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5章 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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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最公平的也隻有時間了。
時間,也是人類能夠想出最偉大的詞語了。
時間不會等待任何人,帝王將相,販夫走卒,不曾為誰停留過。
時間也不會辜負任何人,帶來了一切,也帶走了一切。
有的人,度年如秒,有的人,度秒如年。
大康朝太子康驍的時間,每一日過的就極為煎熬。
今日散朝異常的晚,因大朝會。
諸國使節,西域來的,半道來的,山林來的,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都來了,為大康獻上看似極為真誠的敬意。
鵝毛大雪飄了整整一日,天邊掛著晚霞時,雪停了,今日的大朝會也終於結束了。
站在龍椅旁的監國太子康驍,滿麵疲憊之色。
司空野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小二,輕聲說道:“殿下您先去敬儀殿歇著,那暖和,奴去叫膳房給您備些吃食?”
小二搖了搖頭,摸著龍椅上的把手,目光有些莫名。
司空野不由緊張了起來,心中百轉千愁。
監國的太子,最終還是坐在了龍椅之上。
太子終究是太子,即便監國開朝,也隻是坐在龍椅左側,龍椅空蕩蕩。
龍椅很大,很寬,這象征著天下至高權利的皇位,小二坐下後,隻有一個感覺,一種令他極為強烈的感覺。
“這龍椅怎麽打造的,坐下去真他娘的不舒服。”
小二站起身,這就是他的真實感覺,不舒服,一點都不舒服。
生理不舒服,心理上更不舒服。
沒有任何留戀,小二背著手,溜溜達達的走出了大殿。
走向敬儀殿,正好看見董萼華牽著皇孫康玨的手看著一群太監堆雪人。
見到太子走了過來,娘倆連忙施禮問安。
小二雙眼一亮,迫不及待的問道:“南莊今日的球賽可是踢完了,誰勝了,孤的東宮隊可是拔得頭籌?”
康玨苦著一張臉:“輸了,被山林隊踢了四比零。”
“四…比零?!”
小二張大了嘴巴:“孤…孤下了一千貫,竟…竟他娘的被踢了個四比零?!”
娘倆都低著頭,沒好意思吭聲。
雖然康驍輸了一千貫,可娘倆贏了三千貫,買的山林隊。
“廢物,統統是廢物!”
小二氣呼呼的走進了敬儀殿,鬧心的要死。
進了大殿,小二眯著眼睛:“那山林隊所穿的黑色…黑色…”
司空野:“黑色隊服?”
“不錯,就是叫隊服,命人去南莊取來一套,送去董妃那裏。”
司空野愣了一下:“殿下是要…”
“叫她晚上穿上山林隊的隊伍,候著孤!”
司空野:“…”
坐在了軟墊上,康驍望著堆滿禦案的奏折,一時之間頭大無比。
“瀛狗屠我大康百姓,禽獸不如之行徑令人發指,東海三道萬民無不憤慨,恨不能將瀛賊扒皮抽筋,瀛狗之惡,父皇已命外朝昭告天下,為何,為何這天下各道各州府,那些世家,那些官員,還要如此百般不願,還要與父皇背道而馳。”
司空野沒吭聲,這已經不是小二第一次吐槽了。
宮中也好,外朝也罷,心裏都和明鏡似的。
說白了,就是屁股決定腦袋。
天下是康家人的天下,東海三道,是“家”的一部分,天子與太子考慮的是整個“家”,整個國朝,包括東海。
外朝朝臣呢,許多人官員代表的是各世家各方勢力的利益。
對這些世家來說,東海太過遙遠,哪怕東海三道淪為人間煉獄,和他們又有什麽關係。
不打瀛島,和他們沒有關係。
一旦打了瀛島,和他們的關係就大了。
一個國家舉全國之力開啟一場國戰,對地方勢力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好處,首先要擔心的就是賦稅徭役問題,其次是各處百姓是否要入營。
無論是賦稅徭役還是百姓入營,都對各地如土皇帝一般的世家沒有任何好處。
他們最大的財富,就是百姓。
國家要開戰,他們的財富就會暫時被國家保管,並且在“使用”的途中還會受到損害,因此開戰並不是他們所願看到的,也會極力反對。
就比如禦案上的這些奏折,沒說反對開戰,也沒提瀛島或是東海三道的字眼,隻是訴苦。
馬上過年了,治下百姓過的多不好多不好,稅銀少了多少缺了多少,大雪壓塌了哪哪哪的。
換了以往,哪怕這些官員治下真的出了事,那也是能瞞就瞞,哪會主動和朝廷說。
現在不同,都在賣慘。
這就和借錢是一個道理的,平常炫富也就算了,聽聞誰要來借錢,必須馬上裝窮,哪怕被人瞧不起也得裝。
“還有這士林中的讀書人,尤為可惡!”
小二越說越來氣:“好戰必亡,好戰必亡,一群隻知誇誇其談的飯桶,讀了幾本書便不知道天有多高低有多厚,若不是父皇臨行前要孤以穩為重,孤定要將東宮衛江這些多嘴多舌的讀書人統統關押起來!”
司空野無聲的歎了口氣,能理解小二的憋屈。
多年來,父子二人配合還算默契,可以理解為一個黑臉一個白臉。
老六唱黑臉,試探一番,如果收不了場,唱白臉的賢太子就出現了,勸諫父皇。
反之亦然,有些宮中的決策老六唱白臉,太子先提出來,如果不行,老六這個白臉再來收場。
現在老六去東海了,去瀛島了,小二沒辦法一直唱黑臉,事實上一次黑臉都不能唱,隻能唱白臉,求的就是一個“穩”字。
老六走的太突兀,太過倉促,京中反應都如此激烈了,更別提各州府了。
越是這種情況,監國的太子越要“穩”,四平八穩,穩如泰山,讓朝臣和各地官員、世家漸漸適應,不能有任何過激的行為。
“又是年關,齊燁與父皇,已走了這麽久了。”
大倒苦水的小二揉了揉眉心,到底還是打開了一本奏折。
“軍報隻說父皇去了瀛島,也不知是否帶回了齊燁,哎。”
提到齊燁,小二突然抬起頭:“孤問你,今日開朝,那些各國使節,你可瞧見有些不同尋常?”
司空野瞳孔猛地一縮,裝傻充愣:“奴是愚鈍之人,並未覺著哪裏反常。”
“是嗎。”
小二冷笑道:“這諸國使節入了殿,恭敬有之,懼怕有之,可這恭敬的,懼怕的,卻非是父皇,非是孤,更非是大康。”
司空野連忙低下頭:“奴…奴不懂。”
“就說這西域各國使節,是懼,懼怕,懼怕幽王,怕到了骨子裏,這山林諸部,則是恭敬,恭敬的亦是幽王府,幽王府世子齊燁,就連高句麗、新羅、百濟三國,也毫不掩飾對齊燁敬仰之意,新羅更是如此,對其敬仰萬分,可這些國,這些使,誇讚的、敬仰的、懼怕的,皆是幽王府,而非孤,而非父皇,更非我大康。”
司空野心髒狂跳,連呼吸都變得緊促了。
“殿下,奴覺著…”
司空野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說道:“諸國使節,怕是…怕是在挑撥離間,挑撥幽王府與宮中…”
“錯,非是挑撥離間。”
小二重重的哼了一聲,冷笑連連:“他們是嫉妒,嫉妒齊家與我天家是世交,嫉妒齊家父子與孤和父皇好的蜜裏調油,嫉妒齊家父子是漢人!”
司空野:“…”
“哼,就叫他們嫉妒去吧。”
小二大笑三聲:“齊世伯助父皇打下了這…不,是世伯他老人家將這偌大的江山送給了父皇,齊燁,則是要幫孤好好守住這江山,他們嫉妒又如何,嫉妒去吧,哈哈哈。”
司空野深深的看了眼小二,他覺得小二將來一定是個好皇帝,別的不說,自知之明這一塊是真的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