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傳首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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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四年,大約是忽必烈一生中,最為煎熬的四年。
    金戈鐵馬,倥傯一生,忽必烈憑借的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堅定意誌。正是如此,他才能從一個空有王子身份、卻孑然一人,登上了大汗的皇位,才能一統天下,創下震古爍今的偉業。
    也正是因為這股意誌,才讓他在這臥榻之上,隱忍了四年的時間!
    這四年之中,雖然時時昏迷難醒,但是忽必烈的心裏,始終保持著一絲的清醒。也對如今愈加混亂的局勢,了然於心。
    並未死去的那木罕,於東北自立,卻又投靠了江南的日月島。
    愚蠢的南必,聯合愚蠢的阿難答,卻被桑哥利用,朝政竟然完全被這個畏兀兒人掌控。
    鐵穆耳與甘麻剌分別被引誘前來中原,導致內亂不止。
    還好,自己的子孫也不全是蠢蛋。他們還懂得兄弟聯手,先將外人清掃出局。他們一旦攻入大都,桑哥未必會死,南必卻絕無活下去的可能!
    也隻有如此,在南必陷入危機的慌亂之中,自己才有可能獲得徹底蘇醒的機會。
    於是,忽必烈強迫自己完全“昏迷”了兩天時間。
    不僅無法進食,且不能服藥。
    慌亂的南必便不敢強行喂藥,生怕他真的就此長眠不醒。
    以強大的意誌,咬緊牙關熬過兩天時間,忽必烈終於完全清醒過來。
    雖然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無力,但是隻要還能開口說話,他相信這世間就再無人敢站在他麵前,肆意妄為!
    忽必烈緩緩地從毯子下伸出自己的手,手背的皮膚上布滿了如同老舊靴皮般的皺紋。但是卻已經沒有那令他痛苦不堪的盤根虯節。
    這些年來,每日隻飲輕食,即便有肉也是南必令人搗碎之後的肉末。沒喝過一滴酒,沒吃過一頓火鍋。
    忽必烈的痹病,竟然已經大為好轉。這也許是四年來,最大的收獲。
    忽必烈抬起的手掌,望空緩緩虛握,隨即攥出一個堅實的老拳。
    “大、大汗……”南必抖若篩糠,想依靠過去全身卻提不上一丁點的氣力。
    她需要的是一個迷糊不醒,連話都說不清的皇帝,而絕不願意麵對一個擁有如此明亮目光的大汗!
    “大汗,你醒了!”月赤察兒驚喜地靠近。
    忽必烈點點頭,將手掌攤開,向南必虛撫道:“你,很好。”
    “大汗……”南必跪倒,膨膨膨地不停叩頭。
    “殺了她。”忽必烈指向南必,麵無表情地說道。
    月赤察兒麵露愕然之色,可是身體的反應速度卻遠遠超過他的腦子。右手順手一拉,“嗆”的一聲腰刀拔出,寒光閃過,一顆還在悲傷中的人頭,便已滾落到榻前。
    鮮血迸射而出。
    月赤察兒臉上的愕然這時才變成為驚悚:我,竟然殺了皇後?
    畢竟一起在這個寢殿之中呆了四年多之久,日日夜夜,哪怕是麵對一根木頭,都能培養出惺惺相惜的感情。
    更何況是一個曾經明豔動人的皇後。
    忽必烈輕輕地哼了一聲。
    卻如悶雷,立時將月赤察兒打醒。
    月赤察兒單手駐刀,撲通向忽必烈跪倒,沉聲說道:“請大汗吩咐!”
    跟在大汗皇帝身邊數十年,從來都是他吩咐什麽,自己便去做什麽,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能有過多的想法。
    這樣的方式,才是月赤察兒最為適應的節奏。
    如今,大汗皇帝終於又回來了,真好……
    醒來第一件事,是殺了南必。
    醒來第二件事,飽餐了一頓。
    醒來第三件事,召來桑哥,割其一耳以示警戒。
    大都,又輕鬆地回到了忽必烈的手中。
    當晚,南必這些年好不容易才塞入怯薛軍的三百餘將士,被悉數斬殺。
    次日,在中書省衙門外的千步廊大街上,一千個被捆綁結實的“反賊”,一步一個,從靈星門一直跪著排到了麗正門。
    這些人,有南必的親信,皇宮內幾乎所有的侍女,有這些年所有負責給忽必烈問診開過藥的藥師以及藥鋪的老板與夥計,有暴富的畏兀兒商人,有疑似通敵的漢官,也有當年參與伏擊那木罕的漏網之魚。
    一朝清算。
    一千顆滾落於街上的人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文有武,無不露出驚懼的神色。似乎有一股難以言述的冤屈,混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席卷整個大都城。
    但是,已若一潭死水的大都城,在這一番刺激之下,反而出現了一股詭異的生機。
    百姓們奔走相告,彈冠相慶。
    因為他們偉大的帝王,在被奸人蒙蔽了數年之後,終於回來了!
    他會給百姓們帶來安寧,也會將百姓們失去的財富重新奪回,並引領眾人迎來一個更加繁華與強大的國度。
    ……
    江北河南行省,汴梁路。
    一支百人隊,半身著甲,胯下俱是雄健的白岔鐵蹄馬,越過冰封的黃河,直入行省首府開封。
    領頭的,是一臉憔悴卻眼神堅定的怯薛長月赤察兒。
    城門大開,任其飛馳而入。
    行省衙門前,甘麻剌與安童並肩肅然而立。
    一百怯薛兵在衙門前齊齊勒馬,戰馬噴出一股股熊熊的鼻息,和著身後揚起的冰土,使得整條街立時掩沒於一股濃濃的殺氣之中。
    甘麻剌微皺眉頭,舉袖擋在眼前。安童則不動如鬆,隻是眼神中透露出沉重的疑惑。
    整整五年未曾離開過大都、離開過大汗皇帝身邊的月赤察兒,竟然真的來了!
    下馬的怯薛兵,橫於街邊,立時便控製住大半條的街道。
    月赤察兒隻領兩個親兵,手捧一個木匣,仰著鼻子朝甘麻剌與安童冷冷地哼一聲之後,昂然步入行省衙門。
    兩人隻能默默跟隨而入。
    倒似乎月赤察兒成了這個衙門的主人。
    立在大堂之上,月赤察兒一手捧著木匣,一手按著腰刀,兩眼望天,冷冷地說道:“皇帝口喻!”
    站在他麵前的甘麻剌與安童相視一眼,安童緩緩地跪下身子,甘麻剌猶豫半息躬身下拜。
    “甘麻剌這蠢貨被人挑撥,安童你也這麽蠢嗎?”月赤察兒麵無表情地轉達大汗皇帝的怒斥。
    “噗通!”甘麻剌膝蓋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安童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