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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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過後,祝妍胸腔的那股憋悶散了許多,她又覺得是慶幸的,女兒能夠在自己的時代萌生出這樣的擔當與遠見,足以證明她的教育是成功的。
    女兒的內核,是閃著光的。
    從月芽兒出生起,這不就是她想看到的嗎?
    祝妍又一次說服自己,醞釀著睡意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臨華殿裏祝妍忙著送年禮,試吉服,月芽兒忙著看律法中有關行商的條例,六順兒一到早上就被東宮的侄女樹芽兒拉著去看儺戲排練,到黑才能見著身影。
    惹得素琴直背後告小狀,叫祝妍該管管兒子了。
    祝妍從從容容,敷衍應付,都快過年了,孩子高興最要緊,遂對素琴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儺!儺!儺!”
    景佑十四年的除夕家宴,擺在紫宸殿。
    祝妍被原始而狂野的儺戲撼動,殿庭四周巨大的銅盆燃燒著熊熊烈火,帶著青麵獠牙的驅儺人在煙霧中列陣起舞。
    隨後又從紫宸殿湧出,奔向各個宮道,甚至每一處角落,每個人心中充滿信仰,他們信這樣原始的力量可以驅走一切邪祟,祝妍此刻,惟願一雙兒女平安健康。
    屠蘇酒微苦,綿柔不辣喉,還帶著藥香,祝妍不愛喝酒,拿著桌上的蜂蜜往酒裏添了些,儺戲過後,帝後領頭,與嬪妃皇子公主們舉杯相望,共飲屠蘇酒。
    直到萬歲升平樂想起,祝妍想,她三十三歲了。
    守完歲,帝後與皇子公主們去參加大朝會,祝妍回臨華殿補交,她覺得現在沒十幾二十歲的時候能熬,尤其是喝了酒,祝妍覺得臉發熱,眼皮子打架。
    祝妍睡著的前一刻在想,她可能是對酒精過敏吧。
    再次醒來,是被兒子哼哼哈哈吵醒的。
    披了個大氅出了殿外,祝妍見兒子手裏拿著一柄精致的狼牙匕首滿院子比劃,院內的枯樹枝被削下來不少,她此刻無比懷念繈褓裏不哭不鬧餓了就吃的嬰兒,雖然醜點,可安靜啊。
    “哪裏來的?”祝妍問道。
    “北契的大王孫送的。”六皇子末了又補充道,“除了太子阿兄,幾個哥哥弟弟們都有。”
    如今北契頗有後來者居上的氣勢,甚至有著想要挑釁大胤的跡象,從前都不在朝貢的行列,自景佑十年起,變成了大胤的座上賓。
    祝妍看著一晚上不睡還精神的兒子,忍著一腳踹過去的衝動,滿眼愛意的強製兒子回去睡覺。
    臨華殿才又安靜了下來,隱沒在晨幕中。
    過完了年,在最閑的正月,祝妍開始操心自己生意。
    待祝妍院裏的迎春開了,宮外店鋪和工人的培訓也接近了尾聲,有道是朝中有人好辦事,祝妍有著兩大國家領導保駕護航,第一批通草紙也順利運送回了京。
    隻是,擬定好向陽生花店鋪並未開張,敦妃薨了,都說敦妃是尋女兒去了。
    景佑十四年的家宴敦妃並沒有出席,說是肺疾,吐了血,祝妍去探望過一回,隻宮門緊閉著,說養著病,誰也不見。
    隻皇後進去過幾次,畢竟沒有人敢攔著,且敦妃將自己的東西,除了大公主的物品,都留給了二公主。
    送敦妃的那天,天灰蒙蒙的,長長的送葬隊伍沉默地行走在宮道上,白幡在風中獵獵作響,更添幾分淒清。
    二公主懷著胎,哭得不成樣子。
    生命的盡頭是死亡,但生命在於在希望中創造過程,敦妃的希望早就破滅,所以也盡早的走向死亡。
    祝妍有些冷,伸手攏了攏身上的素色披風,這是她參加的第二個葬禮。
    祝妍想,她也會有這一日,她會老去,然後消亡,這世間,除了一雙兒女,再無她的傑作,也或許除了一雙兒女,也再無人記得她。
    祝妍目光越過哀戚的人群,落在俯身安慰二公主的女兒身上,翻湧的心潮漸漸平複下來。
    後妃去世,不過是深宮裏翻起的一朵浪花,不過三月,已被夏日的熱浪衝淡,謝安忙著準備北巡,二公主也沉浸在了得子的喜悅中,便是祝妍,聽著女兒說的向陽生花開張的熱鬧,也激動不已。
    隻是祝妍都沒來得及去鋪子瞧上一眼,便準備著北巡的事兒,祝妍早應了隨謝安去北巡,隻匆匆交代了鋪子的事兒,踏上了北巡的馬車。
    這是祝妍這輩子第一次出遠門,原本既定的去漠北,又加了個北契。
    出發時樹木蔥鬱,祝妍估摸著歸來時已入寒冬。
    攘外必先安內,同樣,安內,也必須安外。
    祝妍知道謝安是下定了決心解決土地問題,可土地都在土豪手裏,分土地,便勢必要打土豪。
    土豪們又底蘊深厚,隻怕反噬。
    雖說漠北政權更迭對朝廷沒什麽威脅,北契近年來勢力漸長,雖表麵恭順,年年來朝,但其狼子野心,朝廷上下心知肚明,或是兩個國家聯盟,是謝安最不想見到的狀況。
    隻有安了外,謝安才敢放心大刀闊斧的幹。
    北上的隊伍浩浩蕩蕩,旌旗招展,盔明甲亮。祝妍坐在平穩的馬車裏,聽著車輪碾過官道發出的轆轆聲,看著窗外逐漸變化的景致。
    北契的南都格局挺保守,可建築風格卻比大胤壯闊不少,是祝妍踏入南都時的第一想法。
    單說鬥拱,尺寸幾乎與柱高的一半相等,支撐起巨大又深遠的屋簷,顯得建築整體十分宏大雄偉。
    雖說觀賞價值極高,但在祝妍看來,還是大胤的建築更適合住人。
    出遊,體驗不同的文化是一項樂趣,到了北契南都的第一項,祝妍便隨謝安禮了一次佛。
    祝妍不得不承認,獨樂寺內的十一麵觀音泥塑,簡直堪稱雕塑典範,遠比她上輩子見過的遺跡視覺衝擊大。
    且這南都漢人倒是挺多,祝妍得到的一個翻譯,便是南都都主的一個妾室,漢女,名喚阿朵。
    在進南都後,祝妍還從望見漢人望著隊伍落淚,他們應該是在想家吧。
    謝安忙著外交,祝妍和惠妃忙著與南都都主家眷聯絡感情,大部分時候都是惠妃在說,祝妍在點頭微笑。
    祝妍歎了口氣,枉她多活一輩子,這種八麵玲瓏的本事依舊學不到手。
    夜裏,祝妍準備休息,卻見那阿朵去而複返。
    她靠近祝妍,眼裏燃燒著火焰,“您說,我們將來能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