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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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金山陷落,是在一個被硝煙熏黑的黃昏。
宋錫煉下令全線撤退時,山頂的旗幟早已燒得破碎,但仍舊掙紮著立在焦土上,像是一隻斷翼未死的鷹。
荻州立兵望著被戰火摧殘的富金山陣地,眼神冷冷地掃過前方,:“繼續推進。”
左路第13、第16師團順著商六公路南下,穿過燒毀的也家集與陳家淋,像兩柄利刃,直插孫煉忠的第三兵團防線。
三月十四日,日軍步兵、炮兵混編部隊在坦克掩護下進抵商城縣以南,剛一過河就遭到了猛烈阻擊。
第三兵團早已在此列陣,並且以兵力不足為由向第五戰區借調了福金山一役表現突出的模範師第二旅第五團加入作戰序列。
孫煉忠調集第三十、四十二軍布下防線,地雷封路,壕溝綿延,甚至連山溝小村都變成了火力交叉點。
特別是在頭沙窩一線,第三兵團依托丘陵死咬不放,日軍數次衝鋒皆被擊退。
而在左側側翼,模範師第一旅第五團率先進入戰鬥序列。
第五團內的工兵夜間通宵修築了三道防雷塹壕,配合第三兵團火力形成高低交錯的咬合防線。
三月十六日,在一場夜襲中,團長陳衝親自率領兩個連隊穿插至敵後突襲日軍指揮部,炸毀無線電台,斬殺尉官三人,重傷佐官一名。
戰鬥持續四晝夜,日軍彈藥接濟困難,被迫收縮戰線,第三兵團才得以在晚九時後實施戰術收縮,轉入第二道防線。
第三兵團司令孫煉忠親筆簽發嘉獎令,讚揚陳衝部為敢死先鋒營。
相比於進展不太順利的左路軍,東久邇宮稔彥的右路軍進展稍微順利。
第三、十師團在進攻固始時再一次使用了毒氣彈,毒霧在清晨四點自壕溝飄出,隨風而動,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芥子氣氣味。
三月十日,固始城陷。
日軍一路西進,目標直指荒川。
荒川——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豫東縣城,如今卻是五十九軍軍長張至宗布下的“血戰五日線”。
張至宗自知兵力不足,城牆不固,但仍抱定主意:“荒川若失,義陽震動,則武城北方門戶不保。”
於是他站在城頭,望著東麵的夜色,說了五個字:
“死守,五日。”
三月十二日。
風從東麵吹來,裹著泥腥和火藥味。
荒川以北,小北河蜿蜒流過村口,如一條靜臥的蛇。然而這一天,它變成了血河。
拂曉未至,敵騎先動,步兵隨之如潮。
日軍在炮火掩護下強渡小北河,戰馬的嘶鳴與腳步聲轟鳴如雷。
五十九軍第三十八師早已嚴陣以待,重機槍架在民房二樓的窗沿上,火力成排潑出,打得河水濺起大片血花。
“放!”
隨著炮官一聲令下,野炮連的第一發炮彈直接砸入渡河密集處,爆炸聲如山呼。
河水染紅,從河麵一路蔓延至岸邊的泥地。
……
三月十三日。
張家巷前線的士兵在醒來時,鼻尖已聞到一股刺鼻的腥甜味。隨後是一股刺痛,眼淚直流,胸腔仿佛被錐子釘住般劇痛。
“毒氣彈——”
有人嘶吼,卻來不及提醒更多的人。日軍炮陣地調集三十餘枚毒氣彈,趁東風釋放。整個張家巷化為毒霧死地。
三十八師各連長下令迅速佩戴濕毛巾,可不是每個人都來得及,士兵咳著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有人用雙手死死摁住胸口,仍堅持開火。
一名步兵班長背著機關槍從毒霧中跌跌撞撞地跑來,半邊臉被灼傷,嗓音沙啞:“連長,這不是催淚彈,是芥子毒氣……”
……
三月十四日。
雨下了一夜,到了清晨竟未停,冷風夾著霧氣打在城牆上,像一層層沉默的喪鍾。
張至宗站在荒川北門的城頭,披著濕透的軍大衣,身後是他唯一一張尚能使用的地圖,攤在門樓臨時搭起的木桌上,上麵密密麻麻地插著小旗,紅的藍的,像是命運的簽。
他從昨夜就沒合眼。
“鈞座,雨一直沒停,鬼子的毒氣也沒了作用,前鋒已探明日軍已沿小潢河北岸再布重炮。”
參謀戴著皮帽湊到他身邊,聲音低得像是怕驚動什麽,“估計今天午後要集中攻北門。”
張至宗點了點頭。
城下不遠處,是日軍裝甲部隊的一道白線。他們早就壓上來了,幾乎貼到了防線前沿。這是他最怕的一點:裝甲近戰。
上午八時,激戰不停的荒川縣北門上,一發流彈“嗖”地掠過張至宗的身側,貼著耳根呼嘯而去。他沒有動。
第二發,擦著他的左臂,打在桌上,木刺飛濺。他隻哼了一聲,反手把傷口上冒出來的血,狠狠一掌按在地圖上。
“這就是咱們的陣地線!”
那一掌血色,從張家巷一路按到北門。
“不許退。人要守,牆倒了也得堵著!”
他猛地轉頭,盯住傳令兵:“告訴下麵,不能往後調一米。敵人衝進來了,就打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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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天灰沉沉,雨水沿著他的帽簷往下滴,張至宗那雙眼睛卻比雨還冷,比夜還亮。
……
三月十五日夜八時,荒川北門失守。
日軍從北門角撕開缺口,一部突入城內,瞬間將前線推至城中央。槍聲、爆炸聲、哭喊聲交雜成一片,巷戰開始了。
張至宗親手簽下作戰命令:“分兵守屋,一屋一巷皆陣地。”
五十九軍不再以連為單位布防,而是一個班、一間屋,一處街口、一道巷門。
城中百姓早已撤離,磚牆、破桌、舊衣櫃都成了掩體。士兵把家家的門反鎖,從窗縫、門洞裏打出一梭梭火力。
一處破茶館裏,兩個輕機槍陣地被強攻五次,最後隻剩下一個上等兵還活著,他坐在地上,背靠屍體,繼續往外扔著手榴彈,不讓日軍靠近一步。
夜十時,模範師第一旅第一團抵達西城門外。
團長李成斌帶著兩個連,一下車就踩進了沒過腳踝的泥水。他一腳蹬在門檻上,抬頭看著滿城火光,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對接引的五十九軍參謀說,
“我們去北門,掐鬼子後路。”
“可北門是巷戰最激烈的地段……”參謀還未說完。
李成斌抬眼,一字一頓:“正因為這個,才輪不到別人。”
模範師一行從西門巷子突入,如潮水灌城。
門開一條縫就是火力點,樓房屋頂上架起掩體,巷口折角處一枚燃燒彈引爆遮斷視線,戰術動作迅猛、利落、毫無多餘。
五十九軍在巷中苦守已久,防線破爛如布簾。模範師一插進來,馬上打出一條生路。
日軍也沒想到,西門會突然殺出一股生力軍,更沒想到,這股人巷戰打得竟如此生猛,他們在夜色中像燒紅了的刀子,沿街橫切,撕開了日軍的側翼。
短短一小時,北門附近已響起大量爆炸與短促槍響,第一團二連從左巷繞過清真寺,三連則從右側穿過南米巷,兩翼合圍。
三點二十,北門失而複得。
二連在北城城門打出了兩顆信號彈,在城內與鬼子主力巷戰的李成斌見狀立時派人去與城中心的張至宗報信,城外的日軍已經退了,
讓他立時將周圍兵力全部收縮進城,圍剿城內的殘餘日軍。
三月十六日拂曉時分,模範師與五十九軍聯合展開清城圍剿。
李成斌親自帶隊清剿西南角的日軍殘部。
城內戰鬥持續至早晨六點半,最後一支日軍小隊在城隍廟內被徹底殲滅。街道上,彈殼與鮮血交錯鋪陳,一地狼藉。
晨光初現,張至宗終於在西門內城樓的臨時指揮所內見到了這位力挽狂瀾的年輕團長。
李成斌脫下風衣,身上滿是灰燼和油煙,一副剛從鍋裏爬出來的模樣。他站直行了個軍禮。
張至宗審視著他,麵上帶著奇怪的神色。
“李團長,你怎麽知道城外的日軍後撤了?”
李成斌擦了擦臉上灰塵:“他們老家著火了,哪兒能繼續打下去?”
張至宗皺眉:“什麽意思?”
李成斌嘴角咧出一絲笑意,驕傲的大聲道:
“我們師座,親自帶人從荒川北邊繞路,突襲第十師團側翼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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