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八章這個人長得像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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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州這個地方有點東西。”
    餘百歲在書房裏來來回回的走動,在旁邊桌子上是厚厚的兩摞卷宗。
    “上上任府治是在配合戰兵剿匪的時候,被山裏匪寇摸到家裏,一家十幾口都沒能幸免,都被山匪殺了。”
    “這些土匪喪心病狂,人殺了,還把人頭都割下來,趁著夜把人頭掛在了府衙門口示眾。”
    他啪的一聲拍了桌子。
    “這裏的山匪,比西蜀道的山匪還他媽的猖狂狠毒。”
    坐在旁邊的三奎正在翻看第二份卷宗。
    “猖狂狠毒的不隻是山匪。”
    三奎看著卷宗說道:“上一任府治是因為勾結山匪所以被處斬,案件卷宗裏的證據鏈完整的竟然沒有一絲差誤。”
    “收了山匪多少好處,抄家的時候就查出來多少,那箱子裏的銀兩一點都沒動過,要是就一次也還說的過去。”
    “卷宗上記錄的是前後七次拿了山匪送的銀子,從第一次到最後一次間隔了一年半之久,這麽長時間,居然一個銅錢都沒花。”
    “證據確鑿,證人也充分,還抓了山匪,山匪的口供也對的上,所以哪怕上任府治自始至終也沒承認罪行,可還是按照通匪斬首。”
    他看向葉無坷:“依照的是陛下的旨意,通匪者證據確鑿可斬,批複的不是刑部,是相府。”
    葉無坷心中有些沉重。
    這種事都不算是徐績的把柄。
    下邊的人把案件報上來,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相府依照的還是陛下此前的旨意批複。
    最多也就能說徐績有個不查之失。
    上上任府治死於山匪報複和他的繼任者相比,竟然還算好的。
    畢竟名聲沒壞。
    上任府治死於通匪,家裏人都受到牽連。
    三奎道:“這裏和我們在西蜀道遇到的情況還不同。”
    餘百歲點了點頭:“西蜀道那邊上邊有人,有打老虎坐鎮,所以才有一群走狗在下邊為非作歹。”
    “冰州的情況更為複雜,道丞尉遲萬年一直都在東疆武庫那邊,已經有兩年很少回冰州來,要說這些案子都和他有關也沒證據。”
    “所以現在冰州的情況可能是沒有什麽閻王在這興風作浪,是一群數不清的小鬼在禍害人。”
    “這種事聽起來好辦,不過是抓一群小鬼的事,可相比於西蜀道其實更難。”
    三奎點了點頭:“確實更難。”
    如果有個閻王在,目標清晰,查起來就盯準了總得有把柄。
    可現在是一群小鬼,這群小鬼還不在衙門裏,藏在各處,冰州這邊的關係又是盤根錯節格外複雜。
    “兢為生說,送銀子的隻是些商人,所以他一開始拒絕的時候態度強勢堅決,後來送財寶從女人的還是這些商人,他拒絕的態度也一樣強勢堅決。”
    “自始至終,府衙,縣衙,所有官員都沒有出麵,隻有府衙總捕廖賢要勸過他幾句,意思勸他和光同塵。”
    餘百歲說到這,眼神已經淩厲起來。
    “這群府衙裏的蛀蟲全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可他們請兢為生批文的時候,若兢為生有些反對,他們就會給出暗示。”
    他看向葉無坷:“要我說就直接嚴刑,我就不信都能扛得住,小鬼雖然多,像是個蛛網一樣,可隻要有一個口子,撕開蛛網也不是多難。”
    他指了指卷宗上那個名字:“就從這個廖賢要開始。”
    三奎沉思片刻:“雖然不確定這個廖賢要就是這群小鬼裏的一隻,或是其中比較大的鬼,但從案情上來看確實有問題。”
    “卷宗上記錄,上上任府治譚婧論在被土匪刺殺之前,冰州廷尉府分衙的人曾經提醒過,讓譚婧論小心一些。”
    “分衙還特意安排了四名廷尉分兩組晝夜保護,隻是分衙一共也才十幾個人,抽調不出更多人來。”
    “總捕廖賢要在那時候也安排了一隊捕快保護,府丞郭坤林也安排了一隊廂兵保護。”
    “但在刺殺發生的時候,兩名夜裏當值的廷尉戰死,捕快,廂兵,居然一個傷亡都沒有。”
    “後來調查的時候說,他們是被山匪給引走了,而咱們的兩名廷尉是在譚婧論家裏貼身保護,所以戰死。”
    三奎看向葉無坷:“到上一任府治王念被判定通匪之前,王念府裏也被安排了一批捕快護衛。”
    “就是這些捕快後來成了證人,證明王念確實拿了山匪的銀子,還說王念尖酸刻薄,不但沒有分給他們還威脅他們。”
    “這是很扯淡的事,哪有上邊的人貪了那麽多銀子,下邊的人都看到了卻一點甜頭都不給的道理。”
    “咱們在西蜀道查了那麽多人,可有一個做官的下邊人沒拿到甜頭的?再傻的人,也做不出這種事來。”
    葉無坷道:“府衙和鬆河道口兩縣所有抓了的官員,今日你分派人手把家都搜一遍,仔細些。”
    餘百歲起身:“我跟著一起。”
    葉無坷嗯了一聲:“我估計著他們不會在家裏存放銀子,說不得在冰州也有一個類似於西蜀道的錢莊。”
    他看向秦焆陽:“你帶人摸一摸。”
    秦焆陽俯身:“明堂放心,我盡快把這裏暗道上的事摸清楚。”
    葉無坷道:“我們一來動靜就開的很大,打了這裏的人一個措手不及。”
    “可這樣的開場有利有弊,利就是他們會亂了陣腳,弊,就是一開始我們便把他們逼到絕路了。”
    “所以他們的反擊也會很快,動靜也會很大,我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他們馬上就會還一個。”
    “所有人出門都注意些,告訴隊伍最近就不要卸甲......”
    眾人起身:“是!”
    葉無坷看向小土司褚綻染:“幫我易個容,咱們出去走走。”
    小土司噌的一下從桌子上滑下來:“好嘞!”
    就在這時候,外邊當值的親兵到門口:“明堂,外邊有人求見。”
    葉無坷問:“誰?”
    “自稱姓白,叫白經年,他自己說是冰州的商人,有格外重要的事向明堂稟告。”
    餘百歲道:“你歇著,我去看看是個來路,十之七八是小鬼嚇著了,先派個人來探探口風。”
    葉無坷嗯了一聲:“你去見見也好。”
    餘百歲整理了一下衣服,邁著方步出門。
    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叫白經年的年輕人的印象,就是這個人格外討厭。
    年輕,二十幾歲年紀,長的好,白白淨淨的像是個女人一樣,身材不錯,比餘百歲高了半個頭,修長勻稱。
    身上穿的雖然不是什麽名貴材料的錦衣,但衣服剪裁格外得體,做工也精細,比錦衣看著還要氣派些。
    頭發梳的一絲不亂,頭頂上那塊方巾雖然也不是錦緞,但看得出來繡線做工都極好,也價值不菲。
    “白經年?”
    餘百歲邁著方步進門:“什麽事?”
    白經年先是打量了一下餘百歲,大概是有些意外。
    也許想著這傳聞之中的葉千辦也不是傳聞之中的樣子,更沒有傳聞之中的風采。
    年輕是年輕,能看得出來的年輕,但顯老,皮膚還有些黑。
    不過隻轉瞬而已,他好像就猜到了餘百歲身份。
    “草民白經年給小公爺請安。”
    他微微俯身,說著請安,態度上倒是不卑不亢。
    餘百歲噗嗤一聲就笑了:“功課沒少做,你我肯定沒見過麵但你能猜出我身份,有點意思。”
    白經年並沒有否認:“小公爺聲名顯赫,天下人多少都聽過您的故事,所以不難猜。”
    餘百歲道:“你來求見明堂何事?”
    白經年微微搖頭:“求見明堂的事,自然隻能是明堂才能辦。”
    餘百歲:“那你猜我能不能辦你?”
    白經年回答:“能,但沒必要。”
    餘百歲:“解釋一下?”
    白經年道:“令尊餘國公自立國之後就沒有參與朝政,陛下封官他也不受,最喜流連青樓,整日拋頭露麵。”
    “陛下極重兄弟情義,尤其是當初在陛下尚未龍興時候就追隨他的老兄弟,所以立國之後,諸位國公身邊都有不少暗衛保護。”
    “小公爺性格很像你的父親,行為舉止也像,世人都說你們父子二人都浪蕩不羈,可我卻覺得餘國公把小公爺培養的很好。”
    餘百歲:“這算什麽解釋?意思是你了解我?了解我父親?”
    白經年道:“意思就是剛才我說的,小公爺要辦了我簡單的隻需要一句話就夠了,外邊的親兵如狼似虎,小公爺一聲令下就能亂刀把我剁了。”
    “可......不值得。”
    他說:“餘國公身邊有暗衛不假,但未必什麽都能防得住,防得住刺殺,防不住今日喝的水,明日吃的飯,或是後天買的瓜果梨桃。”
    “令堂極少出門,但最喜榮芳齋的珠寶,每個月都會去兩三次采買,天知道那珠寶裏有沒有毒?”
    餘百歲眼神凶狠起來:“操,小爺我浪蕩這麽多年什麽妖魔鬼怪都見過,還真是沒見過小鬼還威脅閻王的。”
    白經年回答:“不是威脅,隻是提醒。”
    他依然麵不改色。
    “餘國公要是死了陛下必然震怒,雷霆之威下哪有誰能保證自己活的安穩?對於我來說,這事也不值得。”
    “我的命雖然不及餘國公和小公爺金貴,可誰都隻有一條命,別人不在乎,自己得在乎。”
    他不但麵不改色,連說話的語氣都始終溫和。
    “明堂待你也好,所以下手當然不容易,不過......聽聞明堂這次帶來了戶部尚書陸重樓陸大人的獨子,也是春試一甲的狀元郎。”
    “若是陸公子在冰州出事,陸大人應該會怪罪葉明堂,也會怪罪你,說不得連累餘國公。”
    “另外......”
    他看向餘百歲:“令尊在長安城煙花巷,酒香街,春櫻坊,東光坊養著的幾房小妾令堂應該不知道。”
    “除此之外,令尊還有一些紅顏知己被他從小淮河贖身出來,沒有合適地方安放,於是就交給東廣雲匯暫時安置在長安城外。”
    “這些小妾的命都不貴,死了也隻是讓令尊有些惋惜而已......”
    白經年說這些的時候,如數家珍。
    “可能小公爺現在已在猜測,我這個身份與那些小妾無異的卑賤商人到底什麽來路,是不是徐相的人?”
    他回答:“不是,我隻是一個如你所想的那樣卑賤的商人,隻是我做的生意和別人不太一樣。”
    他微微往前壓了壓身子:“我做消息生意,也不光彩,很多人稱呼我為掮客。”
    餘百歲笑道:“那我可賺了,今日拿了你嚴刑逼問就跟開寶藏一樣爽。”
    白經年笑道:“確實很爽。”
    他從袖口裏取出來兩張紙,一張遞給餘百歲,一張放在了桌子上。
    “這張是給小公爺的,這張是給明堂大人的,勞煩小公爺代為轉交。”
    餘百歲微微一愣,這人竟然猜著了是他出麵。
    打開那張紙,紙上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餘國公府裏都有什麽親戚,做什麽職業,身在何處,這些人的名字下邊還標注了拿了多少銀子。
    “餘國公看似浪蕩不羈但緊守本分,小公爺亦然,可如何能保證,與你家裏有關的那些人不會扯虎皮拉大旗?”
    “打著餘國公的名義招搖撞騙,打著你的名義為非作歹......有時候想想確實無奈,這些事防不勝防,因為人心從來都不幹淨。”
    他起身:“小公爺不必急著拿我,辦我,我就住在冰州明台院,隨時可著人來抓。”
    說完後抱拳:“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