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思維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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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號劍盾先發製人,在另一杆筆直的陰影還未彎曲之前,尖利而厚重的前端炮彈一樣射出,紮進僵硬的皮肉,稀少的液體浸潤細縫,濕得飛快。
    結晶體的脆響像沙啞的嘶吼,血肉戰車的長臂已經完全結晶化,攻擊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不過水仙草沒指望造成有效殺傷,此次攻擊是為了限製行動。
    三號劍盾如同被一個巨人握住一頭,以扁平巨大的弧形砸碎坍縮體唯一發光的堆在一起的眼睛,隻有一層透明硬殼的澄黃燈泡很快熄滅,但與一號劍盾相持的臂膀依舊顫抖著施加壓力。
    坍縮體不是生命,它沒有生命理應擁有的痛覺和一體性,所有的攻擊傷害的是與它毫不相幹的東西,它不同於水仙草麵對的任何一隻怪物。
    恐懼和焦躁使她喘息,賦予她思考的能力。
    “嗡嗡”的氣流聲鼓動怪物背部的身軀,勉強能稱之為嘴巴的無規律空洞突然壓向前方!
    最後一把劍盾躍到水仙草身前,對著主人的臉頰重重一拍,像是嵌了冰袋炸在臉上,水仙草的腦袋升騰了,劍盾帶著她飛離開來,也帶著恐懼和焦慮飛離開來,連同那一切思考也飛離開來了。
    上前戰鬥,然後殺!像切土豆一樣剁碎,剝橘子一樣撕開,等它不動了就結束了,可以回去了……
    燈火明亮,四周的純白朦朧漸變凝實,大型生物的輪廓很清晰,遠處的觀察窗有貌似熟悉的陌生人影。
    血肉戰車像象棋的馬字一躍,以一往無前的氣勢一渡千裏,僵硬的軀體爆發出本不應有的衝力,以至於在行動時毫無征兆。
    但還是太慢了——“水仙草”可是飛在天上!
    納西莎的鼻尖近乎是貼著幹硬的雉齒飛過,冷冽的利刃似的風流剮動精神實體,給予她全身撕裂般的感受——這不算什麽的。
    隻是痛而已。納西莎擠出一滴淚。
    她的身體素質這麽差,恐怕稍微碰到就要爆掉半邊身子了吧?
    納西莎把握住節奏,躲過一次又一次的衝撞,四把劍盾輪流砸在大型坍縮體堅硬的外殼上,狠狠招呼著血肉戰車,鋒銳的劍盾開鑿起結晶,激起浪花般刺耳的響聲,宛如玻璃不斷碎裂……
    這隻怪物比想象中要弱,納西莎調整飛行的方向,又一次躲過衝撞和揮擊,劍盾不斷去打在同一位置,太過順利的戰況使她疑惑。
    血肉戰車太過笨重了,它就像象棋中的戰車,擁有強大的力量和極快的衝鋒速度,卻隻能直來直去,顯得笨重,就好像它的肌肉負擔不了身體的質量,
    嗡——
    又是刺耳的,宛如狂風穿耳的尖叫,納西莎終於鑿穿了血肉戰車厚重的甲殼。
    血肉戰車殼下紅光四溢的危險內在暴露在外,納西莎正要乘勝追擊時,一根血紅的柱狀體由大型坍縮體口中噴吐而出,她趕忙避開。
    一顆血紅的龐大的肉塊順著柱狀體的軌跡衝了出來!
    根本不需要夜視能力,肉塊和結晶互相融在一起,流體狀的物質團成一個球,一個宛如黃昏時分,烈日一般燃燒著的發光球體。
    柱狀體是它伸出的泥巴般的觸須,粘附在結晶化的岩壁上,讓它像蝸牛一樣脫離損壞的外殼。
    按照維多利亞的檔案,現在應該叫它“百夫長”了。
    借著百夫長的光亮,納西莎得以看清外殼上更多的細節,那外殼根本不是一體的自產物質,而是強行壓縮在一起,完全結晶化的坍縮體!
    人體,製式護甲,源石蟲胡亂拚湊在一起,溶洞內之所以沒有屍體,是因為這隻大型坍縮體一直在溶洞內遊蕩,像清道夫一樣把所有屍體融進了甲殼裏。
    靈活了很多,但脫去了甲殼,應該是很虛弱了吧?
    “可以結束了,回家去……”抬手,四把劍盾以每秒六十米的速度刺向軟體動物樣的百夫長。
    啪!
    所有劍盾突然失去動能砸落了,徹底粉碎。
    ?
    是結晶體,劍盾被轉化成結晶了,而且法術抓不住,就像它們根本不存在。
    數十條觸須粘在逐漸結晶化的晶壁上,直接一同將百夫長甩向活物存在的方向。
    納西莎沒有躲,也無法躲,大顆的火球撞過來了,就像土豆一樣,要像土豆一樣將它切碎!
    “沒有武器,即便是沒有武器了……”納西莎低聲念叨,法術聚成四隻巨手,不可見的精神實體攔在百夫長投射的線路上,就像足球場上的守門員。
    橙紅的混合流體愈來愈近,納西莎緊張地眨眼撫慰酸澀的眼球,當她再次張開眼睛時,慘白的光芒已經將她包圍,然後是——
    黑暗。無邊無際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身後微小的溫暖,牆壁沒有了,潔白的陶瓷地磚也沒有了,隻有這裏,隻有懷抱是溫暖的實感。
    “啊……”小白貓呆呆地望著大貓貓,一動不動。
    記憶其實並沒有機器記錄一樣靠譜,一個人的大腦神經元是有限的,神經元記下一段信息,當人聯想時,不同神經元的信息在各自神經元的聯合活動下建立有力的連接,組成一幅畫麵,這就是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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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有限的神經元終究要更新內部儲存的信息,於是舊的信息便被永遠的遺忘了。
    記憶的敵人不是時間,而是其它記憶。
    有時,不斷變化的神經矩陣會將兩個毫不相幹的神經元聯係在一起,早就殘破不堪的信息組合在一起,於是你就獲得了一段虛假的記憶。
    如果八歲的自己和十五歲的自己相遇,兩者之間共同的記憶比你預想的要少很多。
    小白貓所麵對的便是如此:已經封鎖的記憶突然衝進她的大腦,本應沉寂的神經元與原本固定運轉線路的神經元強行建立聯係,八歲時構建的神經元矩陣的連接線路與十一歲完全不同,組合在一起後,徹底讓大腦變成了纏繞的耳機線,越是回憶,虛假的記憶就越繁雜。
    “啊!我還可以戰鬥!我還有用,隻要把武器拋掉!武器已經沒有了?我還有價值,不要把我拋下!放開!”
    “納西莎”在迷迭香懷中又踢又鬧,這描述很可愛,因為即使小白貓拚命反抗,她可憐的身體素質也使掙紮變成了撒嬌。
    “不要把我留在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帶你回去,我們說好的,我會帶你回去。”迷迭香把懷中掙紮的抱得很緊很緊,把懷中緊繃的貼得很近很近,“哪怕沒有用也會帶著你起走的,水仙草,我們說好的。”
    “啊……帶我走?”她又呆愣了。
    她好像已經離開大家了,離開孤兒院了,她好像離開避難所了,她要保護水仙草嗎?水仙草是我嗎?那納西莎是誰?
    “啊……”她想要言語,但說不出話。
    “水仙草怎麽了?大帝先生。”迷迭香轉而將投向懷中的視線轉移到愛莉胸前的終端上。
    “可能是腦子出了點毛病?”大帝也說不準。
    愛莉陳述她現在能夠確認的病症:“輕度幻覺和失語症,可能患有記憶缺失與混亂。”
    好熟悉的一段話。
    迷迭香猛然記起:弗萊蒙特先生在給她做康複療程時也提起過其中的詞匯。
    “啊…終端,唔。”小白貓含糊不清地悄聲低語,“平板終端…給我……”
    迷迭香當然聽到了懷中的悄悄話,她心念一動,法術當即把終端從愛莉胸前摘下,愛莉對此毫無辦法,隻能躺在劍盾上用抗議的眼神瞪迷迭香。
    迷迭香並不理會,在掐掉人造器官的運作後,愛莉的耗能低到了令人驚歎的低穀期,短時間內不補充電能並不會導致關機。
    迷迭香把終端交給水仙草,水仙草立刻把終端抱在胸前,打開便簽,低頭盯著屏幕,聚精會神地閱覽十八天來的日記,對迷迭香的招呼聲充耳不聞,就像一個木頭人。
    迷迭香無奈地歎口氣,隻好用精神實體把水仙草拎到劍盾上,與半身不遂的愛莉一同飄在身後跟著。
    他們有很長的時間趕回列車停靠的位置,百夫長的流體狀態對迷迭香的閃光大炮一吃一個效果撥群,剛才那一炮竟然直接把它蒸發幹淨了,這可比血肉戰車好對付多了。
    現在迷迭香有八台浮遊炮成了燒火棍,但中間路上的坍縮體都將自己包裹在卵裏,隻要不驚擾到它們的休眠,安全返回也隻是花費稍長些的時間。
    ……
    百聽不厭的鍋爐爆豆似的轟鳴預示溶洞之旅終於進入了倒計時,高速移動的狹小空間為迷迭香帶來安全感的同時,也終於給予了她久違的休息時間。
    迷迭香靠在冰涼的鋼板上,看著愛莉和水仙草升起一陣心悸,不管之前如何,她終於能夠休息了。
    哢嚓——
    看著突然結晶化碎裂的車頂和又一次粘在洞頂追殺的百夫長,大貓貓陷入了沉默。
    也對,畢竟是邪魔,能夠複活的肯定是一種邪魔幻影,她又不是利刃、雪祀之流的專業人士,肯定殺不死邪魔,它跟上來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哈哈哈哈哈……
    “我鮮血王庭粗口受夠了!!!”
    迷迭香最後賞了百夫長一發閃光大炮,作為對本次溶洞旅行的告別門票。
    ……
    —輛非法改裝的送貨卡車停在年久失修的公路邊沿,愛莉接過終端,她的全身被維修得很完美,早就變成破布的洛麗塔換成了灰白主色的信使製服,據大帝所說,這是企鵝物流的員工服。
    愛莉對企鵝物流有些了解,對《大地巡旅》的留名企業極為感興趣,但大帝卻對此閉口不言,甚至會很少見地不耐煩,揚言要丟愛莉出車窗。
    “你們都不需要吃飯嗎?”大帝抽著雪茄問起身旁一周未進食的兩人。
    “大帝先生,我不需要。”迷迭香慵懶地坐在副駕駛位上。
    “我現在就在補充能源。”愛莉寶貝似地抱著平板終端,生怕被搶了去。
    水仙草現在和終端仿若一體,也就吃飯時會鬆開,幸好愛莉關閉了人造器官,不然現在已經關機了。
    由於她們三人小隊的哥倫比亞重型卡車撞死太多坍縮體,太損功德了,所以永遠留在了溶洞中,大帝車上除了酒就是煙,唯一能吃的隻有從出口車站裏搜出來的維多利亞製式軍糧。
    經典老四樣:磚頭一樣硬的壓縮餅幹,一股奇妙塑料味的奶油濃湯,生吃鹽粒般的鹹瘤肉,勉強能喝的碎茶葉。
    維多利亞軍官評價:能吃,難吃,吃不死人。
    但水仙草沒有又哭又鬧,整整七天,她沒有再說哪怕一句話,隻抱著終端寫寫畫畫,甚至給便簽設置了密碼鎖,不再讓其他人閱覽。精神狀態肉眼可見地嚴重起來。
    抽完一支雪茄,大帝深呼吸看似清潔的空氣,刻意咳出兩團煙圈:“聽著姑娘們,我最多陪你們到萊塔尼亞的邊境,之後的路得分道揚鑣了。車,我會留給你們。迷迭香,如果你真打算去卡茲戴爾,或許他們能治好你的妹妹。”
    “大帝先生要走了嗎?”愛莉擺出惋惜的模樣,她還想多錄幾首現場歌曲給他聽。
    “是的我的小歌迷,雖然你非常酷!但有很多人需要我幫忙。”大帝自以為很帥地調整自己圓潤的身體,“我不可能在淪陷區待太久。”
    兩人的交談沒有影響到迷迭香,大貓貓複雜的目光一直落在水仙草身上,雙手抓著外套,扭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