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相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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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一天到底要摔多少次才算完啊?這是對我跳崖的追加懲罰嗎?
    成果試著輕輕活動手腳。每一次微小的舉動,身下由各種物品構成的鬆散垃圾堆就會發出讓人不安的“嘩啦”聲,並有不少垃圾的會向下滑落。冷汗瞬間浸透了成果的後背。
    不能亂動——成果心想。萬一引起塌陷弄撒會被活埋,這裏可沒有人能救他。
    他強迫自己靜止不動,就像一尊嵌入垃圾山的雕像。
    成果屏住呼吸,仔細聆聽外麵的動靜。除了底下垃圾的滾落聲,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跳,再無其他動靜。那怪物是走了嗎?
    想到此,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便湧起,但很快,又被更強烈的自我吐槽淹沒:不是吧,這怪物難道還有潔癖?嫌垃圾山髒?
    成果跌落在其中一座垃圾山的半山腰,離下方堅硬的水泥地麵大約兩米多高。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正在拆解炸彈般,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試圖一點點滑下去。
    “嘩啦——咚。”
    啊呀!
    腳下突然一空,垃圾堆再次崩塌。成果整個人失去平衡,翻滾著摔落在地。
    “嗚啊——”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遍成果全身,特別是後背和腹部。成果蜷縮在冰冷肮髒的地麵上,痛苦地呻吟,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似的。
    成果想著一動不如一靜,當這種絕望的念頭升起,他真想就這樣昏死過去,讓疼痛自己消失。
    然而,就在他意識即將再次沉淪之時,眼角餘光瞥見身旁有一個印著“千草衰”三個醒目大字的農藥瓶子,瓶口似乎還有滲漏的痕跡。
    一股寒意直衝成果的天靈蓋。幸好沒摔破。這農藥可出名了,沾上一口就會徹底玩完。
    說好的垃圾分類呢?在這裏簡直就是個笑話。成果強撐著起身,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萬幸,除了摔傷,沒有被利物劃出口子,若是口子沾上農藥,不一會得沒命。
    求生的意誌勝過疲憊感。成果強忍著劇痛,在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堆裏摸索,終於找到了那個沾滿汙漬的背包。他把背包背上,把那瓶農藥用塑料袋裝好,放進背包裏,然後拖著如同灌了鉛般的雙腿,踉踉蹌蹌地朝著垃圾送進口的方向挪去。
    來到巨大的垃圾傾倒口下方,他觀察了一下,發現有不鏽鋼樓梯可攀爬上去。成果爬上去,鬼鬼祟祟地探出頭觀察。目力所及,沒有見到那恐怖怪物的蹤影。
    成果當即咬緊牙關,用盡最後的力氣爬上傾斜的進料口平台,然後踏上反回學校方向的路。
    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一片淒豔的橙紅,卻無法給死寂的校園帶來絲毫暖意。成果拖著沉重的步伐,孤獨地行走在空曠的校道上。饑餓、疲憊、全身無處不在的疼痛,以及深入骨髓的孤獨無助感,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他的心靈。他感到寒冷,感到無助,心裏想著杜萊優他們怎麽樣了?是被怪物吞噬了?還是躲在某個角落?隨之而來的恐懼和擔憂又如同螞蟻一般啃噬著他的心。
    成果看著天邊歸巢的飛鳥低空掠過,腳下慢慢出現銀霜般的月光,但此刻卻無人與他同行。
    抬頭往上看,繁星即將布滿天空,相互輝映,而在這料峭的寒意中,隻有他獨自一人顧影自憐。一股悲涼湧上心頭,他喃喃低語:
    > 夕落天邊飛鳥返, (夕陽西下飛鳥歸巢)
    > 銀霜泄地照誰還。 (月光如霜鋪地,照著誰人歸還?)
    > 繁星滿掛相輝映, (繁星滿天交相輝映)
    > 料峭無人方自憐。 (寒意襲人無人相伴,唯有顧影自憐)
    成果走出垃圾處理廠被撞飛的側門前,在視野盡頭,隻見一個蹣跚的身影正朝他走來。
    一股“他鄉遇故知”的巨大欣喜瞬間衝垮了成果此刻的孤涼心情。成果幾乎要哭出來,他強忍著疼痛,加快腳步迎上去。
    “救……救我……”
    然而,一股帶著顫抖和哭腔的聲音從那人口中傳來。
    等到距離拉近,成果的心突然一下子沉了下去。方才的狂喜瞬間凍結成冰。
    來人是二班的吳國富。但他此刻的模樣,讓成果後背發涼。
    吳國富走路的方式極其詭異。他不是在走,而是在拖。左腳艱難地向前邁出半步,右腳本該利落地跟上,卻像灌了鉛一樣居然在地上摩擦著才能跟上。他身體僵硬,如同被無形的線操控著的木偶。他表情呆滯,眼神空洞,沒有光亮。更讓成果頭皮發麻的是吳國富的褲腳,此時正一滴、一滴……往下滴落著暗紅色的粘稠液體。
    成果蹲下身,借著昏暗的光線終於看清了地上的痕跡——居然是血。粘稠、新鮮的血。
    “吳國富。你怎麽了?”成果大聲喝問,身體卻下意識地停在十幾米外,不敢再靠近。
    “救……救我,成果……救我……我不想死……”吳國富哀求道,聲音充滿了絕望,淚水混著鼻涕不斷流下。
    “發生什麽事了?”成果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有……有人……在我後麵……”吳國富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斷斷續續。
    成果往後看去,迅速掃向吳國富身後十幾米外。隻見一棵茂盛的綠化樹後麵,有一個刻意隱藏的身影被西斜的陽光無情地出賣了,隻見地上一道長長的影子。
    “是誰?。成果小聲問道,聲音繃緊。
    “不……不知道……”吳國富的抽泣變成了嗚咽,“他們有兩個人……我醒來的時候……撞暈了一個……跑到這裏……另一個……追上了我……他說……說我再走……就……就點爆我身上的……炸藥。”他幾乎是嘶吼著說出最後兩個字。
    “炸藥?”成果如遭雷擊,樓梯拐角那血肉橫飛的恐怖場景再次在眼前炸開。成果本能地後退幾步,心髒在不停狂跳。
    “停。別動。你給我停下。”成果對著也跟著他腳步挪動的吳國富厲聲喊道,同時雙手做出阻止的手勢。
    吳國富被成果的一聲吼,吼得渾身一顫,僵在原地,隻好絕望地看著成果。
    “那人……看到你往這邊走……就……就命令我……走到你身邊……”吳國富說,聲音充滿了被某人操控的恐懼。
    靠近我再引爆的意思嗎?成果思忖,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歹毒用心。他悄悄又退了一步,手摸向了藏在背包側袋的尖刀刀柄。
    吳國富是二班的體育特長生,和同班的孫毅傑一起靠籃球特長進的大學,高大強壯。他和二班的班長陳珊珊是情侶。成果和他,不過是點頭之交,這些年來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成果會縫合傷口,但拆炸彈?這玩意兒沒地方學,也沒法臨時抱佛腳。因而他心裏清楚得很,救人失敗,頂多是病人死亡,自己內疚;而拆炸彈失敗,那就是兩人一起粉身碎骨。
    雖說成果當初是自己主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但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被一個陌生人用這種方式炸得屍骨無存。雖然結果都是死,但他就是執著於死亡的過程和方式。
    說到底他就是這麽一個充滿矛盾的人。
    他心裏還是想救吳國富的。看著那張絕望的臉,看著那張向自己求助充滿渴望的臉,他已無法視而不見。
    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即將被死亡吞噬,無論認不認識,成果骨子裏那種“關聯性”的衝動都會在蠢蠢欲動。
    可是……沒有辦法。他能有什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