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0章 胡明慧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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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流g650信天翁如同巨大的銀色海鳥,平穩地翱翔在印度洋深邃的藍寶石之上。舷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雲海,在熾烈的陽光下翻湧著炫目的金邊。
機艙內,氣氛卻與這壯闊美景格格不入,極致的安靜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繃。
胡明慧裹著一條柔軟的薄毯,蜷縮在寬大的航空座椅裏。溫暖如春的艙室溫度,也無法驅散她骨髓裏透出的寒意。
醫生坐在她斜對麵,時刻觀察著她的狀態,八名女保鏢則散落在機艙的各個角落。
胡明慧的目光落在舷窗上,眼神卻沒有焦點。高空的陽光透過特殊鍍膜的玻璃,過濾掉了刺眼的部分,柔和地灑在她蒼白的臉上,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她用力攥緊了毯子的邊緣,身體的疲憊和藥物的鎮定作用讓她昏昏沉沉,但大腦深處卻有一根弦始終死死繃緊。安德烈臨死前那扭曲的驚愕眼神,瑪莎刀鋒上滑落的血珠,安娜冰海般的凝視……這些碎片在她腦海中反複拚湊、碎裂、再拚湊。
為什麽是瑪莎?安娜又怎麽會如此及時地出現?安德烈……他到底是誰的棋子?一個巨大的、冰冷的謎團,如同機翼下翻滾的雲海,深不見底。
“夫人,喝點水吧?”醫生輕柔的聲音打破了沉寂,遞過來一杯溫水。
胡明慧緩緩搖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還有多久?”
“大約三小時。”醫生看了一眼腕表,溫聲安撫,“很快就能見到李先生了。”
“李先生……”胡明慧低低重複了一遍,空洞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微弱的光芒,那是支撐她穿越恐懼的唯一錨點。她疲憊地閉上眼,試圖將那些血腥的畫麵驅逐出去,但身體卻不受控製地輕輕顫抖起來。
馬島,李家豪宅後山的一個隱藏在山林裏的堡壘裏,厚重的合金門隔絕了所有信號和窺探,慘白的冷光源照亮了充滿冰冷科技感的指揮中心。
巨大的弧形屏幕上,分割顯示著全球主要金融市場的實時數據流、衛星雲圖、以及數條隱秘航線的動態監控。
李安然站在主控台前,身影在屏幕幽藍光芒的映照下顯得有些冷峻。
他穿著簡單的黑色襯衫,袖口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屏幕上,一條代表“信天翁”航線的綠色光點,正平穩地劃過印度洋,向代表塔那那利佛的紅色坐標靠近。
周傑肅立在他側後方半步,目光同樣緊盯著屏幕:“安然,一切正常,‘信天翁’高度穩定,航線淨空,護航機組在預定空域待命。”
“嗯。”李安然應了一聲,聲音聽不出情緒。他的視線掃過旁邊一個分屏幕,上麵跳動著複雜的加密信息流。
就在這時,一個戴著耳麥的技術人員突然抬起頭,語速急促:“報告,偵測到間歇性低強度定向電磁脈衝信號,來源不明,疑似非指向性探測掃描。方位……大致在迭戈加西亞方向!”
指揮中心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迭戈加西亞,印度洋心髒位置的美軍戰略基地,也是美軍控製印度洋的最大力量。
李安然轉向技術人員:“信號特征?鎖定目標了嗎?”
“特征庫無匹配記錄,波段很新,散射範圍廣,像是……某種新型號的遠程預警雷達在嚐試性開機測試。無法精確定位發射源,但脈衝覆蓋範圍邊緣擦過了‘信天翁’航線前方約一百海裏空域。”技術員的額頭滲出細汗。
新型雷達測試?偏偏在這個時間點,覆蓋這條航線?
周傑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手按上了腰間的通訊器:“安然,是否讓‘信天翁’改變航線規避?”
李安然盯著屏幕上那個代表“信天翁”的綠色光點,以及技術人員在屏幕上大致圈出的脈衝覆蓋陰影區。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合金控製台上輕輕敲擊,發出細微卻清晰的篤篤聲,如同戰鼓在每個人心頭擂響。
時間仿佛被拉長,指揮中心裏隻剩下設備運行的輕微嗡鳴和屏幕上數據瘋狂刷新的聲音。
幾秒鍾後,敲擊聲停止。
“保持航向航速。”李安然的聲音低沉而果決,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通知‘信天翁’,遭遇非指向性電磁探測,屬於正常國際空域背景幹擾,保持靜默航行。護航機組前出警戒,開啟被動偵聽。”
“可是安然……”周傑眉頭緊鎖。
“沒有可是。”李安然打斷他,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緊緊鎖住屏幕上那片被標注出來的陰影區域,“啟動‘深瞳’係統最高權限,給我盯死迭戈加西亞基地所有海空平台動態,特別是……任何一架可能攜帶電子戰吊艙的飛機。我要知道,是誰的手,敢在這個時候伸出來試探!”
“深瞳”係統——這是融合了格洛納斯、部分民用衛星及馬島秘密地麵監聽站數據的特殊監控網絡,是“天眼”最核心的觸角之一。啟動它,意味著極高的暴露風險。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巨大的主屏幕上,一個隱藏的界麵被激活,無數細微的光點開始聚焦、放大。迭戈加西亞基地的模糊衛星圖像逐漸清晰,旁邊瀑布般刷新的數據流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個數量級。
“查到了,就是這座雷達發出的電子幹擾波。”一個技術人員摘下耳機匯報,“信號源特征已經被記錄,納入了記憶庫。”
隨著圖像不斷放大,迭戈加西亞基地旁邊一個巨型雷達天線正在緩緩轉動。隻是一小會兒,天空一片厚實的雲層飄過,遮擋了衛星的窺視。
“是時候搞孔徑雷達衛星了……”李安然不由遺憾暗想,不過也大大鬆了一口氣。
夕陽熔金,將遠方起伏的綠色山巒染上溫暖的橙紅,海風裹挾著熱帶植物特有的濕潤氣息拂麵而來,卻吹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無形硝煙。
胡明慧穿著一身素淨的米白色亞麻長裙,坐在藤編的休閑椅上,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李安然坐在她對麵,中間隔著一個小圓桌。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有微風掠過樹葉的沙沙聲。
胡明慧明顯地蒼白憔悴,眼下的青黑濃重,曾經靈動的眼眸深處,沉澱著揮之不去的驚悸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疏離。
李安然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尖銳的疼痛混合著滔天的怒火在胸腔裏翻湧。他的指尖在藤椅扶手上無意識地收緊,幾乎要嵌進堅硬的藤條裏。他想伸出手,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想告訴她一切都過去了,想撫平她所有的恐懼……但理智如同冰冷的鎖鏈,死死捆住了他的衝動。
“明慧……”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極力壓抑的緊繃,“回來就好。”
胡明慧的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緩緩轉過頭,目光終於落在他臉上。那眼神複雜得讓李安然心碎……有劫後餘生的依賴,有深埋的恐懼,有尋求答案的渴望,還有一絲……被強行壓製下去的怨懟?
她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輕輕“嗯”了一聲,重新將視線投向遠方。
那無聲的沉默,比任何質問都更讓李安然感到窒息。一道看不見的裂痕,因為這無法言說的傷痛和咫尺天涯的距離,悄然橫亙在兩人之間。
露台下方,連接著主宅的巨大客廳裏,氣氛同樣凝重如鉛。
黃薇焦躁地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踱步,高跟鞋敲擊出清脆而急促的回響,如同她此刻紛亂的心跳。
古夢和米拉貝爾帶著孩子們在花園裏麵玩耍,十幾隻狐猴在他們中間來回跳躍,孩子們天真純淨的笑聲慢慢融化著空氣裏的鬱結。
古夢一直在偷眼看向這裏,明顯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隻有米拉貝爾木知木覺地與孩子們混做一團。
黃秋平坐在沙發裏,眉頭擰成一個死結,麵前的煙灰缸裏積滿了煙蒂。
周傑則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塔,抱臂靠在一根廊柱旁,目光警惕地掃視著落地窗外蔥蘢的庭院。
“我上去看看。”黃薇猛地停下腳步,轉身就要往通往露台的樓梯衝去。
她實在受不了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明慧回來了,卻像變了個人,安然那副隱忍克製的樣子更是讓她怒火中燒……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狗屁計劃?
“薇薇。”黃秋平厲聲喝止,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給我坐下,別去添亂。”
“添亂?爸……你看看明慧的樣子,你看看安然……他們……”黃薇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眼圈泛紅。
“坐下。”黃秋平猛地一拍沙發扶手,眼神銳利如刀,“你以為安然心裏好受?你以為他想看到明慧這樣?這是戰場!看不見硝煙,但比真刀真槍更凶險的戰爭。一步錯,滿盤皆輸……你想讓明慧受的苦,讓安然布的局,全都白費嗎?”
黃薇被父親罕見的嚴厲震住了,張了張嘴,最終頹然地跌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裏,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微微聳動。壓抑的嗚咽聲從指縫間漏了出來。
周傑的目光掃過這對父女,又投向窗外。
夕陽的餘暉將庭院裏的棕櫚樹影拉得很長。就在那片搖曳的樹影邊緣,一個負責庭院安保的保鏢似乎正拿著對講機說著什麽,動作自然,但周傑的瞳孔卻驟然收縮了一下。
那個保鏢按在對講機側鍵上的手指,指關節的彎曲角度,極其細微地偏離了標準通訊姿勢。那是他們內部約定的、表示“安全但需關注”的暗號。
周傑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隻是隨意地掃視庭院。他側身一步,巧妙地利用廊柱的陰影遮擋,左手食指在腰間一個偽裝成鑰匙扣的微型裝置上,以特定的頻率輕輕敲擊了三下。
幾乎在信號發出的同時,客廳通往內部走廊的門被推開,李安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的臉色沉靜如水,看不出絲毫波瀾,但目光掃過客廳裏的三人時,那份刻意收斂的凝重感依舊撲麵而來。
“周傑。”李安然的聲音打破了客廳的沉寂。
“安然。”周傑立刻挺直身體。
“備車去政府大樓。通知馬島央行行長、財政部長,一小時後在政府大樓開緊急會議。”李安然的語速平穩,“另外,讓安娜立刻來見我。”
“是。”周傑應聲,迅速轉身離開。
經過黃秋平身邊時,他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黃秋平渾濁的老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明白了周傑無聲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