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絕望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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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瀛賊統軍大帥宇宮都納川,將山狼族人的屍體送了回來,表現出了對齊燁的尊敬,以及戰卒們的尊重。
    齊燁並不領情,他很清楚,這隻是一種招降的態度罷了,通過這種態度,讓大家誤以為投降的話會獲得尊重與應有的待遇。
    齊燁比誰都清楚,當大家真的投降了,走出了城門,迎接他們,將是暗無天日的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有一天說出了火藥的配方,被榨幹所有價值,承受了這個世間所有能夠想象以及想象不到的慘無人道折磨後,才有死亡解脫的可能。
    季元思跑了回來,匯報了一下後方的最新進展。
    百濟,完全是來搞笑的。
    二十三條,全他媽沉了,被瀛賊幹沉了。
    兩千多人上岸,被瀛島戰船跑下來的瀛賊砍瓜切菜一樣幹死了大半。
    一群殘兵敗將和喪家之犬似的,往彌鬥城後方跑,好不容易到了城下方,就剩幾百人了,還和季元思叫喚呢,說他們可以幫齊燁,可以救齊燁這夥人離開,隻要齊燁同意交出火藥配方,他們就會派遣大軍過來救他們脫困,並且給予…
    給予什麽,季元思不知道,因為話還沒說完呢就被瀛賊給砍光了。
    當時季元思都不知道該罵還是該樂呢,就這個熊樣的,還跑來談條件,自己都沒活明白呢,還說救人,這不是傻子嗎。
    齊燁也服了,著實沒想到百濟人這麽搞笑,人家搞笑是博君一樂,百濟搞笑,那真是用生命在搞笑。
    搞笑人,搞笑魂,搞笑的百濟船全沉…
    還真別說,百濟是太不自量力了,不說陸戰,單說海戰,能夠瀛島掰掰腕子的,也隻有高句麗了,百濟、新羅這兩個國家,不夠看。
    當然,大康還不如百濟和新羅呢,至少百濟和新羅擁有遠海作戰能力,大康隻能在淺海區域守土作戰。
    季元思看向城外,見到瀛賊又不打了,好奇詢問怎麽回事。
    月泉三言兩語說了一下,季元思冷笑連連。
    “假仁假義,無非是想誆騙姐夫輕信罷了。”
    齊燁嘖嘖稱奇,沒想到曆來心慈手軟的小舅子,現在居然這麽長進了,連他都知道瀛賊有多麽的偽善。
    要知道即便是史恭,剛剛還傻乎乎的說了句“瀛狗統帥倒是令人敬佩一二”,然後被大家一頓噴。
    齊燁的額頭突然感到似有若無的冰涼,下意識摸向腦袋,手指沾染了一絲水跡,不由得仰頭望向了天空。
    不知何時,太陽已是隱進了雲層之中。
    雪,來了。
    眨眼之間,如雲朵抖落的絨毛一般飄落向大地。
    雪花朵朵,翩翩起舞,肆意紛飛。
    大雪,已至。
    或許是某種征兆,瀛賊再次發起了進攻,戰鼓陣陣。
    戰鼓之聲,自瀛賊陣營傳來。
    這瀛賊敲打的戰鼓,又仿佛在激勵著所有守軍,疲憊的身軀,渴望獲得短暫歇息的內心,全部活了回來,沒有血色的麵容,瞬間變的猙獰,毫無力氣的手臂,穩如泰山操控著城駑,冰涼的甲胄,被熱血灼燙,布滿血絲的雙目,迸發出早已做好覺悟殊死一搏的狂熱。
    這一次的戰鬥極為強烈,隻能說是強烈,說不上是慘烈,若說慘烈,也隻是瀛賊方麵慘烈。
    數以千計的民夫被那些紅甲武士驅趕到戰場上,冒著箭雨將竹排固定在了地上,一點一點的試圖靠近城牆。
    早已擺放在了城頭上的虎豹獸車,噴吐出了噬人的烈焰。
    城頭突然掃出一道道火舌,著實令瀛賊的攻勢為之一緩。
    之前公輸甲倒是讓人拋過去不少火油,有效果歸有效果,距離太遠,沒辦法配合弓弩和火藥大規模殺傷敵軍。
    現在不同了,現在距離太近,就在城下,一條條火舌將瀛賊點燃成了蠟燭頭。
    慘叫的聲音不絕於耳,此起彼伏,焦黑的屍體倒下後試圖讓戰場與地獄更加相似幾分。
    公輸甲確定了風向後,將一包包藥粉扔進了城門下方。
    濃煙、毒煙。
    火苗、烈焰。
    身軀、焦屍。
    戰場上許多東西在變,濃煙變成了毒煙,火焰變成了烈焰,身軀變成了焦屍,唯一不變的,一成不變的,永遠不會變的,那就是殺戮,戰場上的殺戮,殺,或被殺。
    虎豹獸車當初被公輸甲設計出來,主要是為了海戰,用於守城不是不適合,而是續航不夠,反倒是毒煙稍微逼退了瀛賊一時片刻。
    戰場,會汙染任何事物,除了人心之外,還有雪花。
    隻是純潔潔白的雪花,寧願融化逝去也不願被這世間最大的惡意所玷汙,也如齊燁,也如每一個人。
    “退回內城!”
    齊燁終於開了口,他無法再忍心讓任何人去毀掉那些竹排和支城,這種同袍不停戰死的場麵,令他心如刀絞,如切膚之痛,與其親眼見到至親至愛之人一一消逝,不如同生,亦共死。
    公輸甲將引線埋藏起來後,再令人裝有火藥的箱子放在了城牆各角落。
    做好這一切,天色已經暗了,瀛賊的攻勢依舊沒有任何停緩的先兆。
    自從落雪後,本就如瘋狗一般的瀛賊,仿佛被打了雞血一樣,悍不畏死,也不注重任何陣型,隻是如飛蛾撲火一般衝向城牆,用任何方式撞擊著城門。
    第一批退回內城牆的是折衝府的將士們,退回了內城牆,他們會在內城中進行馬戰,多次衝鋒陷陣,這是無可避免之事,戰死,也是無可避免之事。
    第二批退回內城牆的本應是那些礦工,可所有人都不願意走,他們願意最後離開,離開之前,做困獸之鬥,讓瀛賊以為可以拿下外城,最終他們再點燃火藥。
    齊燁沒有拒絕他們的提議,一是危險性並不高,二是突然之間全都撤走的話,瀛賊定會起疑心,見到城牆沒人了,先派遣少數幾人登城觀察。
    事情就這麽定了,快到子時時,齊燁帶著戰卒們離開了。
    那些礦工們依舊死守著城頭,將留下不多的箭矢與火藥箭射在了瀛賊的頭上,大聲咒罵著,嘲笑著,挑釁著。
    內城,並不大,也不長,更利於防守,隻是需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轟隆一聲。
    前提出現了,轟隆一聲也出現了。
    齊燁閉上了眼睛。
    外城牆,塌了,那些礦工,隻回來不足一半,剩下那一半,死在了殘垣之中。
    回到了內城牆,齊燁的麵容如同拒絕融化的冰山,迅速下達著軍令做著布置。
    外城牆的坍塌並不會阻止瀛賊逼來的腳步,隻是拖延了一些時間罷了。
    季元思咬著嘴唇上幹裂的死皮,呢喃著。
    喻斌,能夠派人來救援嗎?
    朝廷,能夠派人來救援嗎?
    自始至終,隻有齊燁抱有希望,滿懷希望。
    可到了現在,齊燁已經數日沒再用這件事安慰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