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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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齊畢竟是小齊,不是老齊。
世子畢竟是世子,不是王爺。
此時的江州沙灘上,白修竹拍馬殺到,指著齊燁的鼻子就開噴。
“本帥叫你將人帶回來,不是叫你親自去將人帶回來,你身邊養的是一群廢物,統統是廢物不成,除了你,別人就辦不了事怎地,為何要親自前往!”
白修竹唾沫噴了齊燁一腦門,旁邊的一群小夥伴們互相看著,挺來氣的,說誰廢物呢。
齊燁隻是站在那裏,一言不發,背後是剛剛裝完物資水手也全部上了船的金甲號。
白修竹還在罵著,一旁的宇文術和沒事人似的,背著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老白噴了一大通,罵的都口幹舌燥了,齊燁終於開了口。
“白帥去過瀛島嗎?”
“廢話,本帥鎮守南關,何時來過東海,又豈會涉足瀛島。”
“那學生再問一問,我大康,善海戰,精海戰的將士,如今都在哪裏。”
白修竹麵色一滯,在哪裏,在地下,還能在哪裏。
打海戰,肯定是舟師的將士們擅長,可如今這舟師已是名存實亡了,將士們死的死,跑的跑,十不存一。
沒什麽能力的,梁伯鳳等人連拉攏都沒拉攏,直接留在了東海三道。
被留下這些人又分為兩種,一種是虎了吧唧過來攻打江州的,死了一半,跑了一半。
另一種在東雲道舟師大本營傻杵著,這群人也是最幸運的,被白修竹給收編了,同樣沒什麽本事。
真正有本事的,又分為兩種,一種是與梁伯鳳誌同道合的,另一種是誓死效忠厲良玉的。
誓死效忠厲良玉的,在梁伯鳳動手後,全被弄死了,剩下另一種,被梁伯鳳帶去東海毀瀛島船軍根基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東海,如今我大康,精通海戰,了解瀛賊,殺過瀛賊的,隻有梁伯鳳那一夥人,去了近萬人,如今隻剩下殘部兩三千,甚至可能連兩三百都沒有,他們在瀛島孤軍奮戰,是,人不多,可能作為一名大帥,可能作為一名將軍,不值得為這幾百人,哪怕是兩三千人,也不值得興師動眾特意跑一趟,可我覺得不然。”
白修竹歎了口氣,知道齊燁要說什麽了。
齊燁轉身望向海麵:“海的另一頭,萬人,十不存一了,我們知道發生了什麽,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們知道他們為什麽去,卻不知道他們去了之後如何做的,又是如何戰死的,如何為百姓討回公道的,如何捐軀赴死的,朝廷或許覺得不重要,我覺得很重要,我要知道他們如何赴死,如何戰死的很重要,朝廷,不會承認他們,可我認,我齊燁認,我齊家兩代皆算是軍伍的幽王府認,他們的事跡總該是被人知道的。”
“這也不用你親自…”
“白帥覺著除了我,誰還能說服他們,他們還會信任誰?”
白修竹不吭聲了,沒法反駁。
關於齊燁和梁伯鳳那夥人的事,他也聽說了,了解的比較詳細。
齊燁到江州沒多久就懷疑鷹道人這夥人不對頭了,也暗中調查過,或多或少有些猜想,隻是沒想到梁伯鳳等人有如此膽識和決心,不止是軍中嘩變,還要帶著軍伍赴死,毀瀛島船軍根基。
除此之外,齊燁也從某種程度上被梁伯鳳、肖湞江、霍誌遠等人認可了,若不然那些信件和“後事”也不會交給齊燁。
最重要的是,梁伯鳳知道,齊燁和他們有著同樣的目標,隻不過來的太晚了,太晚太晚了,要是早幾年到了東海,齊燁一定會鼎力支持他們架空厲良玉殺向瀛島。
“好吧。”
白修竹終究還是退讓了,如同以前,一次又一次對齊燁退讓了。
“老夫攔不住你,老夫從來都是這般,攔不住你。”
不罵人的白修竹,總是如同一個嚴肅、古板,又帶著幾分慈祥的鄰家大伯一般,拍了拍齊燁的肩膀。
“在南關時,老夫就聽聞你總是惦記東海的事兒,總是說早晚要滅了瀛島,那時老夫還以為你在說胡話,再看如今…你是好漢子,說出口的話,還未不認賬過,好,不辱你爹威名,幽王爺也定會以你為榮,去吧,將人帶回來了,本帥會殺到瀛島,你齊燁,就算是本帥帳下的先鋒軍將領了,朝廷問起罪來,老夫一力承當就是。”
齊燁啞然失笑,他不需要任何人為他背黑鍋。
這裏就涉及到了一個問題,守土作戰,怎麽打都行。
要是一旦率領軍伍,哪怕隻是幾百上千人,哪怕是打基本上已經算是開啟國戰的瀛賊,沒有告知朝廷,依舊是大忌。
就好比齊懷武,為什麽朝廷後來要各種“圓”西域的事,因為需要程序,需要製度,需要約束,需要“名義”。
未經朝廷允許,不管出於什麽理由,出關而戰,這就是大忌,不管你有什麽理由和借口,都說不過去。
“去吧,事不可為莫要強求犯險,去吧,活著回來。”
白修竹再次重重拍了拍齊燁的肩膀:“募兵榜文如今張貼了各州城,舟師會盡快成軍,老夫鎮守三道,莫要憂心。”
“那就有勞白帥了,喻斌與莫大人留在東海幫襯白帥,需要殺人的時候,他們會去,算我頭上。”
白修竹哭笑不得:“難道本帥不敢殺人不成。”
“敢,怎麽不敢,隻是一旦白帥殺了人,別的事就不會好辦了,不純粹了,不像我,我殺人,大家習慣了。”
“好了,莫要囉裏吧嗦,去就是了。”
“好。”
齊燁朝著白修竹重重施了一禮,隨即看向無比惆悵的喻斌與麵無表情的莫須問,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帶著人走向了小舟。
季元思衝著喻斌擠眉弄眼,嘿嘿樂道:“叫你嘚瑟,叫你表現,叫你整日他娘的出風頭,傻了吧,留著自己玩去吧,哈哈哈哈。”
喻斌張了張嘴,將罵人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還真如季元思所說,齊燁不放心,因此將喻斌和莫須問留下了。
將二人留下,就是因這倆人都能夠放眼全局能力出眾,稱得上是複合型人才,什麽都能幹,什麽都能幹好。
不像其他小夥伴,都有所擅長,擅長某一領域。
比如阿卓,吃苦耐勞,分逼不要,主打陪伴,精通海戰,精通打探軍情要務等等。
比如龔信,精通雜學,山川地理,身手也好。
比如小鹿等人,陷陣猛將,身先士卒勢不可擋。
也比如季元思,季元思…季元思…對,還比如月泉,先登之勇,文武雙全。
這些人留下來沒多大意義,他們能幹的事,喻斌和莫須問也能幹,他們幹不了的事,這倆人還是能幹。
現在就是和時間賽跑,瀛島船軍的根本被毀了,不代表它們會幹等著大康打造戰船,誰得民心,誰投入的多,誰能全民投入到造船業,誰越快組建新的戰船大軍,誰就徹底占據了主動權。
喻斌和莫須問二人留下,拿著聖旨、兵符、銀票,一切為了造船,造船為了一切。
金甲號揚帆起航了,白修竹那原本釋然的麵容,愁雲慘淡。
“跨海航行風浪無情,這一去,最早也要冬季回來,冬季行船,又有著萬千險阻。”
白修竹側目看向喻斌:“你師父明明是世子,明明是我大康朝最尊貴的世子,為何總是與自己的性命過不去。”
“因家師與害百姓性命之人過不去。”
白修竹麵露苦笑,目送著,直到金甲號消失在了視線盡頭,這才轉身離去。
沒有翻身上馬,任由李蠻虎牽著馬跟在身後,在海灘上漫無目的的走著,思索著。
沒有人知道,白修竹早在南關一戰後就萌生退意了,覺得自己老了,跟不上了,也跑不動了。
可齊燁總是拉著他,有意無意的拉著他,讓他一起跑,不斷跑下去,隻有跑下去,才不會真的老去。
內心裏,白修竹終歸還是感激齊燁的。
“好孩子,早早歸來。”
再次看向海麵,白修竹默默地為齊燁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