是學習派，通過不斷借鑒他人來完善己身。
    鹿辭的那一劍給了他們新的啟發。而鹿辭能夠爆種入門，已經是最大的收獲了。
    事後，蔚渺兌現了承諾，陪付舟聞打了一場。
    荒地上刀光劍影，四處留痕。
    雙方都打得很克製，蔚渺見識了對方的紅塵絕，付舟聞見識了她的斷火流。
    各有技巧特點。
    試探階段僅涉及力量特性，不涉及意誌。
    後來，當蔚渺在近距離下，斬出的一刀封鎖了空間時，首次見到這一招的付舟聞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蔚渺隨後斬入的一刀並未打碎這種空間封鎖狀態。
    幾天的時間，足夠她把草創的這一招完善了。
    空間中彌漫著她的意誌與力量，不會與同源的力量產生對抗，而是接納。
    意味著她的刀能夠在封鎖的空間裏順暢穿行。
    這會讓空間產生擾動，被封鎖的人可以趁機爆發力量，強行打碎不穩定的結構來脫身。
    但蔚渺能夠全心全意地進攻，被敵人卻要在盡力脫身時防守，動作上也會因空間凝滯而放緩。
    這是一次注定優勢的交鋒。
    蔚渺象征性地割斷付舟聞的衣袖後率先停手。
    付舟聞痛快地認輸。他來切磋刀劍，不關心輸贏，而是想從蔚渺身上獲取劍道的靈感。
    蔚渺何嚐不是在學習他的劍道。
    此次比試，賓主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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