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對於尚海的深度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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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邊。
身負港英政府調研任務的羅保,此刻已經深入內地,來到了長江入海口——尚海。
與遍布港資產業,正憑借著強大政策野蠻生長的廣東不同,也與有著比肩國企力量,依靠著維生素片大賺外匯的政治實驗場燕京不同。
羅保率領的英方經濟考察團剛一抵達尚海。
這座曾被譽為“東方巴黎”的城市,便給他一種奇特的時空錯位感。
外灘,萬國建築博覽群依舊矗立。
花崗岩的肌理在秋日的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哥特式的尖頂、巴洛克的穹窿、新古典的柱廊,無聲訴說著往昔的殖民痕跡。
而在黃浦江上,鏽跡斑斑的駁船與掛著紅旗的嶄新貨輪並肩航行,汽笛聲嘶啞悠長。
蘇州河上各類船隻不計其數,延綿數十裏不止。
看到這一幕,羅保忍不住驚歎:
“怪不得五十年前,這裏是亞洲最發達的城市。”
20世紀30年代,尚海不僅是亞洲最大的城市,還位列世界城市之第四,僅次於紐約、倫敦和巴黎。
當時的尚海作為中國的經濟、金融、貿易和航運樞紐,集聚了眾多關鍵的工業和商業設施,工業產出在全球範圍內領先。
羅保的父親,正是純正的尚海人。
聽了他的話,負責接待他的尚海市辦公處主任笑道:“現在改革開放了,我們尚海自然是不能落於人後。”
他介紹道:“去年燕京工業總產值占全國3.1,廣東則是占8.9,而我們尚海足足占有12.5。”
他的話語中毫不掩飾著驕傲。
“羅先生,你看到那邊的船隻了嗎?”他笑道:“那些船全都是為了搶卸寶鋼設備配額的。”
如今在尚海,最令人矚目的企業,有且隻有一家,那就是寶鋼。
這家企業灌注了國家太多心力,資金優先、技術引進,每天從日本運過來的設備都不計其數。
羅保自然是將這一幕看在眼裏的,他指著長江口一處說道:“那些人在幹什麽?”
在他的目光下,無數如螞蟻般的人群赤腳在灘塗傳遞泥袋,這在港島,在英國是很難想象的一幕。
“在清淤。”接待處主任道:“現在尚海口岸的船隻是越來越多,為了減少堵塞,市政府已經明令通知,進行為期兩個月的大清淤工程,現在已經接近尾聲了。”
“等清淤完成,這個口岸的船隻貨運容載量還將進一步提升。”
羅保咋舌不已:“像這樣的大工程普遍嗎?”
陳主任道:“還好吧,在我們國家,幾乎每年每個城市都會有這樣的集體工程,比如說農村每年固堤治水,過去幾十年,就已經在全國修出了幾萬座水庫,極大治理了水患問題。”
“我們尚海上個星期,為治長江口軟地基,工人七天七夜沉入12座50米深井,那是晝夜不停。”
這些話,讓同行的考察團驚歎不已。
因為他們這些人去過世界上很多國家,就沒有一個國家像中國這般執行力如此之強,而且還能調動這麽多人口進行統一協作。
這對於自小成長在資本主義社會下的他們,實在是難以想象。
但也正因為如此,羅保更加確定,這個國家一旦決定了做什麽事情,那是一定可以做到的。
“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標語還在蘇州河上飄蕩著,“大幹一百天”的宣傳橫幅就已經掛在了寶鋼廠外。
羅保在這位辦公室主任的接待下,一路參觀。
從蘇州河港口到黃埔江沿岸,從行人如織的南京路,再到燈紅酒綠的黃河路。
羅保的鋼筆在精致的筆記本上快速滑動,記錄著最直觀的衝擊:
“尚海市民的生活水平明顯無法與港島相提並論,物質匱乏顯而易見。食物憑票供應,肉蛋奶是奢侈品。”
“衣著單調,藍灰為主,鮮有亮色。居住擁擠,‘七十二家房客’非虛言。但精神麵貌……出乎意料地積極。”
“街頭巷尾,談論‘搞活經濟’、‘個體戶’的聲音不絕於耳。對‘四化’也就是工業、農業、國防、科技現代化的渴望,寫在許多年輕人的眼睛裏。”
“毫無疑問,這座昔日亞洲最為發達的城市,如今已然蘇醒,‘計劃’的堅冰正在加速融化。”
“國營百貨公司貨架依然單調,但人流如織。更令人矚目的是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的個體攤販和‘合作社’小店。南京路、黃河路兩側,售賣服裝、小五金、食品的攤位擠擠挨挨,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充滿了市井的生命力。”
他的目光,尤其被兩種“舶來品”的流行吸引。
其一,是腕間的斯沃琪。
在國營鍾表櫃台裏,尚海牌、海鷗牌機械表仍是主流,但羅保敏銳地發現,那些穿著相對考究的年輕人,尤其是女青年,手腕上那抹鮮豔的塑料表帶格外紮眼。
色彩明快、設計新潮的斯沃琪,如同一道道躍動的彩虹,打破了灰藍的沉悶。
他甚至在一條弄堂口,看到幾個中學生湊錢圍觀一本印有斯沃琪最新款式的港島雜誌,眼中滿是渴望。
他在筆記上寫著:“斯沃琪已成身份與時尚的初級符號。其價格雖然對普通市民仍是巨款,但購買意願強烈。”
“在尚海這座城市,對‘品質’與‘國際認同’的渴望已萌芽,奢侈品市場土壤初具。”
其二,是舌尖上的“可樂戰爭”。
街角的國營食品店、新開的個體冷飲攤,甚至一些工廠的小賣部,冰櫃裏都赫然陳列著兩種可樂:紅白罐的“非常可樂”與經典紅標的“可口可樂”。
與內地其他城市“非常可樂”憑借渠道和獨樹一幟的本土化營銷占據壓倒性優勢不同,在尚海,這場“紅白之爭”異常膠著。
羅保觀察到一個有趣現象:在國營涉外商店如友誼商店)、高級賓館和部分西餐廳,可口可樂是絕對主角,被視為“正宗”、“國際範兒”的象征。
而在普通市民光顧的場所,非常可樂則憑借更接地氣的廣告和更廣泛的鋪貨,牢牢占據著主流市場。
羅保在筆記上寫著:“可口可樂在尚海的‘優勢’,源於其曆史積澱和‘國際身份’的象征意義,契合這座城市骨子裏的‘洋派’追求。”
“非常可樂縱然有著港資標簽,但太普及化了,反而造成更稀少的可口可樂在尚海這座城市受到了追捧。”
“這深刻揭示:在初步解決溫飽後,尚海消費者對‘品牌溢價’和‘身份象征’的敏感度與支付意願,遠高於其他地區。這對高端奢侈品定位至關重要。”
他在尚海有三天的考察期,不過考察的重頭戲,毫無疑問是位於吳淞口的尚海寶山鋼鐵總廠。
也就是,一直反複環繞在羅保耳中的寶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