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再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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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蕩蕩的萬民朝聖終於落幕,聖道院重新歸於肅穆,但那激蕩的人心與沉甸甸的責任,如同無形的烙印,深深刻在了小九心間。
極北之路渺茫而凶險,西洲的根基亦需穩固。他需速行,卻也要確保後方無憂。
翌日,小九召集了歲桉與小鏡子等人,言明接下來的行程。
“息壤界壩關乎億萬生靈存續,其穩固與否,至關緊要。”小九目光掃過眾人,聲音沉凝,“去看看吧,也是去看看……老師。”
很快,一行人或駕馭遁光,或乘坐聖道院的雲舟,劃破長空,朝著西域邊境,那隔絕兩界的宏偉屏障——界壩,疾馳而去。
越是靠近邊界,天地間的氣息便越是肅殺沉重。
跨過西海,腳下的山脈漸漸荒涼,最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充滿蒼涼與死寂之氣的緩衝地帶。
終於,那橫亙在天地之間,如同大地脊梁的龐然大物,出現在視線盡頭!
界壩!
它蜿蜒盤踞在大地盡頭,宛如由無數億萬年沉積的土壤,凝聚而成的洪荒巨龍!
牆體高逾千仞,不見其頂,仿佛連接著蒼穹!
牆體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古老歲月的風霜刻痕、深深刻入的巨大爪印、早已黯淡的符文烙印,以及無數曾經激烈戰鬥留下焦黑坑窪與凝固的暗紅血跡!
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沉重、蒼涼與鐵血煞氣,撲麵而來!站在它麵前,渺小如螻蟻。
小九等人飛落到界壩之上。腳下是異常堅實卻透著奇異溫涼觸感的息壤大地。
舉目望去,界壩的另一側,便是一望無際的灰褐色荒原,被死寂的氣息籠罩。
而在那荒原的盡頭,天地交匯之處,隱約可見一片朦朧的、流轉著七彩霞光和玄奧道紋的巨大光幕——那便是隔絕異界的最後一道封印!
封印的光芒在死寂的荒原上閃爍,是這絕望之地唯一的光源,卻又顯得如此孤絕與脆弱。
就在他們踏上界壩不久,一些身影迅速從壩體上隱蔽的哨塔或沿著牆垛巡視而來。
人數不多,隻有近百人,但相比之前,已經多上了許多。
每一位都氣息凝練,目光銳利如鷹,身上帶著一股長年累月駐守險地的警惕與殺伐之氣。
“師尊!”
弟子們見到拓熊海等人,立刻恭敬行禮。但當他們的目光掃過為首的銀發青年小九時,無一例外地流露出巨大的驚愕和難以置信!
此人……怎麽如此眼熟?!那銀發、那眼神……不正是早已傳說隕落的那人嗎?!他怎麽會……怎麽會出現在此地?!
歲桉適時上前一步,聲音清晰而鄭重地傳遍每一個角落:
“諸位聖道院守界弟子聽令!自即日起,景喻,便是我們聖道院新任院長!執掌院印,總領一切事務!見院長,如見聖道院意誌!”
轟!
短暫的死寂後是劇烈的嘩然!所有弟子心中的震撼如同驚濤駭浪!景喻?!院長?!涅盤重生?!
在確認了拓熊海等人那毋庸置疑的眼神後,所有人再無懷疑!
“參見院長!”
“參見院長!”
“……”
所有守界弟子,無論出身何門何派,此刻盡皆單膝跪地,齊聲呐喊!
聲音在荒涼的界壩上回蕩,帶著無比的震驚,但更多的是激動與敬畏!
有這位曾與上蒼大戰、斬斷天柱的存在親自坐鎮,界壩似乎都有了新的脊梁!
“起來吧,諸位辛苦。”小九微微頷首,聲音平和卻自有一股威嚴,讓所有人心頭一凜。“職責所在,無需多禮,各歸其位。”
弟子們依言起身,退到各自崗位,但那目光卻忍不住頻頻望向那道走向封印邊緣的銀發背影。
小九步履沉穩,走向那道橫跨在兩界之間的巨大封印光幕。
一步跨出,便是百裏之外。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其上彌漫的無上偉力,宏大、堅固、卻又帶著一絲歲月流轉下的滄桑。
當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層流轉著符文的光芒時,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熟悉的道韻波動,如同最纖細的遊絲,纏繞上了他的指尖,拂過他的心神。
淮南的氣息!
雖然極其稀薄,幾乎被封印本身浩瀚的力量所掩蓋,但在小九心中卻如驚雷炸響!
這是老師當年親自加固、甚至可能與這封印本源相連時留下的印記!曆經數年,在這荒涼絕望的邊界,竟然依舊存在!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與思念瞬間湧上心頭。
“老師……您為了下界安寧,傾盡所有,甚至連氣息都融入了這冰冷的界壁之中……”
夜幕降臨。
死寂的荒原被濃重的黑暗吞噬,唯有界壩上幾點零星的篝火和遠方封印光幕那永恒的、變幻的霞光,成為這無邊黑暗中的燈塔。
小九獨自一人,坐在界壩邊緣一處最高的垛口上。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眼前是那封印在夜色中更顯朦朧而遙遠的光芒,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戶。
微涼的夜風拂動他的銀發,也吹不散他眉宇間化不開的沉重與思慮。
一個小小的身影,悄悄地爬到他身邊坐了下來,正是小鏡子。他學著哥哥的樣子,抱膝而坐,望著遠處那夢幻又隔絕的光幕。
“哥……”小鏡子輕輕喚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
“嗯?”
“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嗎?”
“嗯。”小九應了一聲,摸了摸小鏡子的腦袋,目光依舊望著遠方。
小鏡子沉默了片刻,小臉有些黯淡:“那……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小九的聲音很輕,“此行凶險,前路渺茫,時間難以預計。”
“哦……”小鏡子低下了頭,把小臉埋在膝蓋間,悶悶的聲音傳來:“哥之前說好的……去哪都帶著我的……現在……又要把小鏡子撇下了……”
小九的心微微一揪。他側過身,認真地看著小鏡子委屈的側臉,語氣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哥不是撇下你,而是此去上蒼……與你我以往的冒險都不同。那是一條生死難料的路,危機四伏。”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鋒芒:“更重要的是,天淵……也在上蒼的覬覦之下。一旦上去,此劍的氣息,難保不會暴露。那時,哥……哥怕……護不住你周全。”
小鏡子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向哥哥,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水光,但更多的是擔憂和理解。
哥哥不是嫌他累贅,是怕保護不了他。
“……小鏡子知道的……”他吸了吸鼻子,用力把眼淚憋回去,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哥哥是去做大事……小鏡子不能拖後腿……”
他用力地點著頭,“小鏡子等哥哥回來!就在這等,哪兒也不去!哥哥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小小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像是在給自己,也給哥哥鼓勁。
看著小鏡子強忍著淚水、努力懂事的模樣,小九心中既暖又痛。他輕輕抱了抱小鏡子,柔聲道:“小鏡子長大了,也懂事了……”
為了讓分別不那麽傷感,也為了安撫小鏡子,小九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別難過了,哥給你看樣好東西。”
“嗯?”小鏡子果然被吸引了,疑惑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哥哥。
隻見小九周身突然泛起一層溫潤而強盛的靈光,氣息瞬間變得玄奧莫測。
在他身旁,空間如水麵般蕩漾開漣漪。緊接著,一個與小九一模一樣的身影——同樣的銀發,同樣的眼眸,同樣的氣息,甚至連嘴角那抹溫和的弧度都絲毫不差——如同從另一個維度跨步而出,安靜地站在他身邊!
“哎?”小鏡子徹底呆住了,使勁揉了揉眼睛,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完全懵了,“兩……兩個哥哥?!”
小九微笑著解釋道:“這是當年哥煉化那顆雷丹時,陰差陽錯,借雷劫寂滅和重生之意,意外凝結的一具靈身。他凝聚了我大約三分的實力,以及……”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與我心意相通,我的所思所想,他即知即行。他所掌握的神通秘法、戰鬥本能,皆與我本體無異。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靈身也對著小鏡子溫和地笑了笑,眼神和本尊一般無二。
“從今往後,”小九看著小鏡子,也環視了一眼腳下這片沉寂而重要的界壩,“此靈身便留在聖道院。其一,替哥哥坐鎮此地,守衛息壤封印,不容有失!其二……”
他伸手,再次揉了揉小鏡子的腦袋,語氣無限溫柔,“也是最重要的,就留在這裏,陪著你,守著你,等我回來。”
小鏡子看著眼前兩個一模一樣的哥哥,巨大的驚喜衝散了所有離愁別緒!
他先是愣了好久,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在確認這不是夢。然後,他猛地撲上去,一把抱住了小九的腰,小臉埋在衣服裏,貪婪地嗅著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再也不肯鬆手。
“哥……”他悶悶地喊道,帶著哭腔。
夜盡天明。
當第一縷微光刺破荒原濃重的黑暗時,小九已然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界壩,沒有驚動駐守的弟子們,甚至連歲桉、萬雲霄等人都不知道他具體何時離開,隻接到了他的一道簡短傳訊。
在弟子們眼中,在拓熊海、萬雲霄、歲桉等人的感知中,在正揪著那人衣角,不肯離開半步的小鏡子身邊——他們的院長景喻,正身披晨光,負手立於界壩最高的垛口之上,凝望著遠方那永恒閃爍的封印霞光。
他那銀發在晨風中輕輕飄動,身形如孤峰般挺立,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封印,望向了那未知而危險的彼端。
一股沉穩如山、帶著聖道院意誌的威嚴氣息,無聲地彌漫在整片息壤之地上,令人望之即感心安。
眾弟子心懷敬畏,遠遠地向著那道守護的身影躬身致意,繼續投入到日複一日的警戒與修煉之中。
萬雲霄、拓熊海等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沒去打擾那靜立的身影。
他們知道,真正的小九已經孤身踏上了通往未知北域的路。
姚夢齡遠遠望著垛口上的“小九”,眼神複雜。
她能感受到那氣息雖強盛卻與本體有細微差異,也明白小九的苦衷與考量。
她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握緊了拳頭,轉身向其他區域走去,背影帶著一份沉甸甸的守護之意。
小鏡子則亦步亦趨地跟在靈身身邊,看著靈身深邃的目光,他堅信,無論是哪個哥哥,都會一直陪著他,直到另一個哥哥回來!
他小小的手,緊緊揪住靈身的衣角,那是荒涼絕地中,最堅固的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