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0章 醜陋麵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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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占理,現在康玨搞了這麽一出,齊燁頭大無比,隻能折騰回幽王府。
    下了馬車跑進王府,結果齊燁預料之中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孔圩,就在正堂中喝茶,沒鼻青臉腫,衣衫也沒破損,獨自一人坐在那裏。
    正堂外麵,是拿著戒尺的季渃嫣,旁邊站著低著頭一副認錯模樣的康玨。
    季渃嫣麵帶寒霜,那戒尺一下又一下狠狠抽打在空氣上。
    低著頭的康玨配合著叫喚著,強忍著哈欠。
    見到齊燁來了,康玨擠眉弄眼的,季渃嫣薅著這小子的脖領子將他帶走了。
    進入正堂,喝茶的孔圩轉過頭,站起身,溫文儒雅,施了一禮。
    很平常的容貌,三十歲出頭,身材不高不瘦不矮不胖,氣質也不算特別出眾,可能是因為長的實在太平常了,身上的儒袍也是尋常讀書人的穿戴。
    “學生孔圩,見過世子殿下。”
    聲音也很尋常,沒有極富磁性,沒有特別陽剛,也沒有很是陰柔,整個人,主打的就是個平常。
    齊燁連忙回了一禮:“學生齊燁,見過孔先生。”
    二人四目相對,既沒拉絲,也不危險。
    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先有孔璟,再有孔圩。
    同母同父親兄弟,齊燁見到孔璟時,不用開口,隻是憑著第一印象就感覺這老家夥不是好鳥。
    相比孔璟,孔圩給齊燁的感官就非常好,謙遜有禮不倨傲,相貌平凡不討厭。
    相視一笑,雙方落座。
    第一印象很好,齊燁也不想找茬了:“你哥死了。”
    孔圩點頭:“知曉。”
    齊燁微微眯起了眼睛:“想報仇嗎?”
    “人已是亡故,何來的仇怨。”
    “人死仇消?”
    “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
    齊燁的瞳孔頓時縮成了針尖一般,凝望著孔圩。
    孔圩還是那副平淡的模樣,微笑著,淡然著。
    “真的嗎,我不信。”
    齊燁搖了搖頭:“說服我,不然一定會發生你預料之中的事。”
    “學生入京,本就是為了說服殿下。”
    孔圩放下茶盞:“學生十二年前與亡兄跟隨家父入京,殿下可曾聽聞。”
    “知道,讓你爹當衍聖公的事。”
    “不錯,那時學生年紀尚曉,喜聽坊間閑言碎語,聽聞京中豔薈閣有一頭牌,國色天香,紅紗遮麵,隻是半張麵孔便已是傾國傾城,仰慕者如過江之鯽,不知多少高門大閥的少爺、公子們不惜千金隻為窺其真顏。”
    齊燁哭笑不得,沒想到孔家後人竟聊起青樓和頭牌來了。
    “傳聞前嵐山侯府大少爺馬右豪擲萬貫也未得償所願窺得這女子真容,因此世人皆說此女有著世間不二的絕美容…”
    “打住。”齊燁沒耐心了:“說重點。”
    “我孔家,便如同那青樓頭牌。”
    “啊?”齊燁樂的夠嗆:“你孔家是…”
    說到一半,齊燁猛然意識到了對方的意思:“繼續說。”
    “亡兄,不應入世,他入世,便是摘掉了遮擋顏麵的麵紗,摘掉了,天下無人的容貌又能如何,更何況麵紗之下不過是凡夫俗子罷了。”
    孔圩歎了口氣:“我孔家,也是凡夫俗子,這麵紗是世人佩在了我孔家後人的容貌之上,可摘掉這麵紗之人,在宮中,在朝堂,在幽王府中,宮中、朝堂、幽王府,不摘,是以需要世人以為我孔家是絕美的女子,可偏偏亡兄摘掉了,叫世人知曉了我孔家並非絕美女子,叫世人知曉了我孔家亦是凡夫俗子,叫天下知曉了我孔家…”
    孔圩沒有繼續說下去,垂下頭,目光黯然。
    從見到齊燁那一刻,眼中沒有恨意,沒有不甘,隻有某種有些寡淡的憂傷。
    “麵紗,戴的久了,我孔家便以為當真擁有著絕世無二的容顏。”
    “那你覺得呢。”齊燁緊緊盯著孔圩:“你孔家,到底是否有這絕世無二的容顏。”
    “沒有,這麵紗,我孔家欲摘,卻摘不掉,宮中不許我孔家摘,朝廷不許我孔家摘,天下讀書人也不許我孔家人摘,曆朝曆代皆是如此,麵紗戴的久了,便成了皮囊長在了臉上,當亡兄摘掉時,麵紗之下隻有血肉模糊的駭人容貌。”
    “啪”的一聲,齊燁打了個響指。
    “一個提議。”
    “殿下請說。”
    “孔家,依舊有著衍聖公,隻是這衍聖公需居住於南莊,不,應是說居住於天下最大的書院之中,南莊書院,並擔任書院院長,是院長,而非山長,書樓走出的學子,依舊稱孔家後人為師,隻是衍聖公隻可教授儒學,幽王府,認衍聖公,認孔家,朝廷,也認,你孔家,需認雜學,百家爭鳴,怎麽樣。”
    孔圩沉默了,久久不言。
    齊燁也不催促,自顧自的喝著茶。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刻鍾,兩刻鍾,直到快午時散朝時,齊燁終於開了口。
    “我經曆過更加艱難的抉擇,隻是我的決定無關我的家族,無關幽王府,而是國朝。”
    齊燁的語氣很舒緩:“或許你不相信,我一直認為我是個小人物,可就連我這樣的小人物都作出有利於國朝的抉擇,孔先生這樣的大人物,又為何隻是考慮你的家族,更重要的是,這並不是一個很困難的選擇,困難的,隻是選擇之後要承受的代價,既然都要承受代價,為什麽不選一個不是那麽痛苦的結果。”
    “殿下所言極是,那我孔家,便以真麵目示人吧,至少,可有血有肉的活著。”
    說罷,孔圩站起身,朝著齊燁施了一禮,原本那平淡的麵容,早已被無盡的迷茫取代。
    齊燁所說的,哪裏是一個提議,而是最後通牒,沒有任何選擇的通牒。
    宮中、朝廷、幽王府,早已心照不宣,孔家的衰落是必然出現的結果,相比給出“提議”的齊燁,朝廷、宮中,隻會覺得更絕。
    代表孔家的孔圩所作出的選擇,也代表了一個時代的落幕,嶄新時代的開啟。
    至少,齊燁是令孔家體麵的走下神壇,若是叫宮中和朝廷,那孔家將毫無體麵可言,唯有滾落下神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