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猛地將手中的玻璃杯頓在桌麵上，琥珀色的液體濺出幾滴，在粗糙的木桌上暈開小小的痕跡。他仰頭大笑，笑聲粗獷而暢快，像是積壓了許久的濁氣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空曠的倉庫裏回蕩著，撞在冰冷的金屬貨架上，發出嗡嗡的回響。
    “痛快！真是痛快！”他抹了把臉，眼底還殘留著未褪盡的狠厲，卻更多的是一種複仇的快意，“那幫王家的精英，不是自詡高高在上，把咱們當成陰溝裏的老鼠嗎？不是覺得湊在一起就能固若金湯嗎？嗬，我堂裏的兄弟們，不過是略施小計，就送了他們幾個去見閻王！”
    他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王家此刻的慌亂心跳上。“留守在王家老宅的那些高層，現在怕是已經炸鍋了吧？群龍無首倒不至於，但經此一鬧，人心惶惶是肯定的。我敢打賭，他們現在肯定互相猜忌，亂成一鍋粥了！”
    想到王家那些平日裏西裝革履、談吐優雅的精英們，此刻可能正麵色慘白地對著電話嘶吼，或者在煙霧繚繞的會議室裏互相指責，王奎的笑意就更深了。這次行動，規模不大，卻精準地捅在了王家的痛處，不僅報了前些日子組織裏兄弟犧牲的血仇，更重要的是，狠狠地挫了對方的銳氣。
    “為兄弟們報仇了……”他低聲念叨了一句，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隨即又被更強烈的亢奮取代，“這口惡氣，總算是出了！”
    倉庫角落裏，一個身材魁梧如鐵塔的漢子聞言，不滿地嚷嚷起來，正是孫猛。他濃眉倒豎，嗓門洪亮得像是要掀翻屋頂：“好啊王奎！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不叫上我！看不起我戰堂的兄弟們是不是？”
    他幾步跨到王奎麵前，虎目圓瞪，卻沒什麽震怒，更多的是覺得錯過了一場好戲的遺憾。
    王奎瞥了他一眼，心情正好，也不跟他計較，反而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你急什麽？不過是滅一些菜雞而已，還用得著驚動你孫猛和你的戰堂？”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帶著幾分戲謔：“就那些留在外麵的王家成員，哼，說是家族成員，其實大多是些隻會在商場上耍嘴皮子的，要麽就是些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除了花錢泡妞，屁本事沒有。”
    “咱們的人動手時，碰到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還想反抗，結果呢？”王奎嗤笑一聲，比劃了個開槍的姿勢，“開了兩槍，子彈都飛到姥姥家去了，偏差了十萬八千裏。我跟你說，孫猛，就這種貨色，就算站在那裏讓他打，他都未必能瞄準。”
    他轉頭看向孫猛，語氣帶著明顯的誇讚：“你們戰堂的兄弟，哪個不是槍林彈雨裏摸爬滾打出來的？真把你們拉過去對付這些人，那不是殺雞用牛刀嗎？估計你們還沒動手，光往那一站，就能把他們嚇得屎尿齊流，魂飛魄散！”
    史萬奎這話可不是客套。戰堂的威名，在道上是實打實打出來的，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槍法精準，身手狠辣，對付那些連槍都握不穩的紈絝子弟，確實是大材小用。
    孫猛被他這番話誇得心裏舒坦，原本的不滿也煙消雲散，臉上卻還帶著點別扭的傲然：“那是自然，我戰堂的兄弟，哪個不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對付那種軟腳蝦，確實掉價。”話雖如此，他眼底的得意卻藏不住，畢竟誰不喜歡聽好話，尤其是從王奎這種向來不輕易誇人的人口中說出來。
    “行了。”
    一個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興奮。唐風靠在牆邊，雙手抱胸，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平靜地看著他們，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暗殺行動，在他眼裏真的就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過是對付了一些堪比手無寸鐵的垃圾，值得這麽興奮？”他語氣輕鬆，帶著點調侃，“王奎，你是報了仇，心情好可以理解。孫猛，你沒趕上也別覺得可惜，這種級別的對手，贏了也沒什麽光彩的。”
    他站直身體，走到兩人麵前，目光掃過倉庫裏其他或坐或站的手下，那些人剛才也在低聲議論著這次行動的細節，聽到唐風的話，都漸漸安靜下來。
    “王家的根基還在，這次隻是讓他們傷了點皮毛，亂了陣腳而已。”唐風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麵。現在高興得太早，容易栽跟頭。”
    王奎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他知道唐風說得對，剛才那股子興奮勁兒褪去後，理智也漸漸回籠。他點了點頭：“風哥說得是，是我太得意了。”
    孫猛也撓了撓頭，咧嘴笑了笑：“風哥教訓的是，確實是我小題大做了。”
    唐風看著他們，嘴角的笑意深了些：“知道就好。王奎，你堂裏的兄弟這次幹得不錯，賞。”他頓了頓，看向孫猛，“你的戰堂也別閑著，接下來王家肯定會加強戒備，甚至可能會有反撲，你們負責外圍警戒，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刻匯報。”
    “是！”王奎和孫猛齊聲應道，原本因為興奮而有些浮躁的氣氛，在唐風幾句話後，迅速變得嚴肅而有序起來。
    倉庫裏再次安靜下來，隻有牆上掛鍾的滴答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王奎端起桌上的酒杯，這次沒有再大口吞咽，而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那裏，王家的方向，似乎正有無數暗流在湧動。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這場與王家的較量，才剛剛拉開序幕，而他們，已經在第一回合，贏得了漂亮的一分。但真正的勝負，還遠未可知。不過此刻，他心中的鬱氣已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堅定的決心。
    孫猛則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要去安排手下的兄弟布防。他的腳步沉穩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敵人的心髒上，帶著戰堂獨有的凶悍與自信。
    唐風依舊站在原地，目光平靜如水，仿佛能穿透這厚重的夜色，看到未來的刀光劍影。他輕輕呼了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那是勝利的味道，也是戰爭的前兆。
    倉庫裏的笑聲還未完全散去，帶著幾分輕鬆的餘韻在空氣中浮動。王奎正琢磨著該怎麽犒勞手下那些立了功的兄弟，孫猛則在一旁念叨著要讓戰堂的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別讓王家的反撲占了便宜。唐風靠在桌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裏，像是在思索著什麽，嘴角卻還掛著剛才那抹淡淡的笑意。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份難得的鬆弛。
    王奎和孫猛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絲意外。他們沒想到消息會傳得這麽快，更沒想到會是上官如親自來問。倉庫裏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連呼吸聲都輕了幾分。
    唐風握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臉上卻依舊保持著鎮定，連忙解釋道：“老爺子，您別誤會，我們可沒有主動攻擊他們。隻不過是夜堂的兄弟在暗中監視的時候，不小心跟他們的人發生了點擦碰，真沒傷到什麽人。”他刻意放輕了語氣，試圖讓對方的情緒平複下來，“王家留在外麵的那些家族成員，我們一個都沒動，您放心。”
    “擦碰？”上官如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和不滿，“擦碰就能讓人家家族裏的人折損一大半？唐風，你當我老糊塗了嗎？”
    唐風臉上的表情淡了些，褪去了剛才的恭敬，反而多了幾分不屑。他瞥了一眼旁邊屏息凝神的王奎，對著電話冷笑道：“老爺子，您這話就過了。就王家那些人，別說我們主動攻擊了，就算他們先來招惹我們，我們都未必願意髒了自己的手。”
    “一群連槍都握不穩、遇事隻會尖叫的廢物，簡直就是垃圾。”他的聲音裏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我們組織的人，什麽時候淪落到要去撿垃圾的地步了？殺他們，純屬浪費子彈。”
    王奎在一旁聽得暗暗點頭，孫猛更是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風哥這話，夠損，但也夠解氣。
    “你少跟我插科打諢說這些沒用的！”上官如顯然不吃這一套，語氣更冷了，“我沒時間跟你扯這些。你就直接告訴我，你們組織接下來是不是打算對那些家族動手？”
    她頓了頓，語氣放緩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唐風，我跟你說的話，你必須放在心上。現在局勢敏感，別亂來。”
    唐風臉上的不屑漸漸斂去，他知道上官如不是在跟他開玩笑。他深吸一口氣，語氣重新變得誠懇：“老爺子，您說的話，我一句都沒敢忘，全記在心裏呢。”
    他看了一眼王奎，後者立刻會意，悄悄往後退了兩步，示意手下的人都出去守著，避免無關人等聽到接下來的談話。倉庫裏隻剩下他們三人，氣氛越發凝重。
    “今天這事兒，確實是史萬奎這邊的兄弟跟他們擦槍走火了，事先沒跟您報備，是我們的不是。”唐風坦然承認了疏忽，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裏帶上了幾分自己的考量，“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這次給他們點教訓，其實也不算壞事。”
    “哦？”上官如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疑惑。
    “您想啊，這叫敲山震虎。”唐風的聲音低沉了些，帶著一種運籌帷幄的冷靜，“王家和那些跟他們勾結的家族，最近一個個都縮在殼裏，藏得嚴實，您要清理他們，總得費不少功夫。現在咱們這麽一鬧，讓他們嚐嚐疼，心裏有了危機感，就未必能沉得住氣了。”
    他笑了笑，語氣裏帶著幾分算計：“要是他們受不了這個刺激，真敢跳出來跟我們組織硬碰硬，那不是正好？到時候咱們裏應外合，聯合起來一次性把他們鏟除幹淨，省得夜長夢多。您說，這是不是比咱們費勁去找他們的蹤跡要省事得多？”
    電話那頭沉默了，隻有輕微的呼吸聲傳來，顯然是在消化唐風的話。
    倉庫裏靜得能聽到三人的心跳聲。孫猛攥緊了拳頭，心裏暗暗叫好——風哥這招夠絕，既解釋了情況，又把好處擺在了明麵上，上官如就算再有氣，也得掂量掂量。
    過了好一會兒，上官如才緩緩開口，語氣裏的怒意消了不少，但依舊帶著警告：“你的心思我懂，但凡事都要有個度。別玩脫了，到時候收不了場，誰都幫不了你。”
    “您放心，老爺子，我有分寸。”唐風連忙應道，語氣裏帶著篤定，“絕不會給您添麻煩。”
    “最好是這樣。”上官如冷哼一聲，“後續的動靜我會盯著，你們也收斂點。要是再出什麽岔子，我可不管你們是誰，一律按規矩辦。”
    “是，明白。”
    “掛了。”
    電話被匆匆掛斷，聽筒裏隻剩下忙音。
    唐風緩緩放下手機，長長地舒了口氣。剛才那短短幾分鍾的通話，比指揮一場硬仗還要累人。他揉了揉眉心，轉身看向王奎和孫猛。
    王奎咧嘴一笑，眼裏閃著興奮的光：“風哥，還是您厲害，三言兩語就把老爺子說通了！”
    孫猛也跟著點頭：“就是，我剛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老爺子動真格的。”
    唐風瞥了他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別高興得太早。老爺子這是暫時鬆了口，可不是真的認同了。接下來的日子，咱們得更小心，一步都不能錯。”
    他走到窗邊，望著外麵依舊濃重的夜色，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王家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通知下去，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接下來的仗，怕是要比想象中更難打了。”
    王奎和孫猛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沉聲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