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縣停留許久，眾人多是在城中等候消息，這滋味，無比難熬，對誰來說都是如此。
    梁伯鳳突然送來了圖與信，眾人嘴上說著怕是計，心中卻又認定這“攻略”做不得假。
    公輸甲已經補齊了火藥，齊燁再無猶豫，軍令如山，加上宇文術帶來的人馬，過萬人馬，兵分多路離開了爻縣。
    梁伯鳳給出的“情報”中，不算幾處軍營，大大小小的城池共有三十座，囊括了整個東尚道，並輻射到了東雲道的幾座大城。
    這份攻略極為詳盡，可想要按照攻略毫發無傷的奪回這麽多城，癡人說夢。
    要知道這份攻略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前提，那就是齊燁手中兵多將廣。
    事實上這份攻略看似是給齊燁的，又不算是給齊燁的。
    說是給齊燁，是因為送到了他的手中。
    說不是給齊燁，是因給平亂大帥的。
    平亂的“帥”，手握千軍萬馬，方能按照攻略的方法進行平亂。
    齊燁不是帥，至少現在不是，他也沒有千軍萬馬，要不是宇文術帶了那麽多騎卒步卒，別說奪城，他守爻縣以及後麵的城都有點費勁。
    三十座城，徐徐推進，其中最有爭議的就是江城，齊燁親自帶人去取回來的江城。
    兩千步卒，八百輔兵，七百騎卒，滿打滿算三千五百人，齊燁親自帶隊，要奪回一個有著記錄在冊至少六萬百姓、五千守軍的江州。
    馬車之中，齊燁看向麵前快要哭出來的小道童，板著臉：“不準哭，說了會讓人給你送回去，再哭我給你綁上讓你跟著馬車後麵跑。”
    小道童收回了眼淚，慘兮兮的。
    “再和我重複一遍，梁伯鳳到了道觀後，和你師傅說了什麽。”
    “小道都說四遍，整整四遍了，這位世子殿下，你…”
    “讓你說就說，哪那麽多廢話。”
    “哦。”小道童咬了咬沒有血色的嘴唇：“師傅問，墜魔求道，是魔是道，道長說，神佛不救蒼生，魔救蒼生，師傅問，禍亂天下為魔，拯救蒼生，為道，道救蒼生成了魔，入了魔，九世難回正途。”
    “之後呢。”
    “修今生，不問明世。”
    “修今生，不問明世…”
    齊燁嘴裏念叨著七個字，看向旁邊的旺仔。
    旺仔搖了搖頭，他覺得這七個字並不重要，隻能或多或少說明一些梁伯鳳和厲良玉不是一條心，並且不是一個純粹的惡人，卻解釋不了他的“惡行”，通過這些對話，推測不出梁伯鳳的真實動機。
    小道童繼續說著：“道長說道法萬千，魔道亦是道，解東海亂局，唯有入魔一道。”
    看了眼齊燁，小道童鬧心扒拉的說道：“隻說了這些，小道隻聽到了這些。”
    “上山，入觀，夜談，談了一夜，隻聽到這些？”
    “隻聽到這些，小道睡的早，見他給師傅診了病，師傅氣色好轉少許後就睡下了，道長過了幾日就離去了，對，還有一事。”
    小道童猛然想起：“道長總是繞著文堂，避著走。”
    “文堂？”
    “供奉三清道祖之處。”
    齊燁猶豫萬分，大家傾巢而出，就是因梁伯鳳的“攻略”，這家夥到底是人是鬼，是神是魔，一無所知，哪怕推斷出梁伯鳳的動機與行為邏輯，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隻是接觸的越多，了解的越多，越是困惑。
    按照小道童所說，他的師傅也就是道觀觀主應是知曉不少內情，可要是將人給請過來或是派人過去問，太耗費時間，地方不遠，爬山費勁。
    齊燁多次詢問小道童，讓這小家夥一次又一次的重複，除了試圖了解梁伯鳳外，也想要知道這小崽子說沒說實話，別所謂的師傅、道觀，全是編出來的。
    目前來看小道童不知內情，就是他師傅還梁伯鳳一個人情跑來送攻略而已。
    “齊叔兒，快到了。”
    外麵傳來月泉的聲音，旺仔拉開車窗，一身戎裝的月泉微微彎腰，透過車窗看向齊燁。
    “越是靠近江城，官道兩側越瞧見許多探子。”
    另一側的龔信接口道：“追之無用，謀城，不謀武，不可冒失攻伐。”
    謀城，不謀武。
    這也是齊燁這一路人馬的初步計劃。
    如今占著江城的人並非是舟師將領，而是一群海商，東尚道最大的海商，譚家。
    東海三道中，除了被厲良玉舟師大本營東雲道外，東尚、東慶二道，都有著大量的海商，大量與瀛賊行商的海商。
    如果問東慶道最出名的海商，必然是泥腿子出身的虎城海商祈雄。
    祈雄是東慶道久負盛名的海商，而東尚道最家喻戶曉的海商，正是江城譚家。
    江州，也叫江城，五千守軍，不管是青壯民夫，還是部分舟師軍伍，哪怕是折衝府以及兵備府兵力，全是譚家的人，稱一聲皆為譚家私兵也不為過。
    厲良玉能夠混到今天，離不開兩個世家豪族。
    一個是當年厲良玉還是普通軍伍時，出海追回小小姐的聞家。
    另一個則是譚家了，江城無冕之王。
    譚家有一個人很出名，譚宗浚，原舟師大帥。
    譚宗浚並不是厲良玉的上一任大帥，而是上一任大帥的義父。
    譚家在譚宗浚的帶領下成了東尚道最大豪族的時候，厲良玉還開穿著開襠褲騎門檻子刮籃子玩呢。
    譚家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家族，這個野心並非是謀朝篡位自立為王之類的，與最早的喻家有些相似。
    談不上對某位君王或是朝廷忠心耿耿，隻能說誰當皇帝他們名義上效忠誰，別來招惹我們，我們也不搗亂鬧事。
    這是譚家對朝廷的態度，但是對異軍突起火速上位的厲良玉，譚家恨之入骨。
    在厲良玉成為舟師副帥後，上一任大帥，也就是譚宗浚的幹兒子，幾乎被厲良玉架空了，之後上書請辭告老還鄉，沒多久，突然有一天就“病死”了。
    外界都說是厲良玉下的手，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譚家提及厲良玉必是大聲唾罵，不共戴天。
    第二個原因，厲良玉成為舟師大帥後，舟師沒有副帥。
    第一個原因很好解釋，譚家與上一任大帥幾乎就是一家人，上一任大帥被厲良玉慢慢架空後，譚家人在東海三道的影響力也日益劇減，不過雙方還是維持表麵上的平和，暗鬥，不明爭。
    上一任大帥死後，譚家人突然和厲良玉翻了臉，任何舟師戰船沒有朝廷的公文，不允許靠近江城海岸，不然就打，和名義上是官軍的舟師戰船打，大不了鬧到朝廷鬧到宮中，誰都別想好。
    上一任大帥突然病死，譚家馬上和厲良玉翻臉，很是耐人尋味。
    至於第二件事，厲良玉擔任副帥的時候架空了主帥，擔任主帥後，並沒有讓任何人擔任副帥，看似是怕人效仿自己掌權後逼宮，實則是怕譚家人再次出頭。
    按照規矩，舟師副帥常年坐鎮東尚道，這就是說，如果有了副帥，必然是要去東尚道的，而東尚道的最大舟師營就在距離江城不遠處。
    那麽一旦有了副帥，就不能排除這位副帥被譚家人拉攏收買的可能性，最終對厲良玉
    厲良玉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舟師造反作亂後，東海三道，隻有江城的舟師大營沒有換上“厲”字旗，並且附近各營所有軍伍全部入城緊閉城門，嚴防死守。
    當然，沒換上厲字旗不假，本身的大旗也不亮出來了，基本上就和換上“譚”字旗差不多，馬蓉遇上西門慶，半斤八兩的貨，譚家倒是沒給瀛賊當狗，不過和高句麗關係極為密切，沒當狗，如狗，算是半狗吧，說他們是純種的狗，不恰當，有時候他們也敢和高句麗的人馬拍桌子。
    用齊燁的話來說，譚家像是高句麗半路喂養的狗，服從性沒那麽高，和哈士奇的行為很相似。
    眼看著下了官道，齊燁伸出腦袋對月泉叮囑道：“射信時小心一些，換一匹快馬，軍馬，不要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