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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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子時,王府靜悄悄,司衛替換換了守在臥房外的旺仔。
    旺仔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走向前院,臨睡前他要再巡視一番。
    剛到了正堂外,三個穿著夜行衣的家夥鬼鬼祟祟的走了過來,旺仔嚇了一跳,下意識摸向後腰短刀。
    沒等旺仔開口,阿卓揭開罩住臉的黑巾:“是我,旺旺,是兄弟我。”
    旺仔暗暗罵了聲娘,快步走了過去。
    喻斌、季元思也掀開麵巾,嘿嘿笑著。
    “這個時辰你們不去歇息,作何?”
    喻斌解開了包袱,從裏麵拿出一套夜行衣,遞給旺仔。
    季元思:“夜探唐府。”
    旺仔:“唐府?”
    阿卓搓了搓手:“不打聽不知道,入夜時這一打聽,旺旺你可有福分了。”
    旺仔推開夜行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哥仨七嘴八舌的說著,什麽打聽過了,去唐府求親之人如過江之鯽,都是高門大戶的年輕俊傑,傳聞這唐府九小姐唐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吹拉彈唱無一不懂,容貌絕佳氣質好,身段苗條聲音甜,總之一個字,他娘的倍兒棒!
    旺仔聽明白了,阿卓三人想要帶他去唐府看看那唐九小姐到底長什麽樣。
    實際上吧,阿卓今天下午就是提了一嘴,沒指望旺仔能同意,他也了解旺仔。
    結果熊琪當回事了,還真就打聽了一下,原來這位唐九小姐雙十年華,算是晚婚了,隻是眼高於頂,從未有任何青年才俊入了她的眼,這才遲遲未嫁。
    他老爹,也就是知州唐明佳離京時放出了風聲,迫切的希望最寵愛的小女兒找到個如意郎君,因此現在唐府被求親的門檻兒都快被踩破了。
    因此這件事的性質就變了,阿卓夥同季元思、喻斌二人,仨人現在都不是因為旺仔了,就是單純的好奇,好奇這世間怎麽可能有如此出色的女人,傳言見過唐虞的人,不止是男子,包括女子,隻要見了一麵,永世難忘,茶不思飯不想,說通俗點,那就是斬男又斬女,男女通殺,可想而知要有多漂亮。
    旺仔是真心不想去,他就想早點歇息,明天一大早還得陪著齊燁一起入宮上朝。
    奈何阿卓三人強拉硬拽,距離又不遠,看一眼就回來,磨不過,隻能換上了夜行衣出了王府,臨走前還特意給所有司衛全叫起來守著王府出入口。
    都在泰隆坊,走路也就不到一刻鍾,旺仔百般不情願。
    “這都子時了,那唐家九小姐在深閨之中,能瞧見什麽,總不能入了人家閨房吧。”
    “哎呀,打聽清楚了。”
    阿卓緊了緊遮臉黑巾:“說這九小姐最喜夜深人靜時在花園之中彈奏古箏,咱繞到後院翻牆上房就能瞧見。”
    季元思提醒道:“我翻不上去,你們別忘了拉我,若是被瞧見了,萬萬不可遁走時丟下我。”
    小舅子就屬於什麽呢,又菜又愛玩,論身手,別說阿卓、旺仔、喻斌了,尋常軍伍都不如,還飛來飛去穿堂入室,他上個牆都得用梯子,還得讓人扶好才敢。
    眼看著四個人快到唐府了,迎麵走來一隊巡街武卒。
    巡街武卒十二人,見到四個穿著夜行衣遮住臉的家夥,愣了一下。
    哥四個還有說有笑的朝前走呢,路過的時候,季元思還罵了一句,瞅你爹呢瞅。
    四個人接著往前走,仿佛看到十二條野狗一樣,都沒多瞅一眼。
    領頭的巡街武卒都傻眼了,憋了半天:“那四個行跡鬼祟之人…是他娘的賊吧?”
    “看模樣不像啊,賊…賊人敢這般張狂?”
    這一下還給一群屋子整蒙了,說不是賊吧,穿著夜行衣,說是賊吧,這四個家夥大搖大擺的。
    領頭武卒頓時大喝一聲:“站住!”
    旺仔四人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用黑巾遮著臉呢。
    阿卓回過頭,掀開黑巾:“認得我吧。”
    十二個巡街武卒鬆了口氣,沒繼續追上來,四人繼續朝前走。
    一名武卒看向領頭的:“你認得他們?”
    “不認得,總之不是賊。”
    “不認得你怎地知曉不是賊。”
    “哪有帶孩子出來做賊的。”
    “也是。”
    武卒們,繼續巡街。
    要麽說旺仔從一開始就瞧不起這些京中的武卒和京衛,就看看這群傻叉的“敬業程度”吧,難怪當初東宮衛能悄聲無息的跑厲府門口放火去,讓這群武卒巡街,都不如找十幾條黃狗好使,大黃還知道見到陌生人叫喚兩聲。
    唐家也是豪族,泰隆坊有府邸,占地不小,門口杵著家丁和門子,到了地方,四個人貼著牆角往後方走,旺仔十分不喜歡這種鬼鬼祟祟的行為,索性摘了黑巾,也不翻牆,等著哥仨。
    仨人本來就是為了見識“傳說中的女人”,沒強拉著旺仔,悄聲無息的翻進了牆中。
    旺仔獨自一人站在黑暗之中,緩慢的呼吸著,安靜的如同一具屍體。
    原本旺仔的笑容就少,從東海回來後,幾乎沒顯露出笑容,連表情都少了。
    每當躺在床榻上時,齊燁被迫跪在瀛狗麵前那一幕,總是會浮現在腦海之中。
    天不怕地不怕的旺仔,每每回想到這個場麵,每每想到如果天子沒有及時趕到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自家少爺,會不會說出火藥之秘?
    自家少爺,不怕折磨,不怕死,可若是為了救大夥,他又會如何抉擇?
    越是想,越是懼怕,越是懼怕,旺仔越是無法安眠。
    彌鬥城一戰,大家失去了很多,失去了太多太多,都是如此,回京後,每個人都掩飾了悲傷,掩蓋了沉痛,不想讓這種情緒在傷害自己的同時,又傷害到了夥伴們。
    夜深人靜,月兒躲在了人群之中。
    旺仔的目光有些濕潤,他想起了一張麵孔。
    齊燁讓他將?城折衝府將士訓練成幽騎,其中有些新卒,年少的新卒,最笨的一個家夥,是個小個子,兄弟們都叫他石頭。
    石頭很笨,總是忘記佩戴戰甲的步驟,總是丟三落四,旺仔,總是吼他。
    石頭戰死了,在馬上戰死了,被箭矢射中了心口,射中了胸甲的縫隙。
    公輸甲設計的戰甲,本不應有這種疏忽,事實上也沒有這種疏忽,是石頭太笨了,出城前,步驟又錯了,因此才有了疏忽,因此才戰死了。
    旺仔收殮同袍們的屍體時,他突然無比厭惡戰陣,厭惡一切殺伐,厭惡世間所有和殺戮有關的事。
    石頭,並非是笨到了忘記嵌合胸甲,而是將旺仔視為偶像,學著旺仔的模樣穿戴戰甲。
    旺仔到了瀛島後有一個習慣,胸口位置放一根油紙包裹長針,這根針是他管龔信要的,隻要用力彎腰合胸,淬毒的長針就會紮入胸口,幾個呼吸內就會身死。
    這麽做的原因隻有一個,旺仔知道火藥配方。
    因為每次佩戴戰甲的時候,旺仔都會少佩戴一塊胸甲,石頭問過他,為何這麽做,旺仔沒解釋。
    石頭就總是問,旺仔越不說,石頭越覺得很高深,最後一次上陣,學著旺仔的模樣,少佩戴了一塊胸甲,在原有的位置上,插了一根手弩箭矢,想著多殺敵,最終,死在了箭下。
    “誒,你是誰,怎麽哭了?”
    突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旺仔茫然的轉過頭。
    一個女子,一個同樣穿著夜行衣的女子,仰著頭,歪著腦袋,隻到旺仔的胸口高,紅撲撲的臉蛋帶著幾許嬰兒肥,大大的眼睛,滿是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