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井水河水挖井人

字數:4262   加入書籤

A+A-


    入杏林之後,劉赤亭都沒來得及與遠處阮白說句話,杏林之中隻不斷傳出砰砰響動而已。茅廬那處,阮白氣的直拍大腿,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海邊林子大罵:“俗氣!俗氣啊!海上打去不行嗎,非要將俗氣帶到我這裏”欒奴扛著扁擔蹲在林子外,他家先生生氣,他也生氣。“俗人!好大的俗氣!竟然如此嗆人!”結果此時,他們分明瞧見一道數以百計的銀白劍光從天而降,劉赤亭辛苦拔劍,卻一道都沒攔住,直愣愣跌落地麵。趙玄青笑盈盈轉頭望向茅廬那邊,疑惑道:“你們說什麽”阮白嘴角一扯,幹笑道:“繼續,您繼續,我們啥也沒說。”趙玄青哦了一聲,扭頭兒繼續落劍,劉赤亭是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啊!欒奴眨了眨眼,壓低聲音問道:“先生,不是說誓與俗氣不共戴天麽”阮白眨了眨眼,故作深沉,搖頭道:“欒奴啊!你還小,不懂,咱們要學著變通的。”等你長大就知道了,要是不變通,就被人順便捅了。他往海邊望去,呢喃道:“這劉赤亭……怎麽變化如此之大遭什麽罪了,老這麽多”欒奴冷不丁一句:“挖煤去了吧”其實欒奴長大了不少,小孩子長個兒,總是蹭蹭往上冒。此刻又是數道劍光落下,劉赤亭隻得再次提劍阻擋,可那庚金劍意壓得他幾乎無法反抗,隻能挨揍。趙玄青嗤笑一聲:“周至聖就是個傻子,教出來的都是傻子。他以為大年那孩子是他的勞什子無招勝有招教法兒教出來的那是人家大年自個兒爭氣,跟他教不教的關係不大。”話音剛落,一道劍光貫穿劉赤亭肩頭。劉赤亭齜牙咧嘴的,卻又擠出個笑臉:“趙前輩,對於那老王八蛋,咱倆是一個陣營啊!”哪成想趙玄青撇了撇嘴,並指又是一道劍光祭出,劉赤亭以劍炁環伺周身,卻還是被一劍打了水漂。他躺在海上,隨著潮水起伏,嘴裏罵罵咧咧:“你這教劍也好不到哪兒去,挨打這種事我早就不需要學了。”一道劍光出現在身邊,他趕忙住口,再不敢言語。趙玄青倒是嘴角一挑,笑著說道:“倒是,你還真不需要練挨打,肉身根基倒也打得嚴實,隻不過這劍術,你毫無根基。我要是猜得不錯,你壓根兒就不會什麽劍術,周至聖是不是告訴你,鋏山用劍,重意不重形”劉赤亭聞言,使勁兒點頭,周至聖確實是這麽說的。況且,劉赤亭也確實不會什麽劍術,用的劍術全是拳法。趙玄青破口大罵:“他小周子就是得意忘形,天底下有幾個周至聖,幾個鄧大年你給我滾去找阮白療傷,明日起我給你喂招。”劉赤亭抬起頭,“我要趕四月到炎洲,沒多長時間。”趙玄青一把扯著劉赤亭脖領子,淡然道:“練不到我滿意,你休想離開虱子島。”說罷,隨手一甩,便將劉赤亭丟到茅廬前方。嘭的一聲,灰塵四起,阮白躲得老遠。劉赤亭捂著腦袋起身,灌下一口酒,呢喃道:“酒葫蘆是怎麽回事”趙玄青已然回了客棧,他淡然一笑:“小周子給的,你去瀛洲之前,他已經把你要走的路走了一遍了,算是對你的一番考驗。但你這關,過得不怎麽好。當然了,許多事情恐怕他也沒料到,畢竟不是真神仙。”重新撿起抹布,趙玄青呢喃道:“破鋏山,怎麽盡出些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此時此刻手持抹布的年輕人,哪裏有方才顯露劍意的氣勢把他放在人群之中,幾乎沒有任何出挑之處,但就這樣的人,竟然在周至聖之前破境元嬰,他才是三百年來第一個元嬰劍修。不過,歲數要比周至聖大許多。杏林那邊,劉赤亭撣了撣身上塵土,呢喃道:“阮白,信我送到了,你也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咕咕前輩呢”阮白捂著鼻子,離得老遠,指著屋子說道:“自個兒進去看,人已經清醒了,就是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娘的一個金丹俗人,讓我伺候了這麽久!”劉赤亭一愣,“金丹咕咕前輩是金丹修士”阮白點了點頭,無奈道:“是金丹巔峰,我查來查去,發現他應該是被人下了腐蝕神魂的蠱毒,所以即便如今修為恢複,傷勢也痊愈了,但還是記憶缺失。”劉赤亭聞言,笑著遞出一枚蓮子與一株九死還魂草,輕聲道:“這玩意兒,總是足夠了吧對了,欒奴的事情我聽說了,你能耿耿於懷至今,說明不是個沒心沒肺的。現如今碧遊山的丹藥鋪子開到了觀海城,我覺得為欒奴,你應該回去。不過隻是建議,決定如何你自己做。”說罷,一步邁入了茅廬之中。其實劉赤亭一直挺好奇的,這家夥一個三境巔峰,哪裏來的一方小天地雖然地方不大,一般人卻也沒有哇!畫麵一轉,劉赤亭手提酒葫蘆已經踏入其中。不大的地方,前方琴聲不止。劉赤亭打眼望去,卻見有人一襲黑衣黑發如瀑,正端坐撫琴。好家夥,咕咕前輩還會這手呢劉赤亭笑著朝前走去,並未出聲,生怕打擾到他。一年前阮白就說過,咕咕前輩清醒之後,不一定會記得瘋癲時候的事情。但不知怎的,對於這個隨手幫過的人,劉赤亭一直記在心裏。隨著琴聲入耳,劉赤亭心湖不由得緩緩平靜了下來。老鬼傳來一句:“我聽過這個,大概在一千五百年前,有人在那處島嶼彈過。記得當時是個讀書人,他與個劍客交談,說得好像是……聶政刺韓傀。”劉赤亭對於這東西,那是一竅不通,隻是嘴裏呢喃一句:“那不是中土古代的事兒麽”老鬼笑道:“那就不曉得了,但這琴聲之中憤慨之意,倒是與當年聽見的有幾分相似。”探靈豹插不上嘴,近來也不怎麽愛說話,反正就聽著,不開口。足足過去一刻餘,琴聲終於是停了下來。劉赤亭還未開口,便聽咕咕前輩輕聲問道:“修為進境倒是很快,吃了不少苦頭”劉赤亭一愣,眨了眨眼,“前輩居然記得我”中年人緩緩起身,雖然一副中年模樣,但如今氣色恢複,瞧著麵容剛毅,與辰翀那等小白臉相比,這才是英俊吧劉赤亭摸了摸自個兒臉頰,心說我就差點兒了。中年人招了招手,輕聲道:“過來吧,你我是記得的,但你之前的事情,我是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劉赤亭往那邊走去,同時問了句:“老鬼,神魂受損會丟失記憶嗎你不是此中好手麽,法子有嗎”老鬼氣笑道:“你怎麽見誰都想幫一幫”劉赤亭則是傳音道:“力所能及之內,這不是很正常”老鬼沒好氣道:“反正不用你出力是吧”但老鬼想了想,還是給出了答案:“那丫頭不是留給你幾枚蓮子麽讓他吃著試一試吧。”幾息之後,劉赤亭走到了咕咕前輩麵前,手中酒壺都準備遞出去了,中年人卻道:“我不喝酒。”劉赤亭一愣,心說不是失憶了麽怎麽還記得不喝酒呢之前瘋瘋癲癲的時候不是喝的麽中年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聲道:“想不起來,但總是覺得有什麽人不喜歡我喝酒,所以我沒喝。”話鋒一轉,中年人問道:“看你老成了許多,經曆了不少事情吧”劉赤亭長歎一聲,靠著桌子坐了下來。“被人坑、遭人算計,這些都能扛。可無意間做了違心事,有些扛不住,不知道怎麽交代。”若非這位咕咕前輩記憶缺失,劉赤亭是萬萬說不出這種話的。中年人笑道:“能說”劉赤亭猛灌一口酒,沉默幾息後,封住老鬼與探靈豹後才呢喃道:“其實怪我自己,說心裏話,是我沒把持住本心。所以……總覺得自己就是那種道貌岸然的小人,當了婊子了還想立牌坊那種。”咕咕前輩一笑,問道:“雖然想不起來往事,但也不是分不清道理,我覺得,貴在知錯。”劉赤亭又灌下一大口酒,憋了一路的話,終於是有個地方能說了。“雖說是河水先靠近的井水,但井水要是一開始就很堅定地排斥河水,那二者就不可能有摻雜的時候。可那該死的井水,可井水日複一日望著河水,嘴裏說著井水不犯河水,可實際上……心底是想嚐嚐河水滋味的。”中年人神色古怪,“那井水終究還是犯了河水”劉赤亭呢喃道:“井水即將幹枯,是河水心疼井水。但這都是借口,論心論跡,都已經錯了。”中年人抿了一口茶,疑惑道:“既然這樣,接受不就行了”劉赤亭苦澀一笑,“可是井水答應了挖井人,隻解一人渴啊!”中年人聞言,臉皮一抽,搖頭道:“那你小子真不是玩意兒,怪不得一年光景變得如此老成。不過沒覺得心安理得,還算你有點兒良心。”是啊!不是玩意兒,我又該如何自處呢劉赤亭長歎一聲,遞出一枚蓮子,輕聲道:“前輩試著吃這玩意兒,看對修複神魂有無好處。我出去之後再古家坊市打聽打聽,要是有能治前輩這失憶的藥,我再寄來吧。”起身一抱拳,“晚輩告辭,明日練完了劍再來找你。”走出了幾步,卻聽聞中年人問道:“你說,古家坊市我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劉赤亭一笑,答道:“不知道洪不勝的人我覺得有很多,但不知道古家坊市的怕是沒幾個,前輩當然會覺得耳熟。”連我這種沒見識的都知道,曾經的金丹修士,怎麽可能不知道古家坊市。劉赤亭沒注意到,中年人端在手中的茶盅,有些晃動。劉赤亭都要走出去了,卻突然聽見身後咕咕前輩呢喃:“古家……古家古家!”說著,他伸手摸了摸耳背,那個月亮印記,微微散發淺淡光華。“年輕人,等等。”劉赤亭聞言,疑惑轉頭,“前輩有事兒”中年人手臂有些發顫,本就半滿的茶盅,此刻已經見底了。他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道:“如今的古家,還好嗎”劉赤亭頓了頓,搖頭道:“不是太好,古家家主失蹤好幾年了,家主嫡女被逼著與人結親,後來跑到了中土,但不久前又被抓了回去。”咕咕前輩眉頭一皺,手中茶杯頓時粉碎。“誰逼的”劉赤亭眉頭微微皺起,咕咕前輩怎麽突然間這麽激動“古家家主的親弟弟,先前為了控製古家大小姐,還給她下了禁製。不過……好在是後來有位大前輩收她為徒,現如今倒是沒人敢明麵上欺負她。”頓了頓,劉赤亭疑惑問道:“前輩想起什麽了”可中年人隻是陰沉著臉,一句話也沒說。他邁步走來,先劉赤亭走出這方小天地,劉赤亭趕忙跟了出去,有點兒不放心,便又問了一句:“前輩想起什麽了前輩與古家有關”此時此刻,遠處客棧之中,趙玄青神色古怪,嘀咕道:“這小子該不會跟他交心去了吧那不是完犢子了”自言自語一番之後,趙玄青再也憋不住笑了,一陣哈哈響動,傳出去幾十丈遠。而杏林那處,黑衣披發的中年人深吸一口氣,問道:“這裏最近的洲是哪座”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劉赤亭就是心裏有點兒發毛。他抬起頭,小心翼翼道:“瀛洲,搭乘雲船大概一旬光陰能到。”中年人又道:“有錢嗎”劉赤亭趕忙遞出幾枚紫泉,“前輩要走”中年人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都想起來了,你叫什麽名字”劉赤亭如實答複:“中土人氏,劉赤亭。”中年人接過紫泉,點頭道:“你好心救我,我記在心裏了,將來去方丈島古家找我,到時候就說你找古慕言。還有那個作精小子,一年來的照顧,多謝了。將來若遇上事情解決不了,傳信方丈島古家,我給你解決。”劉赤亭隻覺得眼前一黑,說話都有些結巴:“你……你……”中年人瞬身而起化虹往東,隻留下一句:“我就是失蹤已久的古慕言。”人影消失,劉赤亭隻覺得雙腿一軟,一屁股就坐地上了。阮白雖然震驚,但瞧見劉赤亭這模樣,鄙夷道:“嚇成這樣了”劉赤亭猛灌一口酒,隨後一個後仰躺著地上,欲哭無淚。“我完了……這下真的死定了。”劉赤亭是真想扇自個人八百個耳刮子,吃飽了沒事幹,跟他說什麽井水不犯河水啊........007...23.(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