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水仙草會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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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隊友悶聲不告而別了?
迷迭香喉間卡住一口氣不知當罵不當罵。
在學院區競賽裏,要是有同伴一言不發玩失蹤,迷迭香這暴脾氣少說得把他揍到醫院裏躺半個月。
她作為戰隊核心啥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但在幻境裏待了十幾天,迷迭香已經有了當爹當媽的傾向,急性子雖然還在,但情緒絕不會持續發酵,耍小脾氣的情況已經少了。
所以她心中壓抑住憤怒和不解,盡量平和地問水仙草:“她是什麽時候跳車的?”
“不到一分鍾,就在剛開車的時候。”水仙草害怕地抬眼瞧著,迷迭香的雙眼就像動物一樣閃著光,“愛莉在衣服裏找什麽東西,好像沒找到,就走了。”
是自己掉東西了嗎?小眼珠滴溜溜一轉,迷迭香就在心中確認了。
愛莉的洛麗塔在列車失事後便東一塊西一塊,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破布條,跟一絲不掛相當,如果不丟東西才有鬼了。
迷迭香快步上前抽過終端,掃了眼地圖,確認往後沒有什麽險路惡敵之後,把終端還給水仙草,然後囑咐說:“在這裏待著,我去找她。”
“欸!?就在這——”水仙草還想說些話,但迷迭香沒有傾聽的打算,利落地轉身跳車了。
視線隨之導向車外,無門的缺口黑酸酸的一片,溶洞依舊是恐怖且寒峻的,水仙草全身一抖,她又像是被車外的風吹到了,但有迷迭香外套的她理應不會覺得寒冷的。
小白貓在列車內杵著,耳邊單調的嗡鳴蒼白,以至於顯得可怖了,水仙草沉默地一動不動,直到在某一時刻,毫無征兆的,她繃住麵部表情,一步一步走向列車深處。
不消半會兒終端就亮起來了,它沒在水仙草懷中,而是擺在冰涼的啞灰鋼板上,被鍵盤套組撐著,攝像頭正對著努力到流汗的小白貓。
“你在幹什麽!?”大帝發出一陣不可名狀的尖嘯。
水仙草正用全身的重量拉著製動杆,但製動杆紋絲不動。
“我要去找迷迭香和愛莉!”她說完,急得淚水溢出眼眶,手指握得通紅。
大帝欲言又止,透過攝像頭看著水仙草滿臉通紅的辛苦樣,低聲勸慰:“你先等列車出來,先別著急,等你出來了,我再和你一起回來。孩子,你這樣沒用。”
“我才不是沒用!”水仙草反駁道,“水仙草也很厲害!”
你要是有實力也不至於被一直護著吧?大帝有點不確定了,他一生閱人無數,看這小菲林也不像說謊的樣子。
“而且,水仙草不想什麽都不做,不想讓大家離開,我也想幫忙。”小白貓嗚咽道,“看到迷迭香和愛莉離開,心就好痛,好想,好像要死掉了。”
哎呦這傻姑娘!
大帝心底一驚:他也是帶過四個孩子的人,小孩子說的話可不是戲言或者鬧小情緒,這些可都是大實話,敢說就敢做!
“那我幫你,傻姑娘,首先你拉一下左手邊的加壓動力器,製動杆卡住了,你一個人拉不動。”
大帝眼見蒸汽加壓動力器推動製動杆,又補充說“但我得說好了,你得聽我的,如果你還想活命。”
列車逐步停止行進,平板終端被水仙草重新抱在懷裏,終端的手電筒也被打開了,潔白鋥亮的光柱直直射在地上,卻被黑暗吞噬,什麽景象都照不出。
“好了姑娘,往前走,沿著軌道就能找到她們,記得不要發出聲音,那些坍縮體眼神不好使……嗯?”
大帝頓住講述,看著不動的攝像頭畫麵疑惑萬分:“怎麽了?姑娘,你現在後悔了嗎?”
“那個,啊……外麵好黑,我怕黑。”水仙草越說越小聲,歉意也越來越濃。
明明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為什麽我那麽想笑呢?
大帝被無語住了,有一種最終決戰攻略一起推出來後,你的隊友突然發現自己不會遊泳,沒辦法在海洋副本正常作戰的既視感——頗為惱怒的事。
如果擱以前她們敢在電子遊戲上這麽神經大條,他少說一唱片機撂倒,然後扣光本月績效獎。
不過水仙草不是他的員工,玩命也不是在玩遊戲。
“如果怕黑就回去吧,現在鍋爐還沒有冷卻。”
“不要!”大帝的好心勸告直接讓水仙草炸毛了,“我能做到的,隻是,隻是黑不溜秋的……”
深深地呼吸一大口,水仙草嚐試邁出第一步——
啪嘰!
(因為實在是太黑了,最後一級台階以頭搶地耳)
此時視角來到迷迭香這邊——
迷迭香以每秒十二米的速度緩慢飛行,在廢墟的各處,包括走過的車軌上都綴滿了螢黃的卵狀物,坍縮體以極快的速度休眠了,甚至卵內的它們的生命狀態一點損耗都沒有。
不過考慮到海嗣都已經逆熵了,邪魔沾點質量不守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菲林的瞳孔將一切印入腦中,休眠的卵群的缺口連成一條曲折的直線,指引她向正確的路線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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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非常漫長的路途,從原本啟動的站台尋找著人類活動的痕跡,卻是更進一步地返回廢墟,廢墟混亂的地形在焦屍消失後一同輕鬆下來——血肉戰車把不算短程的混凝土障礙撞開了十二米寬的大洞,反而方便了想要返回的人。
難道要回到失事的地方嗎?迷迭香警惕著四周。
一隻坍縮體都不存在了,隻有顏色不明的血跡延伸在她們三人走過的每一寸土地上。
就像嗅聞氣味的獵犬追蹤獵物一般,那隻大型坍縮體正沿著她們曾走過的路巡邏。
意識到這一點的迷迭香拉高了飛行高度,一般用聲波定位的生物眼神都不太好,希望這隻也一樣。
精神力場散到最大探索範圍,觸摸著溶洞不平整的每一部分,在距離列車失靈的位置附近,大型坍縮體行進帶來的血跡偏向了另外一個方向,那是沒有經過維多利亞人工改造的自然環境。
“呼,去看看吧,或許有。”迷迭香自語著,她很快說服自己沿著怪物活動的痕跡探尋,這樣至少有個目標。
說不定那怪物變更方向是為了追捕愛莉呢?
迷迭香飄在空中細細感知著,突然,嚴肅的她向下方墜去。
迷迭香都快忘記愛莉是機器人了,雖然時不時愛莉落後的智能架構會提醒迷迭香,但遠遠沒有此刻來的震撼。
愛莉已經徹底裂開了。
下半身不見蹤跡,連帶著被撕扯下大塊的人造皮膚,銀白色的金屬組成的脖頸已經斷裂,就像易碎的花瓶,電線還完整地連接頭顱,下方身體的缺口卻滿是裸露的人工器官裝置和彎曲的合金,一灘很像血液的流體填注身下的石窪。
“迷迭香?你來找我了。十分感謝。”
愛莉沒有再目視與她交流的客人,肋部的金屬轉動,但連接它與頭顱的金屬已經斷裂了。
“我可能變得不禮貌了,抱歉,因為我的脖子斷了。”
“如果你真的懂禮貌的話,就不要不告而別。”
“對不起,我找不到信了。”愛莉舉起左手,她握著那張信封,沾了血,“在這裏,迷迭香。”
迷迭香無奈地歎口氣,舔弄幹裂的嘴唇,她沒管疑似人工智障發作的愛莉,移步彎腰,在小羊身旁蹲下,試圖把她抱起來。
愛莉察覺到迷迭香的意圖,急忙說道:“不要動我的身體。”
“迷迭香,你能看到的,冷卻液全都流出來了。”愛莉平靜地解釋說,“我的散熱係統快要到極限了,還有三十三分鍾,我就會報廢。”
迷迭香停下動作,困惑的眼睛瞪著愛莉。
菲林很難想象,以小羊非人的強度,愛莉是如何與“報廢”聯係在一起的,可她腳下的“血潭”明晃晃地告訴她愛莉真的要報廢了。
不是充電就可以重啟的小事情,而是真正的“死亡”。
“所以請把信拿走,交給他,地址我寫在了終端上。”愛莉又晃了晃左手,但迷迭香沒有接。
“就因為這個信封?它是非完成不可嗎?”
“此任務不在列表當中。不是的,我隻是想要看它寫了什麽。”
“那你就看啊!”
“他不讓我看。”
愛莉對答如流,即便這已經讓迷迭香青筋直跳,迷迭香扶額,伸手把隻剩上半身的愛莉抱起,並把腦袋連著電線壓進胸腔,免得中途斷開。
仿照人類主要器官製作的金屬內髒在半空耷拉著,血紅的冷卻液順著搖晃的髒器打上衣擺,繡上點點曲折的柳葉。
“邪魔很快就會回來的,迷迭香。”
“我們先回列車上,那裏散著工具,你的下半身呢?”
迷迭香沒有回應,而是反問愛莉,而愛莉呢,她沒有能說謊的設計,就老實回答:“下半身被邪魔叼走了,它好像分不清機器人的主次,隻是攻擊活動的東西。迷迭香,列車上的工具是從我的衣服裏掉出來的,它們是修不好我的。”
說的分明是實話,卻更打擊人了。
迷迭香將言語悶在懷中,坐在劍盾上。
列車裏整齊擺好一整套的傳統機械工業的智慧,但盯著它們的人卻一個都不會用。
書到用時方恨少,災到臨頭才悔行,迷迭香與愛莉一同沉默地相對著,大貓貓後悔自己沒有聽斯卡蒂老師的課了。
“迷迭香,愛莉?”
就在兩人沉默時,又有一人,不,是兩人來到了這裏。
終端裏的大帝輕“嘖”一聲,說道:“看來你們需要幫忙?”
……
“水仙草!?你怎麽過來的?為什麽不在車上待著?”
迷迭香活絡過腦袋的第一時間就是質問,水仙草被嚇得抖一激靈,慌忙解釋道:“我擔心你。”
“好了,別為難她,水仙草可沒有答應你要好好待在車上,凶孩子前你應該先出示合同。”
大帝低吟半晌,又說道:“你就把這隻小山羊擺在地上等死?”
“您能修好嗎?”
“不能。”
迷迭香剛立起的耳朵又趴下了。
大帝見此調笑道:“姑娘們,先不要失望,我一直在山外麵等著,如果你們離開這裏,我能把她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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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機體緊急降溫還有28分鍾。”愛莉念道。
“看來我們得先做個小手術。”
大帝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一陣尖叫,於是他又補充:“兩方麵都要做,水仙草,你去拖住那個大家夥。”
“好的。”
水仙草立刻應下,但迷迭香也叫住了她,而她沒有停,隻是揉去幹涸的淚痕,偏頭說“我也想幫上忙。”
“讓水仙草去做!迷迭香,你有更重要的事。”大帝聲調拔高了一個度,“你的法術很精細,現在我要你操刀手術。”
“我嗎?”迷迭香抬手指向自己,“我不懂機械工程的。”
迷迭香驚訝的樣子甚至有些呆呆的,不過大帝完全不在意:“不要緊,最優秀的商業競爭是在物理層麵上打擊對手,搞不懂工程學不妨礙姑娘你的發揮!”
大帝的語氣甚至有些小驕傲,看來他自己沒少幹這種缺德事。
恐怖企鵝人邪笑一會兒,直接進入正題:“那些人造器官還在運作,我描述你動手,把一部分供能線路給掐了,絕對不能出差錯。”
“大帝先生,雖然我十分感激你的幫助。”一直沉默的愛莉開口就潑了一盆冷水,“但他給我的設定是,一旦部分器官或者心髒受創嚴重,我的程序就會自損,像人類一樣死亡。”
“難不成這些器官對你非常重要?”大帝猜測道。
“並不是,他隻是想讓我更像人類。理論上講,隻要我的右手無名指中的骨下芯片完好無損,即便隻剩下右手臂我也可以自主行動。實際上,自動觸發的程序自損大大削弱了我的機體功能。”
迷迭香聽罷不由自主地感慨:“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大帝就幹脆多了:“這就是一個精神病!”
“他是正常的!”愛莉申辯,並回以憤怒的表情。
“我管他正常不正常,現在的情況是,外麵的小姑娘正在拿命拖時間。”
終端裏響起不耐煩的敲桌子聲,與車外地動山搖的大動靜相襯得十分應景。
“看起來知道的非常多的愛莉小小姐,你一定知道該怎麽斷開這該死的自動門一樣的糟糕程序的啟用,我說的對不對?”
當然是正確的。
愛莉是他創作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人工智能,在她還隻是一段程序的時候,她就在幫助他改進她自己的算法模型,不止是底層程序,隻要愛莉想,她隨時可以重寫自己的代碼——她早就是矽基生命體了。
愛莉不能說謊,所以她選擇沉默。
但大帝早就看出愛莉的路數了,對這個機器人來說,沉默就是默認,他不等回答就招呼迷迭香動手,同時又講道:“你要是有留戀的事情,就不要辜負了他們,人死了可就什麽都沒啦!”
雖然對一個機器人談情說愛很蠢,但大帝憑自己的長生者的閱曆,粗略估計這是大概率有用的。
“我會嚐試的。”愛莉終於鬆口講出一句好話了。
……
四把劍盾飄在水仙草身旁,把她緊緊護住,她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站得筆直。
從卡車裏找回武器後,水仙草仿佛找回了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本能,溫良的眸子燃燒著一團腥紅的火焰。
血肉戰車忽地撞向菲林的側麵,劍盾擋下碾壓的五根利刃。
堅實的鋼鐵發出實沉的回響,她的胸膛也發出實沉的響聲,從地底深處傳上來,在空氣中亂晃了,她粗重地喘息。
胸膛的顫動觸動了一段模糊河流的無限念記,她滿滿當當地浮現出一幅遠景來,持續很久後慢慢消失。
指揮的手愕然停住,不敢再繼續,她害怕看見。
恨恨咬牙,水仙草繼續。
“我會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