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我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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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時間尚早,四人喝酒喝得高興,便走路回文廟。
沿途街景好得要命,都是白族傈僳族以及滇南漢族的傳統民居,古色古香。白族的房子都是青磚粉牆,屋簷高高翹起,牆壁上還畫著許多畫兒,有山水,有人物,有花卉。雲南南部少雨,那些畫兒雖然曆經百年,看起來卻好像新的一樣。漢族的民居則雕梁畫棟,結構複雜。多民族文化交融在一起,甚是奇妙。
街上都鋪著石板,可惜每天都是大太陽,否則還真像是一首林海的音樂。
走上三五步就能看到一個水井,低頭探視,黑幽幽,深不見底。
迎麵是一座高大的城樓,通體大紅,仔細看去,竟有點縮小版的**的味道。據說這座城樓始建於明朝,建水縣古名臨安。朱家花園後門街對麵有一家招待所看起來規模頗大,名曰:國營建水縣委臨安招待所。
名字讓人想起南宋杭州,挺不吉利的。
走了半天,終於回到培訓地點文廟。
這下孫朝陽終於可以看清楚文廟的模樣,隻見一進大門,就是一口巨大的池塘,估計有二十來畝。老童是考古專業出身,介紹到這叫泮池。過了池塘,穿過牌坊就是景明樓。樓後是大殿,供奉大成至聖先師,也就是孔老二。再後麵就是古代負責教育的官員辦公的地方和增生附生秀才們上課和考試的地方,咱們過去看看。
眾人正要走,就有人過來找唐大姐,說他們是《少年科學畫報》的,想和大姐認識一下。
接著,夜永烈認識的《科學海洋》的編輯也來找他說話。
再然後,幾個寫科幻小說的人高聲喊童恩正:“老童,老童,過來耍。”於是,老童也過去應酬了。
原來,下午的時候,學員們已經陸續到齊了。大夥兒都是混一個圈的,彼此都認識,自然是呼朋喚友聊天嘮嗑。
其他人也不認識孫朝陽和陸遙,沒有過來打招呼。
陸遙:“這樣也好,我也能安靜地回屋寫稿子,朝陽你要做什麽?”
孫朝陽伸了個懶腰:“還能怎麽樣,睡覺,醒酒唄。”
說是睡覺,但等回到房間,他才發現根本沒辦法睡,因為陸遙帶來的行李實在太多,扔得滿屋都是。而老陸一進房間,就什麽都不管,直接占了寫字台,瘋狂寫稿。一邊寫一邊說:“朝陽,我這人一但進入創作狀態就什麽都不管,誰跟我說話我跟誰發火,你最好別搭理我。不然,可就要得罪了。”
孫朝陽:“行,我來收拾吧。”
陸遙帶的行李多成什麽樣子呢,在孫同誌看來,這老哥幾乎把所有家當都帶過來了。計有臉盆一個,搪瓷的,裏麵還印著“榆林作家協會”字樣。搪瓷口杯兩個,一個用來刷牙,一個用來喝茶。上麵分別印著“先進工作者”和“西安文學藝術聯合會”字樣。
毛巾三條,一條用來洗臉,一條擦腳,一條擦手。
便攜式收錄機一台,電池一盒。茶葉一盒,打開一看,嘿,好茶,六安瓜片,挺貴。酒心巧克力兩盒、炒南瓜子一包。香皂一條,肥皂一條。果珍一瓶,麥乳精一瓶,煉乳一瓶,四包裝《恭賀新禧》香煙十條。
衣服也多,長褲四條,有毛料的有滌卡的有的確良的還有一件是純棉。純棉那條的質地很奇怪,孫朝陽卻識的,竟是進口的海島棉。
另外還有內褲四條,襪子一打,皮鞋兩雙,外套兩件,一件中山裝,一件這個時代少見的茄克衫。白襯衣三件。雪花膏、百雀泥各一盒。
所有東西都打散了,扔得到處都是。
老陸一回屋就什麽都不管,隻去寫稿。孫朝陽腦殼都大了,沒辦法,隻得幫忙收拾:“老陸,你可真講究。”這陸遙,好好的陝北漢子,卻過得如此精致,頗有小資產階級情調嘛,這麽多東西,大老遠從陝西帶來雲南,也不嫌累?
正在寫稿的陸遙忽然歎息:“小時候家裏實在太窮,苦怕了,我一有錢就忍不住想買東西,想把生活搞好。不把手頭的錢花光,我心裏難受得要命。人生呐,不外吃住用三件事,有條件了就得給自己最好的。朝陽,我要寫稿,別說話。”
孫朝陽笑了笑,再不打攪。陝北實在太窮,根本就不適合人類生存,老陸這是落下童年陰影了,一旦有錢,就報複性消費,這已經是一種病了。想想,就讓人歎息。
還好這個年代沒有花貝,不然,老陸再寫多少稿子也不夠還債的。
孫朝陽本打算迷瞪一會兒,然後到各寢室串串門,認識新朋友,結果被陸遙當成了免費勞動力。得,幹活吧。
他先是在屋外搶了門衛大爺喂狗的那口已經摔得變形的搪瓷缽,洗幹淨了,放陸遙案頭當煙灰缸。然後把老陸的毛巾都掛門口釘子上,把杯子整齊擱上窗台。
衣服也要一件件掛好,鞋子擺在床下。
繼續拖地,擦桌子椅子。
外麵的學員們的笑聲陣陣傳來,讓孫朝陽聽得不住搖頭。
到傍晚吃飯的時候,陸遙已經寫了幾頁稿子。他舒了一口氣,把筆一扔:“朝陽,走,吃飯去,希望今天有好菜。”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培訓班食堂位於大殿旁邊的廂房,又窄又長,裏麵擺了十餘張桌子,采光倒是很好。這期的學員有三十餘人,加上中協的領導和老師,整四十個。大夥兒拿了飯票和菜票排隊打飯,因為不少人都是認識的,這次見了麵顯得分外親熱,都在說說笑笑。
老童和夜永烈排在前麵,正和幾個朋友說話,陸遙拉著孫朝陽徑直走了過去,卡在隊伍中,跟他們聊起來。
別的作家和編輯們以為他要插隊,正義感爆棚,亂糟糟喊“喂,那位同誌,戴眼鏡的高大漢子,別插隊。”
“大鬢角的,老夜身邊那個,你有沒有公德心啊?”
“喂,那個小夥子,長得很好看那個四川人,好的不學你學人插隊。年輕人,未來的道路還長,不要讓別人對你有看法。”
孫朝陽頓時尷尬,低聲道:“老陸,咱們這樣不好吧?”
不料,陸遙卻好奇地問:“誰說我們要插隊?”
“那你?”孫朝陽不解。
卻見,陸遙從兜裏掏出菜票遞給那個正在給老童打飯的夥食團廚師:“多少錢,我來我來。”
“老夜,你吃什麽,我來我來。”
“這位是中國科技報的老劉,哈哈哈哈,我來我來。”
這陸遙,原來是跑過來買單啊。
轉眼,他竟替五人出了飯錢。
最後,陸遙把手一拍,忽然對孫朝陽說:“糟糕了,我帶的飯菜票用光了,等會兒得蹭你的飯。”
孫朝陽忍不住低聲笑道:“老陸你可真豪爽啊。”
買了單的陸遙容光煥發,顯得心情很好,大夥兒就占了一張桌子,邊吃邊聊,倒也快活,就是夥食差了點。有一個回鍋肉,可惜廚師舀菜的時候手抖的厲害,一人落不到兩片。有個炒黴幹菜,還有一份燴牛皮菜,看不到什麽油水,味道很差。
簡單吃過飯,陸遙要去趕稿,其他人也要寫東西,各自散去。
晚上實在無聊,孫朝陽就躺床上拿起陸遙的收錄機聽磁帶聽廣播,把電池都聽沒電了,才朦朧睡去。
中途他醒來過幾次,每次都看到陸遙寫稿的背影在寫字台上一動不動。屋中煙霧彌漫,老陸煙癮大,一根接一根抽,都快把搪瓷缽給堆滿了。
再看他,宛如一尊雕像坐在那裏,燈光在他頭頂照射下來,帶著一圈光暈,竟有種神性的氛圍。
孫朝陽記得陸遙白天時和自己聊創作的時候說過的一句話:創作不僅僅是把腦子裏的思想寫在紙上,你首先要調動自己的全副身心,要催眠自己。你要告訴內心的你,“現在我正在幹一件很偉大的事情,我正在書寫人類的靈魂。”這個時候的你已經不是你了,而是一個已經點燃的導火線的煙花。
引線哧哧地向著,火花跳躍著,朝你內心燒去。
你需要等待,等待那一聲爆炸。
你要抓住那炸開的瞬間,抓住那絢爛的煙火。
這老陸,平時花起錢來出手大方,花天酒地,寅吃卯糧,但一工作起來卻如此拚命。
陸遙寫稿子的時候要抽煙,要喝濃茶。
他的茶缸子裏泡的六安瓜片特多,百分之七十的茶葉,百分之三十的水。孫朝陽開玩笑地說,老陸,你這是吃涼拌茶葉啊!綠茶可不是你這樣喝的,牛嚼牡丹。
陸遙看了看孫朝陽,說:“我喝茶隻看價格,越貴越好,越貴我心裏越舒服。至於所謂的喝法,所謂的茶文化,我是農民的兒子,我不在乎。”
六安茶有個特點,初入口很清淡有種悠遠的香味,但後勁卻大。喝多了人要失眠,心裏也騷動得慌。
老陸越喝越精神,寫了幾頁稿子就忍不住在外麵去走。
泮池裏種了荷花,滇南常年如夏,花兒都開了,分外嫣紅。涼風習習,波光粼粼,蟬鳴聲聲……陸遙溫柔地走進良夜。
然後被厲聲吠叫的惡犬攆回屋來,誰叫你搶了人家的飯碗呢?
陸遙這一折騰,折騰到淩晨,把孫朝陽搞得也沒睡好。
正當二人睡得酣暢,房門被人敲響,傳來老童的聲音:“朝陽,老陸,快起來,開會了。你們倆曠課,中協的吳書記都拍桌子冒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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