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白雲斜躺在太師椅裏，這兩年來，他的身體越發的虛弱。隨著同時代的老人們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他時常感到孤獨，也時常覺得越發的力不從心。
    成遠方坐在他的旁邊。
    成遠方這三天都在京城，他在為西河省爭取大項目，要將西河省定位成國際性綜合交通樞紐城市、國際門戶樞紐，和中西部國際交往的中心城市。
    成遠方在政治上非常努力，甚至可以用勤政來形容。
    但是，今天他感到非常的挫敗。
    郭向華死了。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郭向華就這麽自殺了。明明上次通電話，郭向華還期盼著他到江東去交流，為他站台。
    對於這個前秘書，成遠方是寄予厚望的。
    成白雲也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也認為他可以進行培養。
    但是現在，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消息。
    成白雲甚至比成遠方更早知道這個消息，他接到了江東省省委組織部閆峰的電話，閆峰向他通報了這個情況。
    成白雲雖然離休很多年，完全退出崗位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但他對江東省的一些情況是了如指掌的，他也沒少幹預幹部的人事。他也一直在給他的兒子成遠方布局，他是要給成遠方打造一個團隊的。
    郭向華是重點栽培的年輕幹部之一。
    成白雲甚至考慮過讓郭向華將來替成遠方守著江東省。
    但是現在，突如其來的消息打亂了他們所有計劃。
    郭向華居然自殺了。
    而且，他居然是個殺人犯。
    鬧得滿城風雨的周雲海案，竟然是他指使的。
    成白雲是完全不知情的。
    成遠方隱隱約約有猜到一些，畢竟這個案子和張舒雅有關。但他沒有點明。因為從頭到尾，郭向華都沒有請示過他。
    “這個蘇希下手非常狠毒。”
    成白雲終於開口：“他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鋒芒畢露，既穩且準而且快。我縱觀他這些年的出手，每一次都是出其不意，每一次都是迅雷不及掩耳。他這是在向我們開戰啊。”
    成遠方發散思維，但他仍然疑惑：這怎麽是向我們開戰了？周雲海案爆發的時候，他都沒在天南。他是接到任務去破案的，破案就是抓凶手，怎麽會跟我們有關呢？
    成白雲的思維卻和他兒子不同。
    他說：“閆峰同我講了。這個案子是公安部督辦，蘇希主抓的。但是，在今天上午，吳同新帶著蘇希向陳光師移交了案件。在省公安廳執行抓捕的過程中，郭向華跳樓自殺了。現在，江東省委極其被動，搞不好陳光師都要負政治責任。還有，郭向華是你成遠方的秘書，這是鐵一般的事實。郭向華的自殺要做怎樣的定性，這又是一個新問題。”
    “我可以肯定的說。如果蘇希不是針對成家，以他的個性，他會第一時間抓了郭向華，然後交給陳光師，讓陳光師難堪。現在這個局麵，不僅是陳光師難堪，江東省委難堪，江東省公安廳難堪，我們成家也被拖了進來。”
    “郭向華死了，比他活著更麻煩。”
    成白雲說道：“京城這邊之前就放出風去，要蘇希接天南市公安局局長的位置。這遭到了江東省委省政府、天南市委市政府的一致反對。可現在，誰還能反對？本身出一個周雲海槍殺案，江東就已經陷入被動。結果天南市市委副書記、市公安局局長還是凶手，他們還能說半句屁話？我看，天南市市長這次也會從上麵空降。江東省委班子也會做調整。”
    “這些年來，京城對地方勢力的容忍度越來越低，幹部的流轉越來越多，越來越形成製度化。對了，用小錦兒經常說的一句話，越來越扁平化管理。”
    成遠方點點頭，他說：“這是消滅山頭文化的一個必然趨勢。”
    成白雲一擺手，他今天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他對成遠方說：“你告訴我，郭向華這件事情與你是否有關？”
    成遠方攤開手掌：“毫無關係。從始至終，我沒有接到他一個電話，一條短信。我也想不到他會做這麽喪盡天良的事情。”
    成白雲微微吸了口氣，他說：“既然這樣，那就不要去管它。免得惹上一身騷。”
    成遠方點頭。
    此時，他忽然又想起張舒雅。
    張舒雅在這個案件中到底起到了什麽樣的作用？
    郭向華這個人，他是了解的。
    照郭向華的絕筆信裏寫的內容，他是堅決不信的。郭向華絕不是一個為情所困的人，更加不會因為張舒雅和周雲海的奸情，就去殺害周雲海，並且事後還將張舒雅殺害。
    成遠方其實猜到了這件事情極有可能和自己有些關係。
    但是，在他父親麵前，他是不願意提及的。
    可成白雲是多麽聰明的人，他對成遠方說：“你最近家庭狀況怎麽樣？幹部的考察任用，家庭和諧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如果你們實在是沒有共同話題，離婚也不是不可以。我聽說，你那個妻子在西河那邊頗為強勢，經常亮相。高級幹部，一定要管好妻子，能不拋頭露麵就不拋頭露麵。高調行事的，大多沒有好下場。”
    成遠方點頭。
    之後，成白雲又說：“去江東的行程不要取消，免得遭人非議。正好也澄清一下，以正視聽。必要情況下，見一下蘇希。”
    說到這兒，成白雲停頓了一下：“蘇希確實是年輕一代裏最出色的，我們這些人終究還是不如蘇明德。”
    成遠方沒有接話。他是知道成白雲當年和蘇明德之間的瑜亮情節，更清楚當年成白雲對蘇明德做了些什麽。
    如今，成白雲又將矛頭指向蘇家後人。
    怕是又要有一番龍爭虎鬥。
    成白雲是不允許成遠方下場的，他不希望髒了成遠方的衣服。而且現在是成遠方的關鍵時期，再過兩三年，等大局已定，蘇希就不過是手掌裏的螞蚱。
    “你先回去吧。我和閆峰通個電話。”
    成白雲揮揮手，讓他兒子先離開。
    成遠方很有默契，他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