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雙喜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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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女兒的婚事來!
左將軍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十分平順,但聽在關張二人的耳朵裏卻似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一顆巨石,頓時激起驚濤駭浪。兩員大將的四隻眼睛瞪作四個大圓圈,再湊近點就能組個奧迪標了。
這人還是主公嗎?那個一輩子深藏不露,即使被呂布襲了徐州、陷了妻小、喪了糜夫人都沒有頹廢過一分一秒的人?那個在新野憋屈了七年,沒有自怨自艾,卻因髀肉複生而流淚的人?他心裏裝著的應該隻有天下呀!如今也會為了女兒,不黑不白地跑六百裏水路,從公安到襄陽來說親?
關張的心思劉備全然不知,隻顧著將劉封與沙瑤瑤定親以及打算將若蟬許給關平的事一股腦說了。這當然是喜事,不等當事人關羽表態,愛湊熱鬧的張飛先嚷了起來,簡直比自己兒子定親還興奮。
“封兒平兒這倆娃娃是咱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十六七歲就從軍了,如今帶著好幾千人,早該娶媳婦了!他倆自幼為伴,如今再一同娶親,這多喜慶啊!”
關雲長也是這般心思,劉若蟬他很了解,論長相論個性都沒得說,和主公結親,這好事誰會不願意?
廊下站著的趙累今晚算是起錯名字了——那真叫一個累呀。伺候完三巨頭喝酒聊天,還得再跑一趟軍營去把關平找來。趙累不敢耽擱,答一聲諾拔腿就往外跑。
關平確實在襄陽,不過不住在府衙,而是在軍營當值。趙累到時他已睡下,被從被窩裏揪了出來。本以為是有什麽緊急任務,不想到府衙看到三個老頭在喝酒吹牛,紅臉的紅臉,黑臉的黑臉,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公,說話都有些大舌頭了。
這場景真不多見,關平適應了好一陣子才能憋住不笑。待聽說主公來給自己提親,不得不愣在當場重新適應起來。
這一下張三爺可來勁了,劈頭蓋臉就是一番教育,從不孝有三直說到無後為大,眼看再不成親關大公子就得成千古罪人了。
關平好氣又好笑,心想我也沒不願意呀。像劉若蟬這種長得好看脾氣又好還有個好爹的三好生,傻子才不願意娶!
關平當然不傻,抬頭探探老爹的意思,見關羽輕輕點頭,便躬身朝劉備拜倒,口稱:“全憑主公做主,關平並無異議。”
劉備大喜,起身扶起關平,一樁婚事就這樣定下來了,其他下聘說媒的事自是交給女眷張羅。關平的母親胡氏得知主公親將長女許給了兒子,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立刻就去采購聘禮,恨不得連夜就把手續辦完。
劉備在襄陽的進展很順利,另一頭,孫乾去五溪蠻卻費了些周折。
劉封乃左將軍長子,聘禮肯定輕不了。禮單上有馬蹄金十枚,精雕銀壺銀盞一套,暖玉屏風兩扇,蜀錦三十匹,上等茶葉三十罐,鴛鴦戲水玉佩一對,玉冰燒酒二十壇,吳越古劍一把,戰甲一領,良馬五匹,錢十萬。
這麽多貴重物品從公安運到五溪蠻所在的山區,不費一番功夫還真做不到。那裏道路不通,大家夥隻能肩挑手抬,況且這聘禮若有個磕碰,砸的不單是左將軍的招牌,搞不好還會引起與五溪蠻的政治摩擦,因此必須小心又小心,出不得半點紕漏。
好在帶隊的孫乾是個老道的外交官,對於押送貴重禮品這種事輕車熟路。所有的押送人員都由他親自挑選,路上千萬仔細,寧可慢不可錯。如此準備充足、調撥得當,正常六七天的路程還是足足走了半個月才到。
沙摩柯自打送走女兒整個人便不舒服起來。這丫頭平日裏鬧哄哄的,可人一離開老沙這心裏立刻就空成了蒙古草原,奔騰來奔騰去的全是草泥馬。
正在唉聲歎氣之時,巡山的寨卒進來通報,說公安派人送禮來了。沙寨主聞言頓感迷惑,送禮?送啥禮?自己派人去長沙純屬幫忙,也算是答謝劉禪的恩情,可沒說過要收禮呀?
想得通想不通,反正人已到了山前。沙寨主高聲吩咐打開寨門,率領著一眾護衛出寨相迎。
孫乾遠遠望見沙摩柯金剛一般的體型,很客氣地先作揖施禮:“沙盟主別來無恙,孫乾奉左將軍之命前來拜會。”
沙摩柯趕忙回禮,笑道:“孫先生是遠來的貴客,咱們高興得緊,不知您這趟是——”
話說到此,沙摩柯才注意到孫乾身後那龐大的搬運隊伍,看那一個個沉甸甸的鬆木箱,雖不知裝的是啥,卻也猜得出肯定便宜不了。
老沙直率慣了,想到什麽開口便問:“你這帶的是啥?”
孫乾拱手笑笑沒有回答,隻說此間不是說話處。沙摩柯這才反應過來,吩咐手下招呼客人,自己拉著孫乾的手一起去議事廳敘話。
落座上茶之後,孫乾將來意講明,老沙這才知道女兒跑去公安公報私仇,居然把自己給嫁出去了。
“死丫頭!主意忒大!”沙寨主情急之下罵出聲來,抬眼看到孫乾那張尷尬的臉,趕緊往回找補:“先生勿怪,我不是衝你。那鬼丫頭啥脾氣我也知曉,可嫁人這事總得跟家裏打聲招呼嘛!”
孫乾連聲稱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說一遍,又拿出禮單來給寨主過目。沙摩柯哪看得懂?裝模作樣瞅了一會兒,將禮單塞還給孫乾,請他念上一念。孫乾隻得照單將禮物一一道來,老沙越聽越舒坦,心情漸趨和緩。
“蒼天!這麽重的禮,左將軍挺把咱山寨當回事呢。”沙摩柯心中暗想。雖說人不能用禮來衡量,但卻能體現出對方的誠意。左將軍如此重視,想來女兒嫁了過去也虧待不了。
轉念再想,劉封是長子,又是個能打仗的將軍,萬一將來接管了荊州,那女兒還有五溪蠻的富貴不可限量啊!
當父母的誰不想子女過得好?老沙算完了賬,篤定這事隻賺不虧,便果斷地收了聘禮,大擺宴席招待孫乾,商量起婚禮的事來。
按照五溪蠻的風俗,男女結婚一樣也要提親說媒、下彩禮、擺訂婚酒乃至舉辦婚禮。與漢人不同的是新娘出嫁前半個月要在家中“哭嫁”,開始是晚上哭,到了婚禮前幾日白天也哭,以此表達對父母養育之恩的不舍。迎親時女方家庭會設“攔門禮”,男女雙方要鬥歌較量,直到女方滿意了才能接走新娘。
但現在沙瑤瑤人在公安,嫁的又不是五溪蠻的人,完全按照風俗顯然不可能。孫乾既帶著禮物來,便算是提親下彩禮了。至於訂婚酒和婚禮,老沙心頭一陣刺撓。他就這麽一個姑娘,怎能舍得遠嫁?但誰叫女兒喜歡呢,做爹的也隻能遷就。
婚期定在漢曆三月初三,距離此時還有三個月。沙瑤瑤不肯回來,沙摩柯也不願等太久,跟瑤瑤的娘商量一番,決定讓兩個兒子暫代寨中事務,他兩口子隨孫乾啟程,一同去公安與左將軍會麵,直待到婚禮完成。
孫乾滿口應承,派人先回公安告知主公。劉備收到消息,立刻找孔明安排一切,給足沙盟主麵子。
除了親自去碼頭迎接、安排他們住進自家府邸,還陪同沙摩柯檢閱部隊,考察蠻卒的訓練情況。老沙的小兒子沙鷗子正在此間,這娃兒已沒了過去的戾氣,非但內斂謙和許多,還學會了讀書寫字,著實出乎老沙的意料。
同沙鷗子一樣,那一屯蠻兵也都改頭換麵。一舉一動全都規規矩矩,跟正規軍並無區別。這令沙寨主十分滿意,有這種兵,他五溪蠻今後還怕誰來?
“好小子!有你的!”沙摩柯捏起醋缽大的拳頭打在兒子肩窩,難得地誇了一句。沙鷗子麵上未作反應,心裏卻暖洋洋的。自打成年以後,老爹罵他就像喝涼水,極少有這樣的讚許時刻。
時間到了春節。
新舊之交,元旦賦予時間嶄新的意味。此時已是建安十八年,劉禪到此的第六個新年。
今年的將軍府格外熱鬧。花燈、爆竹、酒菜,檔次遠超往年。這是因為除了劉備一家,沙摩柯夫婦和沙瑤瑤也在府裏過年。
初歲元祚,吉日維良。乃為嘉會,宴此高堂。衣裳鮮潔,黼黻元黃。珍膳雜遝,充溢圓方。俯視文軒,仰瞻華梁。願保茲善,千載為常。
五溪蠻的曆法與漢人不同,新年以冬季的第一場雪劃分,並無固定日期,因此也沒有漢人這樣的習俗。但人性相通,熱鬧歡騰、闔家團圓誰又會不喜歡呢?更何況還有玉冰燒和潭香醉飲的好菜,沙寨主對此可沒啥不滿意的。
年夜飯的規矩被左將軍改了,不再搞鍾鳴鼎食那一套,而是按山寨的風俗一家人圍爐夜話,邊吃邊說邊笑,雖少了排場,卻多了暖意。
這樣安排除了考慮老沙一家,也是為劉若蟬著想——過了年她便要嫁去關家,劉備這做爹的特別珍惜與女兒相聚的時光。
永遠不變的是劉禪和老沙這對冤家,隻要倆人湊在一起就少不了插科打諢。劉禪少年心性,沙寨主天性隨和,他倆這體型差天然充滿喜感,再一鬧騰,逗得旁人前仰後合。
“老沙,瑤瑤姐跟大哥成了親,那我以後不是也得喊你一聲老泰山?”
“老泰山?那是啥玩意兒?”
“就是老婆的爹。”
“瑤瑤是你哥的老婆,又不是你老婆!就算是喊老泰山,那也是封兒喊,你喊個屁?”
“這可是你說的,以後我就喊你屁。”
……
類似的對話在這對活寶之間屢見不鮮,一家人全被整岔了氣。尤其是孫夫人,本就喜歡阿鬥這沒大沒小的樣子,再聽這種對話,每次都笑到岔氣。初時左將軍還訓斥兒子兩句,時間久了見沙摩柯全不在意,慢慢地也不說了。
到了上元時節,皎月如盤,初上枝梢。祭祀完太一神,公安城內掛起了華燈。將軍府最是熱鬧,孔明、龐統拖家帶口跑來歡聚。毫無意外地,老龐與老沙這對酒中客立刻喝成了知己,高堂闊飲、旁若無人,全不管一旁陪坐的劉備和孔明。
另一邊黃月英拉著若蟬姐妹沒完沒了地嘮家常,孫夫人則同劉禪在一旁鬥草。劉封、沙瑤瑤卿卿我我,眼中完全沒了旁人。
望著眼前和諧的一幕,黃月英不禁百感交集。不知什麽時候起,她的情感已經和老劉家息息相關了。對她而言,若蟬若娟還有阿鬥,這仨孩子跟自己親生的沒啥區別。得知若蟬出嫁,黃月英既高興又不舍,連夜備了嫁妝,與丈夫一起送來。
劉若蟬紅了眼圈,看到月姨,她不可避免地想起母親甘夫人。如果娘在,也會像月姨這般準備女兒的婚事吧。
月姨何等聰明,一眼看出女孩的心事,連忙上前將她摟在懷中:“傻孩子,這是喜事,該高興啊。”
妹妹若娟也來勸慰,姐姐才止住眼淚。三個女人說說停停,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過完了年,一切都回歸正常,公安的人們又開始了往日的生活。劉封回了軍營,留下沙瑤瑤一家在將軍府暫住。沙瑤瑤天性開朗,早已同孫夫人打成一片,倒也不覺寂寞。老沙閑極無聊,偷偷跑去軍營跟兒子蹭軍訓。別看他大字不識,其實天賦極高,體格又遠超常人,稍加訓練便就把其他人甩在了屁股後麵,連魏延看了都不得不伸拇指讚聲了得。
劉禪回商務司安排完年初的工作,敲定好原料采購與生產計劃,又跟各大家主胡吃海喝一通,便匆匆忙忙重回醴陵。
初春乍暖,荊州開始了農忙。各縣農事陸續展開,整地翻土、播種育苗,田間地頭開啟一片繁忙景象。
向朗、傅燦二人壓根沒回公安,就在醴陵縣衙過的年。倒不是不想回去,實在是走不開——新地要耕作,還要繼續造田建村。八十戶村的成功使得新政的口碑在全縣鋪開。原先做佃戶的爭先恐後跑來報名,削尖了腦袋想要翻身農奴把歌唱。
以前發愁沒人,現在發愁安置。傅燦忙得昏天黑地,開始打趕人走的主意。是向朗死命壓著,怕引起連鎖反應破壞了改革的大好局麵。當然,這也不怪傅燦,沒地沒房沒錢沒糧,你讓他這巧婦如何做這無米之炊?
二人正為此事爭執,忽然侍從來報,公子禪已到府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