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們越圍越多，稍有點氣力的便湊上前，擠開了老人擠開了小孩，甚至連掌鍋的李二牛也被擠到一旁。
    李二牛也不吭聲，又燃起數堆柴火，拉著老人小孩，烤些可食的野菜以充饑。
    吵吵吵吵嚷嚷之間，有堆火中悄悄飄出一紅一黃兩色煙霧，凝於半空之後又緩緩散去。
    李二牛又燒起十幾堆篝火，以供流民們夜晚歇息。甚至還將最旺的火堆留給了十幾個壯漢。
    篝火逐走山裏夜間薄薄的涼意，無論是流民還是那些壯漢，都迅速地進入了夢鄉。
    隻有一些娃娃們依然在咿咿呀呀地哭泣，和著山間的夜風，催人淚下。
    颯颯聲響。
    一支身著黑衣的隊伍，悄悄地從岩壁上滑落。圍向壯漢，手起刀落，在所有人都未曾蘇醒之時，便將他們全都永遠地留在各自的夢境之中。
    隔著火光，隻見為首者臉上有道觸目驚心的刀疤，正是山中匪首之一偃烽。
    李二牛雙膝跪倒便拜，“咚咚咚”地叩頭不已。
    把偃烽給嚇了一大跳。
    “幹嘛呢，你這是，就算我救了你一命，也用不著如此客氣啊……”偃烽側身，一把拉起李二牛。
    淚流滿麵的李二牛，臉上依然露出憨厚的笑容，“求求偃兄，想辦法救下那些孩子。”
    偃烽立時沉默，看著隱於黑夜中的一張張小臉，慢慢地搖了搖頭。
    “一定有辦法的，我李二牛做牛做馬……”
    “你這是要愧殺了我嗎？”偃烽捂住李二牛的嘴，說道：“這些天的情況，兄弟們都看到了。可是你最清楚山裏的情況，咱們哪來的糧食去喂養這許多人？”
    “而且，你知道此次朝廷驅趕了多少流民進山嗎？不單單是這兩萬人，而是足足有二十萬人！”
    二十萬人？
    哪怕李二牛有了心理準備，卻依然被這可怕的數量驚得全身發抖。
    “陳將軍呢？”
    偃烽轉頭看了看，將李二牛拉到陰暗處，低聲說道：“六爺已經帶著一支人馬，準備西出太行，看能否搶些糧食回來。”
    出去搶糧，正好落入官兵的算計之中，可是李二牛卻無法出言阻止。
    沒有人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流民餓死在自己眼前！
    李二牛抹了把鼻涕，盯著偃烽說道：“這兩萬流民中，有孩童二百一十個。我隻求偃兄先把這些人救走，其他的給些鍋具，讓他們自己在這山裏找些吃再說。”
    “二百多個孩子？這倒是勉強可以解決，可是那些流民會讓我們把孩子帶走嗎？”
    “我不知道，能帶走多少算多少吧。你想辦法告訴小六，讓他別急著出兵，我再去想想辦法。”
    “不是兄弟我瞧不起你，你難道還能讓糧食從空中飛進山裏不成？”
    李二牛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拚了這條小命，去借些糧食進山！”
    ……
    總共三萬五千的兵馬圍住小小的臨洮，攻下此城隻是時間的問題。
    是以賀威根本不急，太急就會死人，死人太多不僅沒得功勞還會挨罵。
    所以，賀威一邊派兵掃清附近小城中的雜魚爛蝦，順便斬殺所有見到的蒙古與畏兀兒人，一邊打造攻城雲梯。
    江南的火炮運不來，他隻好采取最粗糙的攻城方式。
    與李顯算是老熟人，雖然以前被這廝當作棋子戳了好幾回，但如今隻能一笑泯恩仇。沒辦法，麵對五千吐蕃兵，即便是賀威有三萬人馬也沒有完勝的把握。
    這一日，閑極無聊的兩位將軍，正在帳前對弈。
    局已快殘，賀威得意地抖著腿，在心裏琢磨著這一局勝了之後，該跟這家夥要點什麽彩頭。
    聽說這廝帶了許多犛牛的那玩意下山，反正他又用不著，要不全給弄來。
    當然不是我要，而是我的一些朋友想要……
    賀威一手拄著下巴，看向眉頭緊皺的李顯，思緒亂飄。
    突然聽得城下一聲炮響，有巡邏兵士急奔前來報訊：臨洮城門大關，有數千城守兵主動出城攻來。
    李顯與賀威相視一眼，同時說道：“想跑？”
    兩人又同時伸出右拳，在空中呼呼地捶了兩把，而後一起亮掌。
    一為拳頭一為剪刀。
    李顯得意地挑著眉尖，揚起他不再粉嫩卻變得陽光的老臉，嗬嗬笑道：“李某去也！希望有機會與你再弈完此局！”
    “要不，咱們先把這局下完？”賀威勸道。
    “算了，不完滿的人生才是人生，更何況一局棋乎……”
    這個沒卵子的家夥，果然壞得很！
    賀威心裏罵罵咧咧，臉上卻露出真誠的笑容，拱手說道：“如此，祝顯哥一路旗開，威名遠揚！”
    威名遠揚？嗬嗬……最怕蠻夫耍文化！
    李顯拱手轉身，一聲尖嘯：“起兵！”
    “起兵！”營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回應。
    五千吐蕃兵嚇嚇上馬，身上甲衣並不鮮亮，在陽光的照射下卻泛出令人無法直視的殺氣。
    這是一支與日月島騎兵享有同樣標配的騎兵：鋼製斬馬刀，每騎三把標槍、五支小鋼弩，左有臂盾，每人身上隨時帶著十日的幹糧。
    在李顯的率領之下，中原之地，終於重現昔日彪悍無敵的吐蕃騎兵。
    李顯，應該控製得了他們吧？
    賀威搖頭苦笑，自己的擔憂其實有些多餘。
    別說就這五千吐蕃人，再無其他的後備兵源。如今各支部隊，除了本身的戰力之外，更重要的日月島提供的武器支持。
    離開這些武器，也不過是一支稍微能打的輕騎而已。
    五千吐蕃騎，繞過迎麵攻來的兩千官兵，直接撲向另一側的城外。
    果然，足有七八千騎兵，已經自洞開的城門衝出，向東狂奔。
    西北之地，臨洮也算是一座大城。但人口不過六七萬，任鐵穆耳怎麽搜刮，也沒能存下多少糧食。更何況，大部分的糧食都已經被他派出的兩路兵馬帶走。
    即便是賀威兩軍圍而不攻，臨洮也支撐不了太長的時間。
    隻是李顯沒有料到，鐵穆耳竟然這麽快就會棄城而走。
    是鐵穆耳出了什麽問題，還是其他地方的戰局有了變化？
    消息應當很快就會送到，在搞清楚具體變故之前，李顯要做的，便是緊緊咬住鐵穆耳。不讓他輕鬆逃離臨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