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業是接受了王後的“嬌令”來的。

    大王不在王府，王後對於晉國的軍政大事幾乎一無所知，於是派出張承業前往河朔，了解晉梁爭霸的最新動態。

    張承業來的倒是冠冕堂皇，甚至得到了趙王王鎔的熱情接待。

    畢竟人家可是河東監軍。

    雖然大唐已經覆滅，這個“監軍”的同僚，也早就被殺的一幹二淨。但是張承業作為一個幸存者，卻依然在太原，為那個不再存在的王朝“監視”著晉軍。

    這件事本身就很有幽默感。

    王後同時也讓黃四娘前往同州，打聽西線的戰況。

    不過黃四娘就沒有張承業的威風了。她隻能獨自前往，然後根據風聞，返回太原匯報周德威所部的表現情況。

    而這種道聽途說，可靠性當然不能與張承業的官方情報相提並論。

    李存勖來的時候，張承業已經向王鎔通報了朱梁的被動局麵。在秦晉蜀三路大軍打擊下，朱賊左右為難，大有捉襟見肘的窘迫。

    而且大唐的唯一宗室藩王也將蒞臨太原，舉行登基大典。那時候，大唐複辟，普天下仁人誌士歸心，封賞從龍功臣的時候，新聖人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誰為中興大業立下過汗馬功勞？

    要不要修建一座新的淩煙閣？

    如果說這些未來時的封賞，還不足以令王鎔動心的話。那麽石敬瑭，這個活“標本”就真的讓王鎔大為震動了。

    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沒有聽說過，有這麽不要命的將軍！

    要是晉軍都是這樣的好漢，梁軍不夠打啊。

    沒費李存勖多少話，王鎔就慨然決定，派出將軍張文禮，統帥三萬鎮州兵，前往趙州，參加晉梁大戰！

    這位張文禮，按照那個時代的慣例，當然也是王鎔的義子。

    誰叫那個時代認幹兒子成風呢。

    連李存勖都在琢磨著，是不是認這個石敬瑭來做個幹兒子？

    從石敬瑭的忠誠度來說，讓他當義子，沒問題。

    問題是年齡。

    自己弱冠之年，卻有個二十啷當歲的兒子，好像哪裏不對勁？

    還沒從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裏明白過來，張承業策馬追了上來。

    “大王，原來石將軍是這麽負的傷啊！”

    李存勖看了一眼老太監，心裏有些發虛。畢竟，自己這麽玩刺激，結果累的人家石將軍丟了半條命。

    嗯，還有七十多個銀槍都的軍漢，也都倒在那片蘆葦叢了。雖然後來下令把屍體抬回來安葬了，但是他們的人生，已經終結。

    張承業倒不是過問那些戰死士兵，甚至對石將軍的重傷，他也不是很關心。

    他隻是借著石將軍的傷情，來指責大王。

    “大王身負大唐興複之重任，怎可如此孤身犯險？老奴大不以為然。”

    李存勖辯解了一句。

    “張公公，寡人並非孤身，石敬瑭是帶著一百衛士跟隨著寡人的。”

    這種辯白，顯然沒什麽作用。

    “可是，老奴聽說，梁賊有數千之眾！若非先皇在天之靈庇佑，真不知大王如何收場？”

    李存勖有點不高興。

    寡人死裏逃生，就是先皇庇佑？他怎麽不庇佑自己免遭弑君呢？若說真有神靈庇佑，也該是毗沙天王，甚至義父、師父、先王吧？一句話，能庇佑寡人的，也就是一個天王，三個爹。

    不過跟張承業糾纏這些沒多大作用。這老太監，顯然早就被王後洗腦了。

    “張公公在太原，可曾聽說薛王的消息？”

    換個話題。而且是個張公公他們最感興趣的話題。

    果然起了作用，張承業馬上一臉苦相。

    “是啊，大王，都說那個任圜是個能臣，但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不會，不會是……唉，老奴也不敢多嘴了。”

    的確。萬一薛王登基了呢？萬一有人日後跟他說，他來太原的那段時間，有個老太監曾說他可能已經死於非命呢？

    就像張承業並不是真的關心石敬瑭的傷勢一樣，李存勖也不大關心薛王的安全。反正就算他來了太原，晉國的軍政財大權還有人事大權，那不還是在自己手裏攥著嗎？

    就算真的重建了李唐朝廷，那不也是個空架子嗎？

    現在集中精力思考的，還是這個決戰。

    回到趙州大營，第一道旨意，就是全軍出動，直逼野河。

    嗯，具體點講，就是柏鄉那個地方。

    全軍出動，包括郭崇韜從王處直那裏調來的五千北平軍。

    聽說王處直隻派了五千人馬，李嗣源笑罵起來。

    “這個老狐狸。又想占晉勝梁敗的便宜，又不肯出力！”

    李存勖知道源兄就是個武將脾氣，對於時局的走向、分析，都不在行，也沒耐心。

    “源兄，別小看這五千人馬啊。它可是說明了一個態度，說明王處直是跟著咱們走了。”

    李嗣源不服氣。

    “大王，就算他跟咱們走，也不誠心！人家鎮州兵，是定州兵的六倍之多！”

    元行欽也笑著勸李嗣源。

    “大太保，王鎔和大王，那可是姻親啊。幫親戚打仗，那不得多出些兵？”

    郭崇韜更正了一下。

    “不僅僅是親戚啊。朱梁如果吞並魏博成功，成德軍肯定是朱梁下一個兼並目標。他可是要忙著把朱梁的黑手打回去，當然出兵較多。而王處直，畢竟他和朱梁，中間還隔著一個王鎔。此番他肯出兵，多半原因，倒是因為朱晃縱容劉守光吞並了他的易州呢。”

    李存勖馬上明白了，郭崇韜肯定拿易州做交易了。

    “安時，你答應幫他收取易州了？”

    郭崇韜笑了笑，並不緊張。

    “大王，這就是一個誘餌。先讓他出兵，與朱梁兵戎相見，兩家交惡之後，他今後不是隻能唯大王之命是從？至於柏鄉大戰之後，咱們可能也需要休整一段時間。那時候，也該是春暖花開啦。是否真的出兵收複易州，再有大王主張。”

    李存勖笑了。想起自己當初是怎麽勸說真如月去雲州了。

    這個郭安時，這一套坑蒙拐騙，倒是駕輕就熟，好像比寡人還熟練。

    “王處直那個老狐狸，就這麽相信你畫的大餅？”

    郭崇韜笑著說：“利令智昏嘛。現在即使是三尺童子說能幫他收回易州，他也會大喜過望呢。何況大王是真有這個能力的。”

    向柏鄉前進一個時辰後，李從珂來見大王了。

    “稟告大王，先鋒離野河已經隻有二裏，是否安營紮寨？”

    李存勖同意了。

    現在參戰部隊太多，需要協調一下，最大程度發揮晉軍的威力。

    但在帥帳裏，李存勖首先提到的，卻是梁軍。

    張歸厚的廳子都。

    這是晉國馬軍最害怕的對手。

    那些大弩箭貫穿馬腹時，倒下的不僅僅是戰馬，還有晉國馬軍的自豪與信心。

    不打掉廳子都，梁軍就頂多隻是失敗，卻絕不會崩潰。

    李存勖已經有了法子了。

    “孫耿。”

    孫耿這一次是一直跟著潞妃的車駕行動，所以大家幾乎沒有注意到他。

    而且上次在陰地關，孫耿的火炮雖然聲勢驚人，但殺傷力其實非常有限。所以後來，孫耿的火炮，也就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但是李存勖沒有忘記孫耿。

    如果說在陰地關，火炮的作用是嚇唬人。那麽這次在柏鄉，火炮的作用，就是燒掉廳子都。

    那些移動不便的大弩箭，都是木頭疙瘩。這麽好的引火材料，不把它燒掉，李存勖覺得自己是在暴殄天物，良心有愧。

    梁軍從來沒有認真防火。因為普通的火箭，無論如何射不到廳子都的陣地。

    他們不知道，火炮可以。

    隻要在火炮的火炮子上澆上火油，落地後就會形成劇烈燃燒。然後，廳子都的大弩箭，就會成為一個個巨型燒烤架。

    李存勖想想都高興。那畫麵不要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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