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鳳姐打發走平兒後，見娘家嫂子望著禮物滿眼歡喜，便趁機委婉提點，希望娘家能出手打壓賈璉在外的差事，最好也能挫一挫賈雨村的氣焰。
    畢竟在鳳姐心中，賈雨村雖身居高位，卻終究難以越過娘家叔叔王子騰。
    隻要能說動娘家稍作出手，拿捏二爺、整治秋紋那小蹄子還不是易如反掌。
    “哎，我也不指望二爺能有多大出息，就怕他誤了雨哥兒的差事，那就不好了。”
    鳳姐說著，臉上沒了往日的精明幹練，反倒添了幾分柔弱，“我實在是沒辦法了，還望嫂子回去跟哥哥說一聲，讓哥哥約束一下二爺。”說完，那雙三角丹鳳眼滿含期許地看向馬氏。
    鳳姐這一番聲淚俱下的表演不可謂不出色，然而對麵的馬氏非但沒有寬慰兩句，反而不著邊際地掩嘴笑了起來。
    馬氏這一笑，倒讓王熙鳳有些摸不著頭腦：“妹妹都這樣了，嫂子還笑話人家。”
    “妹妹誤會了。”馬氏收起笑容，“我隻是覺得這事趕得巧，這賈雨村即便你不說，老爺他們也會出手的。”
    說著，馬氏故意停頓了一下，待王熙鳳滿臉疑惑地投來目光，這才嘴角輕揚：“其實老爺他們此次前來，可不單單是走親訪友，主要還是衝著這賈雨村來的。”
    一聽這話，王熙鳳愈發迷糊，那雙靈動的眼眸轉了兩圈，卻仍未參透事情的關鍵。
    瞧著素來精明的小姑子一臉茫然，馬氏笑得愈發得意，本就略顯尖酸刻薄的俏臉愈發扭曲了幾分。
    “妹妹難道不知這賈雨村在何處任職？又掌管著什麽？”
    鳳姐本就精明，經馬氏這一點撥，再聯想到王仁和嫂子那貪得無厭、鑽進錢眼的性子，哪還不明白娘家此次舉家前來，必然所圖非小。
    原著裏賈家被抄後，王仁為了銀子，竟將鳳姐的女兒巧姐賣進青樓，其為人可見一斑。
    當然，鳳姐也是個愛財之人，這一點倒是與娘家人一脈相承。
    言歸正傳，鳳姐管家多年，對外邊的事多少知曉一些。
    她自然清楚，在六部之中，工部排名雖不在前三，但其中的油水，工部必定能躋身前三。
    相較於那動輒幾萬兩甚至幾十萬兩的大工程，自己放印子錢所得的那點小錢，實在是上不得台麵。
    一想到工部那金山銀海般的財富，鳳姐一雙秀眉微微挑起，丹鳳眼中多了幾分精光，顯然已動了分一杯羹的念頭。
    雖說心裏已有七八分把握，但鳳姐還是忍不住試探了一句：“叔叔可是也想插一腳？”
    “那是自然！”馬氏笑著點頭，“否則老爺也不會特意跑這一趟，更不會專門約了那賈雨村。”
    得到馬氏肯定的答複，鳳姐心裏樂開了花，掃了眼那兩件禮物，覺得倒也沒白送。
    許是這禮物送得恰到好處，又或許是姑嫂二人本就臭味相投，餘下的家長裏短，兩人聊得愈發親熱。
    與這邊相談甚歡不同，花廳男賓處的氣氛卻有些壓抑。賈政、賈赦二人臉色尷尬，王仁更是黑著一張臉，仿佛誰欠了他錢一般。
    王家此番來意，倒真如馬氏所言。其一，是與賈家維持熟絡的關係；其二，便是想插手工部的利益。
    不過，與馬氏所說稍有不同的是，王子藤此次前來，代表的並非王家單槍匹馬插手，而是背後的太子乃至整個太子黨。
    而且，王子藤此次前來，不僅想瓜分工部的利益，更想拉攏賈雨村，進而壯大太子黨在工部的勢力。
    正所謂“官字兩張口，你一口我一口，大家吃飽和氣生財”，這才是為官之道。
    王子藤此次前來，也沒打算吃獨食，而是有意與賈家共同分一杯羹。
    自己的妹夫賈政，雖在榮國府說一不二，為人卻極為假正經、假清高，難以與之同流合汙。
    所幸寧榮二府還有賈珍、賈赦這兩位貪財好色之輩，隻要自己稍微透點口風，這兩人必定舉雙手讚成同流合汙的計劃。
    到時候，即便不能一舉拉攏賈雨村入夥，對方起碼也會給幾分麵子，為下一次拉攏留下餘地。
    一開始，正如王子藤所料，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仁借著幾分酒意，半真半假、半是羨慕地說起工部油水豐厚。
    “都說金橋銀路，工部隨便一個工程，那收益都勝過三年清知府了。”王仁放下酒杯，半開玩笑半試探道，“小弟整天也沒個正經事，雨兄弟要是缺人手，不妨讓老弟我去打個下手。”
    桌上眾人雖都喝了些酒，但這話一出，各人神色皆有變化。
    尤其是賈赦、賈珍這叔侄二人，眼中瞬間好似塞了一對銀元寶。
    賈珍雖貪財，卻忌憚賈雨村的手段，嘴巴微微張開，終究還是沒敢多說什麽。
    不過，賈珍懼怕賈雨村，身為老丈人的一等將軍賈恩侯賈赦），可半點不懼女婿。
    “哎，賢侄這說的什麽話？都是一家人，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嘛。”
    賈赦捋了捋胡須，恬不知恥道，“正巧我身邊有幾個得力的老人，也閑著沒事，也能跟著去跑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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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不傻，自然聽出賈赦話裏話外想分一杯羹的意圖。
    有了賈赦帶頭，賈珍、賈璉也跟著附和了幾句，說的都是一起發財的暢想。
    見賈雨村依舊沉默不語，王子藤更是隱晦地提點了兩句太子對他以及工部的欣賞之意。
    眼瞧著桌上眾人推杯換盞，一團和氣，盡顯同流合汙之態，搖頭歎氣的賈政顯得格格不入。
    他本是個愛在眾人麵前談笑風生之人，但對於這種同流合汙的行徑，卻滿心嫌棄。
    若是與一般人相處，他大可以拂袖而去。可此刻桌上，內兄與大哥都在，他也不好過於放肆。
    正搖頭晃腦打算裝醉賣傻蒙混過去，旁邊卻響起一聲正義凜然的聲音。
    “無規矩不成方圓。
    朝廷有朝廷的條律，家裏有家裏的規矩。”賈雨村猛地站起身，義正言辭道，“若是大家都想為朝廷分憂，隻要依循規矩辦事，我自然歡迎；但若有人想徇私舞弊，那我絕不輕饒。”
    話音剛落，眾人臉色各異，屋內瞬間安靜得可怕。
    賈雨村說完，也不理會眾人的神情，瞥了一眼裝醉趴在桌上的賈政，借坡下驢道：“既然二老爺已經乏了，那我也先出去透透氣。”
    說完，一甩袖子，大步離去，隻留下麵麵相覷的眾人。
    屋內眾人作何想法、又說了些什麽，賈雨村自然不知。但他走出大花廳後，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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