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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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當成犯人一般對待。

    雖未乘坐囚車,但那比拇指還粗的鐵鏈、手繚、腳銬,一樣也不少,深怕一不小心便會讓他逃脫似的。

    純鐵打造的刑具既粗糙又沉重,不需怎麽活動便已將刑觀影的手腕與腳踝磨得破皮滲血。

    垂眸,他看著手上的傷口與血漬,“血濃於水”四個字突然躍上心頭,讓他有一股想笑的沖動。

    “嗬嗬嗬。”他真的笑出了口。“哈哈哈!”他的笑抑扼不住,笑得他眼角泛光。

    有誰會相信,血濃於水的血緣卻是造就他窮困過活與孤單存活的元兇。

    有誰能體悟,有親認不得、有家歸不得的苦楚?

    又有誰能理解他強迫自己不能報仇,還不顧生死替仇人建功的心酸?

    該他的榮耀,他不曾試圖挽回但該他的幸福,他絕不讓他人再次剝奪。

    “笑什麽?”充當成囚車的馬車,木製窗戶被人從外頭拉開。

    這人犯還真奇怪,圍捕時不但自己乖乖束手就擒,還不吵、不鬧,照樣吃飯,照樣睡覺,活當隻是要進城逛大街似的;不僅如此,現下竟然還開心地笑起來?該不會是……瘋了吧?

    “笑犯法?”刑觀影唇邊的笑意不減。

    被搶白一句的男人,先愣於那帶笑的惑人俊容,再怔於他話中意涵,隨即省悟般不悅地濃眉倒豎。

    “這麽愛笑,明日將你送進天牢後,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他重重哼了聲。

    “啊,順便告訴你,那裏頭空曠清幽得很,笑起來還有回音,就如同有人陪你一同笑似的,多熱鬧有趣啊。”

    “跟他說這麽多做什麽!”碰一聲,窗戶被另外一人拉上。“嘴巴閉緊一點,小心禍從口出。”

    “怕什麽?我又沒說什麽。”男人頗不以為然。“明日就能交差了事了,還怕出什麽亂子嗎?”

    再說,都將人捆綁成這樣了,還怕他插翅飛了不成。

    話說回來,他若真要逃也不會毫不反抗地任他們活逮了。“計畫有變,明日不送去天牢。”

    “不送去天牢,”男人呆了下。

    “送去哪?”

    “噓,小聲點。”另一人捂上男人的嘴,說得小聲再小聲:“聽說要送去一個秘密之地,進城後會有人幫咱們引路,照子可得放亮點……”

    秘密之地?

    刑觀影耳雜動了動,思索著聽來的消息。

    既然出動私兵偷偷來捉他了,確實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將他送進天牢裏。

    秘密之地啊……刑觀影輕哼了聲。說得好聽,不過是見不得光的醜惡之處。想必這醜惡之處必積聚了不少冤魂、積累了不少怨念,當然也不在乎多他這一個了。

    幸好。

    幸好上回花靜初被捉時被送進太後寢宮,若是被送去秘密之地,一時間他恐怕還找不著呢。

    突然思及一事的他,臉色驟變。

    這見不得光之處,該不會如他所想,是……那個地方吧?

    此地,荒煙蔓草、屋宇傾毀、杳無人煙。

    平時,此地根本無人會靠近,甚至連提也不會提起,被遺忘得徹底。

    若非親眼所見,很難相信富麗堂皇的深宮內院裏會有這麽一個殘毀之地,果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最佳寫照。

    意外地,在那傾倒了一半的屋裏,今晚綻放著火光。

    不甚明亮,但在這漆黑一片的夜裏,卻格外顯眼。

    一輛毫無徽記紋飾的轎子停放在倒了一半的牆壁旁,掀起的轎簾讓油燈的光線隱約照射出裏頭那位雍容華貴的婦人。

    轎子兩側各站了兩名魁梧壯漢,護衛意味再明顯不過。

    如此相似的場景看得花靜初臉色發白、渾身緊繃,透著驚慌的眼一瞬不瞬盯著此刻代替她站在婦人麵前的刑觀影。

    不該如此的!要追究、要責罰也應該沖著她來才是,怎麽會找上刑觀影、隻針對刑觀影一人?

    不該乖乖聽話的!

    不該聽爺的話在暗門裏靜靜等穴道解開;不該聽顧大人的話說什麽爺自有打算,不能劫囚;更不該呆呆地躲在暗處偷窺,什麽也不做。

    不行!她不能單單讓爺一人陷入險境,倘若有人得為了冒犯皇室而付出代價,那人也隻能是她,不能是她的爺。

    “花主身子可好多了?”顧生雲關切地開口,說話嗓音低柔得近似耳語。此時,他與花靜初一樣偷偷躲在遠地暗處,偷偷地看,偷偷地聽。

    人是他自作主張帶來的,總不能一個還未救出又賠一個進去吧。

    所以,遠遠就好,安全就好,不要出事就好。

    顧生雲的問話聽進花靜初耳中,仿佛在她耳道中徘徊許久才傳進腦海,又似乎在腦中停留許久才開始催促她回話。

    “我……”她張了口卻心不在焉,有些失神的眸眨呀眨的。

    氣一嘆,腳一跨,他幹脆站到她麵前擋住她的視線,也一並阻斷她可能做出的沖動行徑。

    “大人!”

    “花主的傷勢如何?”

    怔了下,花靜初方凝定心神。“謝大人關心,傷已無礙。”她的聲音小如氣音。

    “可我見花主臉色慘白、全身僵硬,雙手還絞得死緊。”他頓了頓,不放心地將她全身上下又瞧了一次。“傷真無礙了?”

    “是。”她用力點頭。“我隻是……”

    “擔心觀影?”

    又點了下頭的花靜初這會兒眼眶竟開始發熱了。“大人,我得出去,出去陪在爺身邊,我不能讓爺替我受責,不能讓太後傷了爺……都是我,是我害了爺……”

    “不是。”顧生雲不認同。“今日太後不是為了觀影救走你之事而興師問罪的。”

    “不是?”花靜初的心提吊著。

    “不全是。”這是實話。“不過,我很擔心另一件事。”

    “大人?”花靜初的唇顏了顛,顧生雲這麽說隻會讓她更憂心。

    嘖一聲,顧生雲突然麵露苦惱。“以前的觀影很好說話,”他似乎將話題扯遠了。

    “要他做什麽便做什麽,問都不問一聲。倘若遇上需費口舌解釋之事,大爺他幹脆來個三緘其口隨他人說去,理都不理。”結果,四處奔走說理的事全落在他身上。

    “現在不同了,我說一,他偏做二;要他做三,他幹脆不做。你說,他是不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花靜初咬了咬唇,心裏模糊閃過什麽卻抓不牢。

    觀察著花靜初的神色,顧生雲緩聲道出下一句:“原本我還對他的反常生了一肚子火,然在刑府宅邸見到花主時我才恍然大悟。”他揚眉一笑。“我想,他終於找到活著的目的與意義了。”

    “啊?!”花靜初連忙以手掩口,藉以止住自己的驚呼。

    “想必花主很清楚觀影改變的原因。”

    聞言,花靜初寫滿擔憂的臉龐融人無法掩藏的暖柔。

    “後來我才發覺,原來我挺喜歡意見相左的觀影。”轉身,他與花靜初一同望向遠處那位站得筆直的男子。

    那不卑不亢,就算天塌下來也無所畏懼的男子,確實是他顧生雲認識的刑觀影,至少這點他不曾變過。

    “不再是默不吭聲、照單全收、置之不理的觀影,而是大部分時候我皆猜不透他心思的觀影,老實說,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爺心思深沉細膩,處事冷靜沉著。”她知道的爺一直是這樣的性子。

    “在我看來他根本就是冷漠無情。”對什麽事都不上心、不在意,對人更是連正眼都懶得瞧一下。

    “他唯——次失去冷靜便是在太後宮中抱起奄奄一息的你時。”那凝聚在刑觀影眼中的風暴,如今想起仍令他冷汗直冒。

    “謝謝你,花主。”

    “顧大人?”突來的道謝讓花靜初感到無措。

    “花主必定不清楚你的活救活了多少人的命。”他是真心的致謝。“若不是急著救花主的性命,我想觀影必定殺光所有阻撓者,然後……殺了他自己。”

    花靜初詫異地張著唇,喉頭泛哽。

    “你活,觀影才能活。”顧生雲直直望著花靜初。“這點,今後花主必須時時牢記在心。”

    “活,也隻為你。”

    刑觀影對她說過的話驀地躍出腦海與顧生雲的話相互呼應。

    原來……原來她心心念念的爺,對她竟是這樣的心思,不是說給她歡喜的好聽話而已,而是以神魂為誓的諾言啊……

    心,沒由來地生蜜又泛酸,想著爺對她說出那句話時的心情,真恨不得此時能撲進他懷中回應他的情。

    “遇見花主之前,我不曾見他露出那樣含情的眼神,更不曾見他臉上浮現過那種溫柔的微笑。”初見時,他還怔了下呢。“今後有花主在他身邊,就算日後見不著他,隻要想到他與花主在一塊兒,我就能安心了。”

    花靜初愣了下。“顧大人是什麽意思?”

    “以往的我總是提心吊膽,擔心他心無掛礙,說走就走,毫不在乎是否有人會在乎他、關心他。”怪了,他明明與刑觀影年歲相仿,心境卻宛如長輩。

    “現下的我仍是擔心,擔心他一心護你,什麽皆可舍棄,切割得幹幹淨淨,了無痕跡。”

    “靜初不太明白大人所言。”

    “沒關係,以後你就……”倏地,顧生雲眼一瞪、臉刷白,顧不得形跡曝光,足尖一點急奔而出。

    心一驚,花靜初連忙尾隨於後,焦急的眸倉皇尋向刑觀影所在之處,卻見刀光一閃,一溜腥紅飛濺而出,映紅她驚駭莫名的眼……

    一切,仿佛皆慢了下來。

    在眼前上演的一幕幕正以緩慢之速於花靜初眼底掠過。

    翻飛的衣衫碎片、恣意淌出的鮮血……這刀鋒一劃,硬是削去刑觀影胸前一塊肉,下手之重毫不留情,真夠狠的!她腦中一片空白,心裏卻急著想替刑觀影止血,茫然中探出的指被握進他掌中。

    行動受阻的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睜大的雙眸直直盯著刑觀影的胸口無法移開。

    “我來。”難得沉下一張臉的顧生雲出指連點刑觀影胸口幾處穴道。

    “才想著要你別做得這麽絕,你還真不手軟。”罵歸罵,他語氣中的不舍卻難以掩藏。

    花靜初隻知道顧生雲正對著刑觀影說話,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下意識摸進他袖袋的手終於找到了他為她隨身攜帶的傷藥。

    拔開瓶蓋,她屏氣凝神地將藥粉一層層撒落,然後看著淺綠色的粉末慢慢變得濕潤、潮濕,而後融於血水之中。

    濕了再撒,又濕,繼續撒,她重複做著同樣的動作,眼裏容不下其它事情,也無法顧及其它事情。

    “呈上來。”太後的口氣有些不穩,望向刑觀影的眼神複雜難測。

    “住手!”一聲喝下,一名男子快步而入,製止了侍衛的動作。“這是什麽?”

    地上那攤血中是一連皮帶肉的肉塊,手掌般大小,硬生生剛從人體上切下來的肉。

    從刑觀影胸口割下來的肉。

    但……為什麽?

    看了眼抿唇不語的刑觀影,望了眼神色倉皇的太後,六王爺拿走侍衛手上的白絹,蹲下身將肉塊拾起,將血跡拭淨。

    唉。見狀,顧生雲嘆了口氣。怎麽連六王爺也來了?該不會是皇上對他說了什麽吧?

    可惜,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晚了。

    “你……”燈火雖不明亮,卻足以看清皮肉上烙出的龍紋印,六王爺震驚得向後退了一步。

    “你……四皇兄?!”凝視著刑觀影的他,滿眼的不可置信。

    四皇兄。

    一位從小便失蹤的皇子,一位隻在六王爺滿月慶賀圖畫中存在過之人。

    對他而言,未曾謀麵的四皇兄並不存在,甚至不存在於他的記憶中。如今,一見到象征皇子的龍紋印時,“四皇兄”這三個字竟自然地脫口而出,不加思索。會有如此直接的聯想與反應,連六王爺自己都感到詫異。

    “六王爺說笑了。”刑觀影淡聲開口,因傷而略顯蒼白的臉讓他的神情更加漠然。

    “說笑?”六王爺挑了下眉,這樣的事豈能用一句“說笑”便解決?

    “若是說笑,母後何需暗地派私兵將你捉到此處?”話雖是對刑觀影說,六王爺的目光卻鎖著太後。

    “刑某曾擔任軍師,腦袋多少有點用處,為太後消愁解憂一事,還能幫上一點忙。”

    聞言,顧生雲瞪了刑觀影一眼。是!他這一刀劃下去,確實是替太後解憂了。

    “那這塊龍紋印又該怎麽說?既是說笑,你又何必割了它?”

    淡漠地望著六王爺握在手上的血肉,刑觀影自嘲一笑。“那是一顆瘤。也許能一直相安無事,也許某一天會突然生瘡發膿,變成一顆毒瘤。”垂眸,他看著拿起手絹按壓著他胸前傷口的花靜初,那慘白的臉色仿佛傷的是她。

    “以前,刑某無所謂,但現下,刑某開始貪生怕死了。”他伸手覆上她沾染著他血跡的手。“倘若能在瘤轉變為毒瘤前割除保命,何樂而不為?”

    “割除保命?”六王爺不接受這樣的說法。“龍紋印象征的身分你豈會不明白?”

    “六王爺看錯了。”刑觀影堅決否認:“那不過是一塊腐肉而已。”

    “你……”皺起濃眉,六王爺轉向太啓。“母後是何時知情的?”

    太後緊抿著唇不發一語,目光遲遲不與六王爺對上。

    原本,她也是被蒙在鼓裏的。

    若非皇上要她別再為了拒婚一事為難刑觀影時漏了口風,這樣不得了的大事不知還會被隱瞞多久。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就算不能趕盡殺絕,也得永絕後患。

    “原本本王還不明白為何皇上說他錯了,錯在不該用賜婚七妹一事逼刑觀影表明身分。”原來如此。本是同根生,如何能成親!“但母後,您為何要這麽做?”

    “為何不這麽做?!”太後怒吼一聲。“那個賤婢和先皇生的野種憑什麽待在皇室?!憑什麽當你的皇兄?!”

    “所以四皇兄當年突然失蹤是您下的手?”

    “是又如何?”太後仰高下巴。“說什麽也不能讓那野種坐上皇位,一丁點機會都不能有!”她護著自己的兒,何錯之有?

    “啊!”六王爺震驚得朝後退了一步。身在皇室雖已心裏有數,但親耳聽見太後說出的殘忍事實仍是難掩心傷。

    怪不得。

    怪不得,他總覺得每當皇上提及刑觀影時老是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

    怪不得,十年前刑觀影辭去右相之職時,皇上會發那麽大的脾氣。

    怪不得,他每次見著形觀影時總有一股說不上的親近感覺。

    但,他不能怪母後,後宮裏的爭權奪勢與勾心鬥角並不輸政治上的操弄。隻是他沒想到遭受如此殘忍對待的刑觀影當年竟仍毛遂自薦,親赴戰場為皇室贏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本王問你,”六王爺看著刑觀影。“當年你上戰場的理由?”

    “當然是因著刑某的私心,”為了他夢中的女子能否極泰來。

    “想藉此功高震主,被擁為王。”語畢,他不在意地揚了下唇。“結果隻掙了一個右相之職,一氣之下便辭官不做了。”

    哼!顧生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樣的謊話虧他說得出來。

    “王爺,我是刑觀影。”刑觀影正色道。

    “就隻是刑觀影而已。”和芸芸衆生一般,隻是個普通人,隻是個想要有人愛、有人疼的普通人而已。

    聽著聽著,六王爺蹙起了眉,仿佛有什麽牽連被切斷了。

    “至少你還是個軍師。”隻要還在朝為官,便不怕他失去聯係。

    “軍師任期,上個月已滿。”

    “何意?”

    見刑觀影沒有解釋的打算,顧生雲隻好接口:“十年任期確實已滿。”

    “什麽十年任期?”

    “十年前,觀影辭去右相之職時,皇上要他再當十年軍師,藉以挽留。”當時的顧生雲偏偏在場,剛剛好當見證人。

    “十年期滿,便讓觀影自由。”

    “自由?”這兩個字讓六王爺很不滿。“你想去哪兒?”

    刑觀影朝著太後頷首。“承蒙太後恩澤,除下身上這顆瘤,去哪都成。”這是條件,換取日後平靜所需付出的代價。

    “不留戀?”

    聞言,刑觀影低聲笑了,微微震動的胸口讓花靜初的心顫了顫。

    “六王爺有所不知,刑某所留戀的絕不會輕易放手。”刑觀影環在花靜初腰上的手收攏了些。

    留戀的,絕不輕易放手?六王爺的眼微眯。反之,輕易放手的,絕不留戀。當真無法挽回?

    “今後,你會在哪?”六王爺總覺得不能就這樣讓刑觀影離開。

    “內人還需要花主。”倘若能拖住花主,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花主可不能就此撒手不管。”被點名的花靜初恍若未聞,滿心滿眼隻有刑觀影的傷。

    “靜初。”刑觀影在她耳畔低喚一聲,隻見她眼睫輕顫了下,心神卻遲遲無法回應他。

    見狀,他心口一暖,歉疚之情也油然而生。那種恨不得代之而傷的心情他懂,也清楚花靜初此時內心的感受。

    “王爺的交代刑某必如實轉達。”刑觀影向六王爺致歉:“請原諒花主的失禮。”

    “要本王原諒可以,日後請花主親自到王爺府一趟。”機不可失,六王爺可不會錯放。

    “是。”唇微勾,刑觀影半掩的眸底閃過幾許暖意,幾許堪稱“兄弟情”的淡薄情意,但也僅止於此了。“太後與王爺若無其它吩咐,請容許爾等告退。”

    擡眼,太後看著態度依舊淡漠有禮的刑觀影,心裏對他的詫異是有增無減。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誰不攀求?她以為此行必定困難重重,甚至得大動千戈,因此暗地裏還布下了不少人馬。

    豈知,刀是動了,血也見了,傷的卻隻有一人。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皇上說的那句“他,絕不是母後該防之人”是何意了。但就算如此,就算從頭來過,她仍會這麽做,更不會後悔。

    心慈手軟成不了大事,這是她的生存之道,為了保護自己所擁有的,再卑鄙的手段她也使得出來。

    要怪,就隻能怪他自己生不逢時。

    感受到六王爺的注視與催促,太後側過臉龐冷聲開口:“走吧。”

    心下暗鬆口氣,刑觀影冷眼掃過這個他曾經生活過,如今已殘破不堪、毫無留戀之處的廢墟一眼後,摟緊花靜初的腰一同躬身行禮。

    “謝太後、六王爺。”

    “靜初……靜初……”

    耳邊好似有人不斷地呼喚她。

    頭微偏,她見著了一張熟悉臉孔,而那親吻起來總是比她的唇還冷上幾分的唇瓣正對著她張合。

    “靜初。”

    是了,是她的爺在喚她沒錯,不稱“花主”,而是“靜初”。

    心下一喜,她嚅著唇欲回應,貝齒卻上下撞個不停,發出咯咯咯的聲響;擡手掩唇,手亦抖得無法控製。

    不僅如此,她全身上下肌肉抽動,胃部甚至因劇烈痙攣而令她開始幹嘔不止……

    “來,深吸口氣再慢慢吐出。”刑觀影和緩、穩定地拍撫著她吐彎的背,清雅的嗓不厭其煩地重複著:“我沒事,別擔心……”

    嘔吐趨緩後,她立即被一副溫暖胸懷緊緊摟抱著,任熾熱暖度透過呼息、穿透衣衫,一點一點煨熱她冰冷僵硬且不住顫抖的身。

    她不知曉自己是怎麽了,也不清楚該如何止住這不受控管的抖動,隻能用雙手攀抱著刑觀影,依著他的指示一次次深深呼息。

    終於,當那抖顫漸漸緩和,她嗅聞到了腥甜氣味——為了擁緊她而掙裂的傷口淌出的血腥味。

    “爺?!”大驚失色的她微挺起背脊,讓臉龐離開刑觀影的胸膛好檢視傷口。

    “都是我不好……”

    “你隻是嚇壞了。”他握住她急欲察看的手,那仍隱隱發顫的手讓他的胸口繃了繃。

    “被我嚇壞了。”

    “是。”花靜初點了點頭,語氣仍是極度不穩:“直到現下我才明白爺的心情。”

    見到他的傷、他的血,她已驚慌得六神無主了,那麵對奄奄一息的她時,他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若易地而處,她又會如何?

    她無法想像、不敢想像,那猶如毀天滅地般的恐懼隻怕會徹底吞噬她。

    “我好自私。”她目中含淚,是真的感到歉疚。“自私地想擁有爺而讓爺生生世世受此折磨,一世又一世地傷痛欲絕、哀淒孤寂……”

    “那痛,確實太痛。”刑觀影坦言不諱,摟著她的身輕輕搖著。“不瞞你說,我逃避過,但見著傷重的你時我便省悟。”他不清楚花靜初擁有幾世的記憶,但聽她之前所言,似乎每世皆是她先他而去,那樣……很好。“那種痛,若你我之間必須有一人承受,我很慶幸那人是我。”

    “你說過,我不好。”他的指按壓在她唇上不讓她開口。

    “不打探你,不來尋你,不想見你。”她的指責一點也沒錯。“倘若還有來世,自懂事後,我必打探你、找尋你、想盡辦法遇見你,可好?”

    “爺……”花靜初哽咽了,發堵的喉說不出話來,隻能一逕點頭。“若此,我必早晚禮佛,乞求神佛讓來世與爺的相遇能順遂無礙。”

    她的爺啊……總是寵著她,任她予取予求地任性胡來,即使反對,最終仍會心軟妥協,每一世皆獨自飽嘗失去她的苦痛。

    這樣的爺,她怎能放手?怎能不渴求?怎能不心心念念一世又一世?

    “哈啾!”

    突來的聲響讓刑觀影與花靜初皆愣了下。

    “抱歉,打擾兩位談情說愛。”顧生雲搓了搓被凍紅的雙手。“不知兩位能否移駕到馬車裏再繼續?”兩人摟得這麽緊,當然不冷了,也不想想孤家寡人的他都快凍死了。

    “再說,觀影的傷也需要重新上藥包紮。”

    “啊!”花靜初懊惱地蹙起眉,紅著臉急忙扶著刑觀影往馬車而去。

    “你還沒走?”刑觀影的語氣就像在驅趕一個無賴般。“有好戲可看我幹嘛急著走。”

    “好戲方才已經演完了。”

    “那種血腥場麵有什麽好瞧的。”顧生雲哼了哼。“我要看的是你儂我儂、愛得死去活來、纏綿悱惻的那種。”

    聞言,花靜初隻覺臉蛋上的熱度直升,害她羞赧地垂下眼眸。

    “你可如願了?”

    “還差一點?”他顧生雲可是有問必答的。

    “哼。”刑觀影沒再開口,腳一擡便上了馬車,摟著花靜初的手臂稍一使勁便將她也帶上車。

    “喂。”顧生雲跟著跳上馬車。“你不問我還差哪一點?”

    隻見刑觀影端坐在軟墊上讓花靜初替他寬衣上藥,一點也無理睬他之意。嘖一聲,顧生雲將主意打向花靜初。

    “花主也不問我嗎?”

    “嗯?”花靜初茫然擡眸。“問什麽?”

    “唉。”顧生雲挫敗地長嘆口氣。“你忙,不用理我。”

    豈知,花靜初還真的不理他了,忙碌的手、疼惜的眼看的全是刑觀影的傷。搖了下頭,顧生雲雙手環胸靜靜看著眼前兩人。

    自從結識刑觀影之後,他不曾見刑觀影對哪個姑娘動心過,甚至連“好感”二字也不曾聽刑觀影吐露。

    斷袖之癖。

    說實的,顧生雲懷疑過,卻怎麽也瞧不出端倪,抓不到把柄。

    若不是一回他拖著刑觀影參加蘇貴妃的生日宴,讓眼尖的蘇老爺有機可乘並打蛇隨棍上地推銷蘇夢芯,他還真怕刑觀影跟女人絕緣。

    原以為有好的開始便能水到渠成,哪知道這位刑大爺對女人的邀約當成公事一般處理,不會說好聽話就算了,還冷言冷語,問三句回一句地不解風情。說刑觀影仗著皮相好,吊人胃口?不像。

    說刑觀影自視甚高,眼高於頂?不像。

    他想過許多原因,找過許多理由,卻從沒想過——刑觀影心裏早已有人了。

    若非刑觀影親口對他承認,對他訴說他有多麽喜愛花主,恐怕到死他皆不會相信這種前世今生的情緣。

    而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的兩人,他除了獻上祝福之外,也隻能衷心期望今後他倆能相互扶持,白首偕老。

    “今後,你有何打算?”事已至此,顧生雲覺得自己有必要問清楚一些。唇一勾,刑觀影無聲微笑,含情眼瞳隨著她的身影而動。

    “她在哪,你便在哪?”顧生雲替刑觀影做了回答。

    “今後的日子隻隨著她而轉?”見刑觀影毫不否認,他調侃地笑嘆一聲。“果真是有異性沒人性。”

    “雲。”

    突然聽見自己的名,顧生雲警戒了起來。“做什麽?”

    “謝謝你。”

    “謝……”顧生雲一起眉頭。“謝什麽?”

    “所有事情。”想想,多年來他確實讓顧生雲傷了不少腦筋。

    “真要謝我就答應我,不許搞失蹤,不許失去聯係。”顧生雲趁機談起條件來。“還有,好好活著。”

    一抹暖光在刑觀影眼底跳動。“會的。”顧生雲在擔心什麽,他很清楚。“有她在,我一定活。”

    “唉。”顧生雲有感而發:“雖然心裏不服氣,仍是不得不承認,再好的友人也好不過枕邊人。”

    “這不是理所當然之事嗎?”

    怒瞪了刑觀影一眼後,顧生雲突然想通什麽似地笑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既然已經知道刑觀影的弱點,他就不怕找不到機會。

    總有一天,他也會讓刑觀影體驗一下啞巴吃黃連的苦楚,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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