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恐懼著什麽呢？
    她害怕失敗。
    害怕失去。
    害怕再次被拋下。
    “渺渺，渺渺啊。”
    “你聽話，萬物之神選中了你。以後你就要跟著止泠大祭司學習，往後啊，我們家渺渺就會成為厲害的祭司。”
    她的小手被交給了笑得明媚的大祭司，爹娘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想去追，追不到了。
    然後她被大祭司抱起來，戳著她的小臉，逗弄著。
    “叫渺渺啊？以後你要和我生活在一起了，往後我就是你姐姐了，多多指教啊，我的小渺渺。”
    神殿的女修諸多，渺渺有很多姐姐。
    有一個特別喜歡笑的姐姐叫翠蘭，她經常給她帶甜甜的糕點，教她彈古箏。
    是她最喜歡的老師。
    然而，在一次任務後，翠蘭姐姐沒有回到神殿，骨灰撒在了離家最遠的海裏。
    大祭司神色依舊，隻是笑容淡了很多。
    …
    所以，死亡到底是什麽呢？
    是消失。
    是遺忘。
    是再也不見。
    …
    接著離開的她的是那個包子臉的伊夏姐姐。
    曉春姐姐、秋蓮姐姐……
    在她成長的旅途中。
    一個一個姐姐路過她的身邊，輕輕拉起她的手，又放下，轉身離開，消失在她的視線中，然後再也不見。
    沒有過多的告別，隻剩下一個一個刻著名字的小小墓碑。
    她們像是幻化出的虛影，一個一個路過她的人生，留下酸甜鹹澀的痕跡。
    …
    陪伴了她十四年的雪白色小鹿，在域外追蹤敵人的時候，替她擋了一擊。
    它也走了。
    她應該保持冷靜，不能悲傷的。
    隻是她躺在床上怎麽也抑製不住，哭濕了枕頭。
    ……
    某一日。
    卡珈大神官來訪。
    她抱著大祭司的胳膊，聽著他們聊著特別嚴肅的事情。
    無聊到她想要睡覺。
    她躺在大祭司膝蓋上睡著了，長長的發絲蓋住了她的臉。
    隱隱約約中，她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意識蘇醒，她依舊閉著眼。
    大祭司說：“我家渺渺還小，我還不放心。要是我走了，誰去監督她。”
    卡珈微微抬頭：“卡瑪很省心。所以我也會很放心將神殿交給他，隻是他性子需要打磨，往後我會將他送到聞人班導那邊磋磨磋磨。”
    止泠沐夕歎了口氣，她輕輕撫摸著渺渺的頭發：“孩子都還小。”
    “就是時間不等人，籠罩在燎原大陸的危機依舊存在。我害怕，要是到時候我走了，誰來帶我家渺渺。”
    “按照過去的記錄，繼承人出現後不久，我們的劫難就會降臨……”
    “畢竟順位繼承的神官還是在少數。”
    渺渺聽得清清楚楚。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的出現就是個預告……
    預告著止泠沐夕將要遇見的劫難。
    隻要她學不會，大祭司就會一直在她的身邊。
    隻要她還不夠資格，大祭司就會一直不放心。
    隻要……
    她表現得不那麽好，大祭司就不會做特別冒險的事情，不會把生死置於度外。
    原來如此啊，隻要她不夠出色，就暫時不會失去。
    ……隻要她捂起耳朵，就暫時無法聽到外麵的悲傷之歌。
    ……
    淅淅瀝瀝的雨落下。
    神官考核秘境。
    渺渺渾身淋濕了，她分不清臉上的淚水還是雨水。
    雨幕中無數道虛影在她麵前晃動。
    該怎麽做呢？
    渺渺，你還要逃避嗎？
    逃避虛幻的未來。
    逃避懼怕的一切。
    她直視自己的內心，淚水便湧了出來。
    好害怕啊，害怕大祭司離開她。
    害怕她又變成一個人。
    害怕未來看見更多人的犧牲。
    琴音蕭瑟，她被壓倒在泥濘的地麵上，臉上沾滿汙泥。
    髒得令她難受。
    虛影中。
    一隻雪白色的小鹿踩著雨水靠近了她。
    它跪在地上，蹭著她的臉頰。
    渺渺、渺渺……
    我親愛的朋友，不用害怕。不用假裝沉睡，不用假裝聽不見、看不到……
    世界、世界會變好的。
    你也是。
    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抽噎著，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好難過，好難過……
    她不想失去任何親人了，也不想落在後麵，隻能看見他們的背影。
    那樣會漸行漸遠的。
    那樣她會變得一無所有的。
    眼前變得一片漆黑，耳畔變得空空蕩蕩。
    嘩啦嘩啦的水聲再次響起。
    微弱的光芒如同天上的星星般一閃一閃的。
    她瞧見了他們的銜月樓。
    你瞧，他們叫攬星小隊，聚在一起一起熱熱鬧鬧的。
    在封閉的校園裏過著熱鬧的一天又一天，他們的笑聲是最美妙的樂章。
    ……世界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熱鬧、美好、響徹和平的樂章。
    可是、可是……
    渺渺搖搖晃晃站起身，她像是風雨中飄搖的野草，指尖泄出紫色的玄力，她眸中帶著滔天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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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過！我討厭汙濁！”
    “我討厭威脅我的一切！”
    “我和她們做過約定，要在高高的城牆上彈奏著和平樂章！”
    發尾的紫色像是擴散的墨汁，向上暈染，她的憤怒達到了極致，淡紫色的瞳孔逐漸變得幽深。
    一圈圈的紫色在她瞳孔中擴散。
    “我好討厭你們！你們為什麽一次次要奪走我最珍視之人呢？”
    “為什麽苦難不會停歇？”
    “你們聽不見他們的哭聲嗎？”
    “他們明明那麽努力地生活，你們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嗎？”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還想奪走我為數不多的依靠呢？”
    雨聲太過嘈雜。
    渺渺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她閉了閉眼。
    “夠了！我說夠了！你們總是沒完沒了、沒完沒了的！”
    “還想奪走我的什麽呢？”
    空氣中的雨滴有頃刻間的懸停，又瞬間落下。
    渺渺的指尖抬起又落下，甜美的聲音裹著壓抑不住的憤怒。
    “我說，讓你們停下啊！！”
    “不許、不許再奪去我珍視之人了！”
    “誰也不能阻止我！”
    無形之中。
    少女身上攏起煙紫色的火焰，火焰沾染上烏黑的雨水，火勢更猛。
    紫色的火焰燒著傾盆大雨。
    她想要燒掉世間的汙濁。
    ……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響起輕快的樂聲。
    渺渺艱難地睜開眼皮。
    雨停了。
    天晴了。
    她想睡覺了。
    ……
    門開了。
    逆光中，那道窈窕的身影款款向她走來。
    “恭喜止泠渺渺，考核合格。”
    止泠沐夕眼尾上揚，掛著明媚的笑容。
    “接下來，請堅定地守護所有信仰著美好的人民。”
    “他們在等待著聖音的降臨，在響徹燎原大陸之前，我們永遠不能停歇。”
    渺渺腳步不穩，她搖搖晃晃走上去，抱住止泠沐夕的腰，將頭埋進她的懷。
    渺渺神情疲憊，她小聲低喃著：“那你們不許離開我。”
    “我喜歡你們抱著我，我還要在你懷裏睡覺。”
    止泠沐夕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好，那就睡個夠。”
    渺渺鼻尖一酸，她嗓子啞了一些，悶悶道：“那大祭司不許耍賴。”
    “我要醒來了的第一眼，你就在我身邊。”
    止泠沐夕細白的指尖抵住額頭，故作苦惱道：“哎呀，這個要求還蠻難的。”
    渺渺失落地垂下頭，她的聲音軟軟的：“那算了。”
    止泠沐夕眨眨眼，狡黠一笑：“但我應該能做到，不過隻有這一次哦！”
    渺渺哼哼兩聲。
    憋悶的聲音響起。
    “讓秀秀幫我清洗一下。”
    止泠沐夕笑著：“幻境罷了，你還是幹幹淨淨的。”
    渺渺撇撇嘴。
    “不行，我感覺很髒。”
    但她沒力氣了。
    等她徹底昏睡過去。
    止泠沐夕梳理著渺渺已經染成紫色的頭發，她眼中暈染出一片片濃霧。
    “渺渺啊，快快長大吧……”
    “我等不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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