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最大的構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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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寂靜無聲,卻不落寞沉悶。
    未經汙染的澄澈星空,夢幻般的顏料塗抹星星,月亮是完整的圓形,除此以外別無它物。海洋與天一道,如同潑墨浸透的畫布,閃閃發亮。這裏是星球的背麵,不似現實的另一個世界。
    沒有施展巫術,邏各斯和薩克雷突兀地出現在鱗光閃爍的海麵,突兀地站定在海洋的表層。
    兩人一動不動,唯美廣袤的巨幅畫作先讓他們消化了一段時間,之後才像過完加載動畫般行動起來。
    邏各斯首先勾出腰間的刻咒筆虛空畫符,為自己和薩克雷添加了“漂浮”的正麵增益,哪怕這片大海並沒有吞咽的意思,他們依然穩當地站著。
    再然後,邏各斯觀察四周,指向海洋星光閃閃的源頭:“這個地方全都是海嗣。”
    這些星光也算是老朋友了,源石粉塵與微型海嗣混合炸彈裏的“微型海嗣”就是這種生物,官方學名“噬塵”,擁有與食腐者的霧氣不相上下的效率。
    “它們沒有攻擊的本能。”薩克雷簡單掃了一眼就不再關注這些小東西了,血魔親王現在頭皮發麻,四處搜尋天空,“血魔粗口,我有點熟悉這裏,我嘞個血魔大君!爛血的玩意!”
    經典的鮮血粗口起手,因為我是素質小夥薩克雷。
    薩克雷三步並作兩步,急急忙忙地奔向一處星光聚集的海麵,速度之快,好似出膛的銃彈。
    “大君呀!大君呀!你等著我——”
    “什麽大君?等等……那是杜卡雷!?”
    實在沒想到剛剛墜海的黑影是血魔大君,邏各斯收回不自覺抬起的手,一兩步跟上前去。他也意識到怎麽一回事了。
    星光閃爍的無名之海,星球的背麵,血魔大君的成神之地——雖然杜卡雷不覺得自己成了什麽神,但他確實在這裏由眾魂托舉成泰拉曆史上最強的生物,如果是小說,多少要在之後加上一個[無敵]的標簽。
    誰也不知道那一刻的杜卡雷有多強,以後也不大可能知道,畢竟杜卡雷不願同胞受苦,毫不留戀地把魂靈們拖去複活了。隻能說眾魂認人很準。
    薩克雷一頭紮進了明顯不對勁的海洋,邏各斯剛剛到地方時,這位救駕心切的親王便從他腳旁冒了出來,與此同時,邏各斯腳下暈出一圈紅墨,並層層擴大。看那血魔,毫發無損。
    “不行,我來晚了,循著血跡,我就找到了這個東西。”
    薩克雷伸直右手,展示一枚破損的環烴聚質的戒指,內部的血液和外部的回路缺失。
    不同於東國特攝劇特有的變身動畫,杜卡雷不過十秒鍾就登神長階直升最後的魔王,現在怕是已經殺入時空斷層進行終局之戰了。
    薩克雷懊惱地歎氣,有些空虛。
    他做夢都夢見過眼前的場景,這可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的高光時刻,幻境給了他一次機會,他卻沒有把握住。
    “別歎氣了,先把自己從血水裏拔出來。”邏各斯抬手偏頭,示意薩克雷看向別處,“母親給我發消息了,她說,這裏的節點已經結束,她會帶我們去下一處地點,疑似是時序骸骨。”
    邏各斯的表情有點不自然,邏莉絲通告他時的語氣異常興奮,讓他腰腎一緊,總覺得自家老媽的精神狀態有億點不對勁,就像眼前的血魔。
    薩克雷聞言一蹦三尺高,果凍一樣的無名之海困不住他,他抖擻精神,以極快的速度直衝邏各斯指向的門扉。仿若學院區食堂戰神的斯卡蒂,其帶起的衝擊力突破音障,險些把老祖宗的門磨去一層花紋。
    “薩克雷,你有些過於興奮了。”邏各斯一邊咋舌一邊走到古老的門扉前,站定,等待它開啟。
    “你不懂。”薩克雷瞥了邏各斯兩眼。
    就像典型的飯圈一樣,薩克雷在絕對忠!誠!於自家大家長的同時,也對杜卡雷的敵人極盡貶低。而對阿米婭,那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如果能參與進終局之戰,他就能幫大君贏下戰鬥,最令人期待的是,他可以看到那該死的異族的魔王被大君踩踩背嘍——仇人的戰敗cg!
    念及至此,薩克雷又忽地懷念起伊諾了。如果伊諾小家夥也在這,他就能以最完美的角度,用個人光幕的錄像功能拍下那異族魔王的慘狀,發到k站供億萬世人一齊欣賞呀!
    仿佛老祖宗的門扉也興奮到扯旗了,兩扇石板洞開,黑洞模樣的傳送門一把將薩克雷和邏各斯抓住,頃刻煉化!
    兩名繼承人眨眼間落入半空,與儲存信息龐大的血雨和眾多魂靈化作的鏽色顆粒相伴。
    隨後便在空中抽風似地橫衝直撞——因為邏各斯的漂浮法術,他們成功在血雨的浸潤下觸發了法術的液體判定,化身三維彈球。
    “邏各斯!快把法術撤掉!”(失真的語言)
    “做不到,空間的變化沒有規律可尋!”(時遠時近的語言)
    因為過於頻繁的變軌,邏各斯麵對自己的法術無計可施,隻能在雨中不規律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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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血雨避讓之地,倆不明飛行物才一前一後以極不雅觀的姿態墜落,於傷痕累累的骨殖間滑行,兩位泰拉超人急忙起身,抬起暈乎乎的腦袋,定睛看去。
    頭戴王冠的魔王高舉死仇時代的恨意,頭戴“王冠”的“魔王”手持文明的存續下壓。
    “叔叔!”邏各斯滿溢的悲傷脫口而出,隨後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他叔,慌忙補救道,“是血魔大君!”
    “大君!我來助你!”薩克雷作勢要使用他最強的巫術與大家長並肩作戰。
    周遭魂靈湧動,即刻把影響公平的薩克雷抽到地上,與此同時,曆史的節點拉開帷幕。伴隨著兩位魔王最後的碰撞,時序骸骨在刹那間粉碎,亂入戰場的兩名繼承人跌入時空的間隙。
    邏各斯心底一涼,立刻接上通訊。
    “最後的魔王~杜卡雷今天也很棒~”
    “母親!”邏各斯的吼聲撕心裂肺,“您快點想想辦法讓我們離開這裏!”
    完全沒有想到老媽居然在這時候犯花癡,邏各斯趕忙呼叫對方——再不快點,他們就要被時空亂流撕成英雄碎片了!
    邏莉絲的喃喃自語消失不見,轉而是一扇魂靈的門扉在邏各斯和薩克雷的身下顯現,旋轉的渦流扭曲幻境,將兩人拖離是非之地。
    門扉在另一處新的地點打開大門,將兩人吐了出來,隨後一如既往地消失不見。
    薩克雷沒有著急起身,他跪倒在地,一拳將地麵砸成半徑三米的大坑,碎肉與鮮血染紅一片。
    “鮮血王庭粗口的,為什麽阻止我,難道他們不想讓大君贏嗎?”薩克雷突然愣住了,“不對……”
    望著身下鮮紅的血肉和抽動的身體組織,血魔趕忙從鮮血中起身,血窪險些淹沒他的小腿。
    邏各斯從被門送到這裏後就沒再說起過半句言語,薩克雷看向他,女妖清冷的臉僵硬著,順著視線,薩克雷也望向遠方的地平線。
    那是起伏的大地,仿若紅土山脈般一條又一條的血管的平鋪直敘,他們簡直就像爬上麵條的螞蟻,麵對每一條脈絡慌張且好奇。
    “這還是泰拉嗎?”幻境的信息檢索詞條構建人對眼前的一切無法理解,“所以是大君幹的嗎?”
    “前麵有一個聚集地,去那看看吧,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邏各斯長舒一口氣,提醒道,“我聯係不到母親了,實驗出了意外,薩克雷,我們要保持警惕。”
    “那就跟緊我,邏各斯。”
    薩克雷活動一圈手腕,昂首眺望遠方模糊的建築,用純粹的肉體力量向前奔走,以邏各斯用法術勉強能跟上的速度。
    ……
    等到薩克雷與邏各斯逐漸靠近時,他們才發現這是一座城市。
    這可是個稀罕事物,自從797年七城聯邦研發出移動城市之後,這類固定城市就在瘋狂擴張的曆史浪潮之下近乎銷聲匿跡,這片大地還遺留下的時代痕跡隻剩幸運的未被天災消磨的廢墟。
    不過第一次泰拉大戰之後,各國對開拓固定城市較為感興趣了,特別是西方各國,但邏各斯和薩克雷又不經常出首都,可對拓荒不了解。
    這座城市的哨卡站台攔不住執意躲藏的親王,甚至兩人光明正大地走過去都不會有人察覺到。
    薩克雷對城市內的建築意趣珊珊,但對城市裏活動的人,他不管看到什麽都覺得新奇。
    構成地麵的龐大的血管似乎早已被人們習慣,自血管脈絡中延伸的小血管戴著一頂黃澄澄的安全帽,人一樣粗細的血管揮舞著內部增生的觸手,對著圖紙指指畫畫,還像哥們似的環著工程師的後頸,更多的血管分布在未完工的樓房水泥柱間,與休息的工人們聊天。
    路過的巷道裏有隻菲林在哭,他同樣對著一根人高的血管說話,小血管末端的皺褶張開三角形的縫,觸手抓著一瓶罐裝啤酒往裏倒,它什麽都沒說,隻用觸手搭著肩膀,靜靜聽他哭訴。
    這些小血管非常像血裔,但又有本質上的差別,長相上比起血裔要更磕磣一些,從皺褶內伸出的觸手長滿絨毛,絨毛上還有更細密的鋸齒。
    薩克雷麵色古怪:這些血管和各式各樣的種族相處和諧,不論是薩卡茲還是異族,最奇怪的是——
    “他們說的是哪國語言,我怎麽一個詞都聽不懂?”
    從進入城市開始,不論是言語還是文字,精通曆史的薩克雷根本找不到一個詞與其對應。
    他這會更迷糊了,現在這個幻境中的一切與他經曆的兩個曆史節點有什麽必然聯係嗎?
    如果是大君贏了,異族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如果是阿米婭贏了,這麽抽象的環境又不像是異族應該有的審美。
    “我正在解析。任何語言都有它演化的軌跡,既然熔爐幻境是以我們的主觀意識與源石內部的客觀信息組成的演化空間,那這類語言就一定會有我們的足跡。”邏各斯回複說。
    “怎麽感覺回到了我當年修習巫術的時候?雖然熔爐幻境的原理確實牽扯到源石內部的信息編程。現在這些內容好像是解構區學子的課業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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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接觸到當年專有名詞的薩克雷回想起年輕時的學生生涯,不禁渾身發冷。
    硬啃堪比亞空間混沌的王庭巫術體係的生活可不興回憶呀!
    搖了搖頭,薩克雷沉吟道:“我可不會構想這麽天馬行空的世界,這種失控的幻境是否遵循固有的信息架構還是未知數,說不定已經自主更改成截然不同的法術回路了。”
    “你的證據並不充分。薩克雷,我曾在萊塔尼亞的詩集裏讀過一句話。”邏各斯念道,“現實是最偉大的虛構史學家。”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薩克雷此刻顯得滿不在乎,“其實不管是什麽樣的幻境,隻要我們不把它們帶出去,或者祈求它們是真實的以至於觸發源石自帶的轉錄機製,它們就威脅不到我們。”
    邏各斯聽罷,壓下心底不妙的錯覺,用極小聲的音量嘀咕道:“難說哦……”
    “難說哦。”(古薩卡茲語)
    “嗯?”
    難得有能聽懂的語言,隻不過是從陌生的嘴巴裏傳出來的。
    薩克雷的內部法術回路流轉,他偏過腦袋,視線點在把末端朝向他的小血管上。
    “你能看得見我們?”邏各斯略微驚訝。
    “你們就踩在我身上,然後問我為什麽能感知到你們。孩子,你的思考方式很特殊。”
    邏各斯思索半秒,耳垂緩緩紅潤:也的確是這個道理,而且巫術也不是萬能的。隻不過親王畢竟不是大白菜,他突然碰到親王以上的術士沒及時反應過來,才脫口而出了天真又狂妄的言詞。
    “您找我們有什麽事情嗎?”薩克雷詢問,麵色如常。
    “來最頂上找我。”小血管整根朝向城市的另一側,一座血管紮結的山峰依城而立。
    ——<
    地點:熔爐高塔核心塔側室
    天氣:晴
    砰!呼哧——
    側室大門被一腳踢開,綿墊磨擦地板的聲音活像某人在大喘氣,弗萊蒙特瞪著怒目圓睜的大眼睛進了門,猙獰的麵部表情讓邏莉絲相信,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身體是絲線捏的,老巫妖的表情絕對是青一陣白一陣了。
    哦~說不定弗萊蒙特在亞空間的命結已經是新年福結般的鮮紅色了。
    邏莉絲虛掩嘴角,雙眼眯成了月牙兒:“怎麽了,弗萊蒙特,是誰氣到你了?”
    沒外人後,兩位前王庭之主就開始互相稱名道姓了。
    “哦!遠逐者哪!邏莉絲,你是真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麽東西!”
    弗萊蒙特握緊拳頭,誇張地上下揮舞,活像萊塔尼亞帝國大學校長的演講:“雖然杜卡雷在過去的茶話會裏天天嘮叨他那毫無營養的曆史小短劇,但現在我真想對他再三鞠躬,感謝他在這千年時光裏對我的禮遇!”
    邏莉絲好笑的目光裏帶上了探究的意味:“這麽嚴重?”
    “你真的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個苦難戰亂的民族,崇古懷舊的文化裏,能讓一群得過礦石病的小逼崽子寫出那樣劇毒的野史!”
    弗萊蒙特情緒激動地罵罵咧咧完畢,便呼出一口輕氣,問道:“他們怎麽樣了?”
    “還好吧,我剛把他們送到下一個節點。”邏莉絲撫過騷癢的鼻翼,溫柔地笑道。
    “那就行,我對這兩個小家夥還是比較放心的。”弗萊蒙特渡步到邏莉絲對麵的座椅旁,突然皺眉,“你是不是在這裏發春了?”
    問出口的話語早已知道答案,老巫妖極為嫌惡地遠離方桌,向巫術設備靠過去。
    “讓我看看他們的青春小冒險,治治我這快要從老眼昏花退化成目不視物的眼睛。”
    “嗯?”
    弗萊蒙特眼一瞥,登時愣住了。再看一眼生命體征的數據,五官再次擰作一團。
    “知識聖堂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