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寧死死盯著那靠在石潭邊、悠閑吹著口哨的黑袍身影，胸中怒火翻騰，幾乎要將理智焚燒殆盡！
    這不老泉對她至關重要！她千辛萬苦，甚至不惜以重傷之軀深入險境才尋到，豈能拱手讓人？
    尤其還是這個讓她厭惡至極的“竊賊”！
    然而，冰冷的現實如同枷鎖，狠狠勒緊了她的喉嚨。
    天河穀的水無痕，魔淵窟的屠剛，兩人皆是皇者境中的佼佼者，身後還跟著數名氣息不弱的弟子！
    若沒有這個神秘黑袍人的援手，僅憑她此刻油盡燈枯的狀態，別說保住神泉，恐怕連性命都要交代在這裏！
    對方殺人滅口、硬奪神泉，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
    她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黑袍人手持金槍，身如鬼魅，硬撼九首蝠龍，最終將其重創逼退！
    那份實力，那份在狂暴攻擊中遊刃有餘的從容……即便是她全盛時期，麵對那接近皇者巔峰的凶獸，也絕不敢說能勝過！
    絕望與不甘在心頭瘋狂撕扯。最終，求生的本能和對神泉的執念壓倒了一切。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屈辱和怒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對著那吹口哨的身影艱難開口：
    “道友……若……若你能助我解此困局……這不老泉……可分你一份！”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洞府中。
    “嗬……”
    鬥笠下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小九終於停下了那刺耳的口哨聲。
    他慢悠悠地直起身，拍了拍手，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仿佛剛睡醒一般，全然無視了高處那幾道充滿殺意的目光。
    “裝神弄鬼！”魔淵窟的屠剛脾氣火爆，見小九如此作態，勃然大怒！他一步踏前，聲如洪鍾，震得穹頂碎石簌簌落下：“那戴鬥笠的！報上名來！來自何方道統？莫要在此多管閑事！否則，我魔淵窟的怒火，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天河穀的水無痕也陰惻惻地接口，聲音帶著威脅：“不錯！識相的，速速退去！清月教與我等之事，還輪不到你一個藏頭露尾之輩插手！否則，休怪我等手下無情，連你一並鎮殺！”
    小九則像是沒聽見兩人的威脅，依舊那副懶洋洋的模樣。
    他慢吞吞地踱步到慕寧身前，將她擋在身後，雖然動作隨意，卻恰好隔絕了高處投來的大部分視線的壓力後，這才抬起頭，鬥笠的陰影微微晃動，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傳出：
    “散修一個，無門無派。不過嘛……”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玩味，“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位仙子既然開了口，這閑事……我還需插手。”
    “找死！”
    “狂妄！”
    水無痕和屠剛同時暴喝！區區一個散修，竟敢如此藐視他們兩大古教弟子？！簡直是活膩了！
    “給我拿下！”屠剛怒吼一聲，率先出手！他巨大的身軀如同炮彈般從高處躍下，蒲扇般的手掌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裹挾著漆黑的靈氣，直拍小九頭頂！
    勢大力沉，足以開碑裂石！
    水無痕眼神陰冷，身形如鬼魅般緊隨其後，手中一柄水光瀲灩的折扇猛地展開，扇骨邊緣彈出鋒銳的利刃，化作一道刁鑽狠毒的寒光，直刺小九肋下！
    兩人配合默契，一上一下，封死了小九所有閃避空間！
    慕寧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深知這兩人聯手之威！
    然而，麵對這足以讓尋常皇者境修士飲恨的夾擊，鬥笠下的小九隻是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他甚至沒有動用那杆戰槍！
    隻見他身形如同風中柳絮般輕輕一晃，屠剛那勢若千鈞的魔掌便擦著他的鬥笠邊緣拍空，狠狠砸在地麵，轟出一個深坑！
    同時，他左手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鉤，精準無比地扣住了水無痕刺來的折扇扇骨！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隻見那鋒利扇骨，竟被小九徒手捏得扭曲變形！
    “什麽？！”水無痕臉色劇變，一股巨力從扇柄傳來，震得他虎口崩裂，整條手臂都酸麻不已！他急忙抽身後退！
    屠剛一擊落空，更是狂怒！他咆哮著再次撲上，雙拳如同擂鼓，帶著呼嘯的魔風，瘋狂砸向小九！
    小九身形不動如山，僅憑雙掌！
    他的動作看似不快，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和精準！或格、或擋、或卸、或引！屠剛那足以轟碎山岩的狂暴拳勁，竟被他以精妙到毫巔的力道牽引、化解！
    每一次碰撞，都發出沉悶的巨響，震得空氣爆鳴！屠剛感覺自己每一拳都像是砸在了滑不留手的玄冰上，無處著力，反而被對方牽引得氣血翻騰！
    “滾開！”小九低喝一聲，抓住屠剛一個微小的破綻，右掌如刀，閃電般切入對方拳影之中，一掌印在屠剛那覆蓋著厚重魔紋的胸膛之上！
    砰——！
    一聲悶響！屠剛那鐵塔般的身軀猛地一震！他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隨即轉為難以置信的驚駭！
    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透體而入，如同被狂奔的蠻牛正麵撞中！他龐大的身軀不受控製地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重重撞在遠處的岩壁上，砸出一個巨大的人形凹坑！
    “你……！”水無痕看得心驚肉跳！屠剛的防禦力在魔淵窟年輕一輩中堪稱頂尖，竟被對方一掌重傷？！
    他心中警兆狂升，再不敢有絲毫輕視！手中殘破的折扇猛地一抖，無數道細密如牛毛、閃爍著幽藍寒光的毒針如同暴雨梨花，朝著小九周身要害激射而去！
    同時身形急退，口中厲喝：“眾弟子聽令！結陣！給我殺了這狂徒！”
    天河穀與魔淵窟的弟子們早已蓄勢待發，聞言立刻結成陣勢，各色法寶靈光閃耀，狂暴的靈力波動瞬間鎖定小九！
    “就憑爾等，也敢妄言！”小九眼神一寒！他本不欲過多糾纏，但對方竟想群起攻之？真當他好脾氣不成？！
    他冷哼一聲，體內沉寂的靈力瞬間沸騰，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壓開始彌漫！
    他準備速戰速決！或許，會付出一些代價。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股浩瀚無邊、冰冷孤高、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恐怖威壓，毫無征兆地降臨！
    如同九天銀河傾瀉，瞬間籠罩了整個巨大的洞府空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所有正在凝聚的靈力、激射的法寶、嘶吼的咆哮……都在這一瞬間被強行凍結！
    天河穀和魔淵窟的弟子們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臉色慘白，動彈不得！
    就連水無痕和剛從岩壁中掙紮出來的屠剛，也如同被冰封的雕塑，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駭與恐懼！
    小九的動作猛地一頓！鬥笠下的眼神驟然銳利如刀鋒！他猛地抬頭，朝著威壓降臨的源頭——那高處的洞口方向望去！
    隻見洞口處，一道身影靜靜地懸浮在那裏。
    月光如練，傾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清冷絕倫的輪廓。
    她身著一襲素白如雪的流雲長裙，裙裾無風自動，流淌著淡淡的月輝。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後懸浮著一輪巨大、皎潔、散發著無盡清冷與威嚴的月輪虛影！
    月輪緩緩旋轉，灑下清冷的光輝，將她映襯得如同月宮仙子臨塵！
    然而，這份完美無瑕的仙姿中，卻帶著一絲觸目驚心的殘缺——她左臂的袖管，空空蕩蕩！
    但這殘缺非但沒有折損她的風華，反而如同絕世美玉上的一道天然裂痕，更添幾分令人心顫的、孤絕而淒美的神韻！
    她麵容平靜無波，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淡淡地掃過下方如臨大敵的眾人，最終落在水無痕和屠剛身上。
    紅唇輕啟，聲音清冷如玉磬，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睥睨天下的霸氣：“天河穀，魔淵窟……二位，是欺我清月教無人麽？”
    她的話語很輕，但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那籠罩天地的月華威壓驟然暴漲！
    轟隆隆——！！！
    整個巨大的山腹穹隆劇烈震顫起來！穹頂之上，無數巨大的岩石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簌簌落下！
    周遭支撐穹隆的巨峰岩壁，表麵竟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
    仿佛這片天地，都在她的威壓之下瑟瑟發抖！
    “你等之道統……我還未放在眼裏。”
    小九瞳孔微縮！鬥笠下的臉色瞬間凝重到了極點！
    這股威壓……離那聖人境界，恐怕真的隻有一步之遙！
    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強橫！難怪能僅憑氣勢便鎮壓全場！
    然而，當他的目光觸及那空蕩蕩的袖管，以及那張清冷絕倫卻刻入骨髓的臉龐時，一股壓抑了許久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滔天殺意，瞬間在他心底瘋狂翻湧、沸騰！
    是她！
    月華！
    當年下界，眾皇下界，覬覦天淵，掀起腥風血雨！
    更是唯一一個從小白手下離去，隻被斬斷一臂，返回上蒼的清月教聖女！
    這也是為何，小九剛才聽到“清月教”三個字時，他會心神劇震！原來冥冥之中，竟在此地撞見了這生死大敵！
    小九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劇烈的疼痛才勉強壓製住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殺意！
    他強行低下頭，將鬥笠壓得更低，遮住了眼中翻騰的寒芒。
    天河穀和魔淵窟的弟子們，此刻早愣住！有人牙齒打顫，低聲驚呼：
    “月……月華！是仙墓榜上的月華仙子！”
    “完了……她怎麽會在這裏？！”
    “我們明明探查過，沒有清月教的人跟來……”
    水無痕和屠剛臉色暗沉，殊不知，額頭冷汗涔涔。
    麵對月華那如同實質的威壓和冰冷的質問，他們連一絲反抗的念頭都生不起來！差距太大了！
    除非此刻有教中支援。
    “月華……”水無痕咽了口唾沫，聲音顯得有些狼狽，隨後便對教中弟子下令。
    “走！”
    屠剛也再不複之前的囂張氣焰，凡是仙墓榜上之生靈，又豈是他可當麵硬撼，況且還是那靠前的月華。
    月華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並未言語，但那無形的壓力卻讓兩人如芒在背。
    他們不再停留，對著手下弟子使了個眼色，一群人也隻好悻悻離開。
    強敵退去，月華的目光這才轉向下方。她先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那個戴著鬥笠、氣息內斂的黑袍身影，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但並未過多停留，仿佛那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小九感受到那目光掃過，心中冷笑，卻不動聲色。
    他徑直走到那氤氳著磅礴生機的不老泉邊，旁若無人地從懷中掏出幾個精致的玉瓶，動作麻利地開始盛裝那神異的泉水。
    裝了滿滿幾小瓶後，他看也不看月華和慕寧一眼，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瞬間消失在穹隆深處，仿佛從未出現過。
    月華看著小九消失的方向，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並未阻攔。她身形飄然落下，來到慕寧身邊。
    “師姐！”慕寧見到月華，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月華輕輕按住。
    “寧兒，”月華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備與心疼，“你怎可如此莽撞？以身犯險來此地？區區不老泉，何至於讓你如此拚命？若非我察覺你不在教內，及時尋來……”
    “師姐！”慕寧急切地打斷她，眼中含著淚光，“這不老泉能生死人肉白骨！有了它，你的斷臂就能再生！說不定……說不定還能借此契機，突破那層桎梏，踏入聖境啊！”
    她緊緊抓住月華的衣袖，仿佛抓住了希望。
    月華看著慕寧焦急的模樣，冰冷的眼神柔和了一瞬。
    她輕輕撫摸著慕寧淩亂的發絲，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傻丫頭……斷臂再生又如何？踏入聖境又如何？與這些相比……你的安危，才最重要。”
    慕寧聞言，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月華輕輕替她擦去眼淚，目光再次投向小九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問道：“方才那人……是誰？我觀他裝束，倒像是前些時日潛入教內行竊之人？”
    慕寧這才想起那個神秘的黑袍人，連忙點頭：“就是他！師姐，此人修為深厚！方才若非他出手相助，我恐怕早已死在九首蝠龍的爪下！”
    “而且……也是他正麵擊退、重創那接近皇者巔峰的凶獸！”
    “哦？”月華平靜無波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震驚之色！
    她先前雖察覺到小九氣息沉穩，但並未將其放在與自己對等的位置上。
    此刻聽聞此人竟能獨自擊退九首蝠龍，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那凶獸的難纏程度，她再清楚不過！即便是她親自出手，想要將其擊潰，也需付出些的代價，絕難全身而退！
    “擊退九首蝠龍……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月華秀眉緊鎖，眼中精光閃爍。
    “難道是……仙墓榜上的哪個家夥？但觀其氣息……”
    她仔細回憶著剛才的驚鴻一瞥，那黑袍人周身似乎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讓她感到莫名熟悉的氣息，卻又模糊不清，難以捉摸。
    “寧兒，你將方才發生之事，詳細說與我聽。”月華沉聲道，心中第一次對這個“竊賊”產生了些許興趣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