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各遣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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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左將軍劉備顧不得勞頓,再次召集核心幕僚討論曹操進魏公的對策,並特意囑咐劉封劉禪兄弟列席。參加會議的除了諸葛亮、龐統,還有蔣琬、糜竺、孫乾、簡雍。關羽、張飛等武將均已返回駐地,隨時準備執行任務。
會上依然分為兩派,把白天的爭論又進行了一遍。劉備不得要領,便轉頭問兩個兒子的看法。
劉封垂頭看看劉禪,道:“禪兒素有韜略,封不及也,還是聽他講。”
劉禪扯一下劉封的衣袖,衝老爹嚷道:“兄長偷懶,爹給我做主。”
一句話衝散了壓抑的氣氛,場內的人都被他逗笑。劉備拿這個兒子實在沒辦法,不得不板起臉嚇唬:“軍國大事,豈容兒戲?你若有主張便快講來,不可狂悖。”
“哦,”劉禪被老爸訓過,撅起嘴低下頭去,想了一會兒說:“孔明師父與士元師父說的都在理。若不聲不響,必為諸侯詬病;若貿然用兵,又恐徒傷元氣。”
劉備心想這不是廢話麽?讓你出主意,你把我知道的再說一遍有意思麽?剛這樣想,卻聽劉禪接著說:“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哦?”劉備聞言來了興趣,諸葛亮、龐統都坐直了身子,蔣琬等人更是瞪大了雙眼,等著聽這位傳奇公子有何高招。
劉禪語氣如常,好像看不到眾人的目光,隻望著劉備說:“曹操進公爵,必須使言官上表陳其功績,再由天子下詔,三辭三讓,然後可行。今割據天下者,西涼有韓遂馬超、漢中有張魯、西川有劉璋、江東有孫權,其餘碌碌者無能為也。操違製晉爵,意在淩駕諸侯。今欲破之,可反其道而行。不若上表天子,舉韓遂、張魯、劉璋、孫權之功,表韓遂為臨洮公、張魯為南鄭公、劉璋為蜀公、孫權為吳公。操若許之,則所晉公爵與諸侯無異;若不許,則獲罪於諸侯。屆時再言戰或不戰,隨機應變即可。”
“哈哈哈哈——”率先打破沉默的還是龐統,他對這個徒弟滿意極了,忍不住走到劉禪身前,將娃兒一把拉進懷裏,讚道:“禪兒啊禪兒,你這條陽謀,當真能氣得曹孟德吐血。主公不必遲疑,照此計行事可也。”
劉備剛想答應,諸葛亮卻出言打斷:“天子於曹操掌中。此計雖好,若操扣下表奏不提,又當如何?”
龐統笑答:“這卻無妨,可將表奏書寫兩份,一份寄往許都,一份寄與諸侯,曹操如何能夠扣下?”
孫乾聞言奏道:“僅投書恐難使人相信。須派出使者當麵說明更為妥當。”
“但——,”蔣琬聽了半天,忽然提出個原則性問題:“主公匡正漢祚,乃明正大業,本應堂堂正正。異姓封公有違漢統,今曹賊僭越,若不伐其罪反效其所為,非仁者之術。”
此言一出,屋內一片死寂。蔣琬這話說到了根上,原則問題是不可以用來交易的,否則劉備集團一直堅守的東西還有什麽價值?
支持遣使的人都閉了嘴,就連龐統也找不到辯解之詞。孔明對蔣琬大為讚賞,應道:“公琰之言甚是。興漢本為正道,何必以詐而立。晉諸侯公爵,實非良策。”
經過這麽一打臉,問題又回到了原點。讚成派啞了火,隻得看向劉禪。頭是他起的,看他能否收場。
劉禪見大家都盯著自己,知道又該他發功了,從容一笑答曰:“昔日王莽攝政,宗室討之,然不得其法,以致功敗垂成。非但不能恢複漢祚,反助長莽賊氣焰。老子曰,反者道之動,故以屈為全、枉中求直。今顛覆禮製者,曹操也。複禮之要不在守禮,而在滅曹。曹不滅,禮亦不複。舉薦諸侯在於製衡曹操,此權也;克己守節、絕不僭越,此衡也。試問何損於統?武帝伐匈,曰寇可往我亦可往。今以操之詐還施操身,但問成與不成,何必拘泥於術。”
這一番論辭仿佛旱地疾風,將人們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隻因它抓住了問題的要害,那就是興漢的實質在於反曹,否則興複漢室就是空話,拘泥法統就是作秀。
這道理諸葛亮聽懂了、蔣琬聽懂了、劉備也聽懂了。就連劉封都捏著拳頭,掩飾不住心裏的悸動。龐統更是仰天長笑,摟著弟子的手抱得更緊了。笑罷將劉禪扶正,正色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禪兒之言可謂至理,請主公速決。”
劉備對這兒子何嚐不是一萬個滿意。見龐統請命,當即拍板,命孔明起草表文,孫乾安排人手聯絡諸侯,盡快赴許進表。龐統則統領司馬所做好戰爭準備,以防曹操狗急跳牆,跑來找荊州的麻煩。
第二天清晨,整個荊州都忙碌了起來。部隊在加緊戰備,物資在集中清點,使節們也在做出行準備。江陵城內船廠的造船任務增加了三成,天剛擦亮就開始趕工,忙得不亦樂乎。
正午時分,長史府擬定好奏章,孫乾的部下行動起來。四份奏表送往許都,另外四份分別送給四位諸侯。去張魯、韓遂和孫權的使者已經出發,隻有去成都的一路等到了最後。
因為這一路的使臣並非孫乾的部下,而是龐統。與上次去潼關一樣,這次依然是左將軍劉備親自送到渡口。
龐統獨立於船頭,對劉備拱手一拜:“所議諸項,有勞主公。”
劉備點頭:“士元安心前往,不必掛慮此間之事。”
船隻起錨解纜、逆流而上,慢慢消失在遠方。江麵之上,隻剩下荊州水師的戰船在密集地巡邏。水師主將霍峻親臨一線,組織兩江防衛體係,確保能把來敵隔絕在大江彼岸。
劉備回到官署,屏退下人,將陳到單獨叫到密室,向他交待任務。這是龐統臨走前兩人密議的計劃,算是應對曹操的後手。陳到接到命令,麵無難色,隻說了聲“諾”便轉身出去執行。劉備望著陳到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屏風後,才低頭去做別的事。
許都的奏章如約而至,不出意外的,奏章連漢帝的麵也沒見著就被送到了鄴城,擺在了曹操的案頭。
曹操此時已加九錫,儀仗用度又上了一個台階。披朱袍、頂賢冠、朱綠綬佩垂於身側。誌得意滿之時,忽聞荊州劉備上表,心中一震。這大耳賊一向狡詐,無事上表,必有蹊蹺。想罷急忙拆去封印,將表文拿起仔細觀看。看著看著,這臉色可就變了。
果然不出所料,這老小子在這兒憋著壞呢。我剛晉位公爵,光辭表就跑了三趟,他倒好,大筆一揮整出四個公來,那我還玩什麽?
“匹夫欺人太甚,孤誓伐之!”
曹老板恨恨說了一句,將那奏章扔回桌麵。隨侍的程昱、荀攸見狀,俯身拾起,看寫了些啥把主公氣成這樣。
二人看罷奏表,不覺好笑。萬萬沒想到這左將軍還挺有幽默感,咱們這裏剛封個魏公,他就一口氣給你又封了四個。要真這麽幹,那這公爵不就爛大街了麽?還值個什麽錢?
“劉備名為道賀,實為挑撥諸侯共抗朝廷,這一手委實狠毒。”
程昱替老板說了這句,曹操哼一聲並未搭腔,繼續生他的悶氣。荀攸連忙勸諫:“啟稟魏公,此事非同小可,不可意氣用之。還需召集謀士,集思廣益。”
荀攸的話提醒了曹操,他轉睛想了想,還是放下了脾氣,把那奏章拾起來又讀了一遍,良久才下令,召集眾謀士探討此事。
鄴城公府、聽政殿內,曹公的謀士們齊聚於此,等著看有甚大事發生。曹操端坐於主案之後,命程昱將劉備的上表給眾人傳閱,末了問:“劉備僭越,妄議封爵,故詔諸卿於此,請教高論,看此事如何應對。”
程昱首先啟奏:“劉備居心叵測,欲使明公居於爐火,不可不討之。可速發精兵,移防於樊城,窺伺襄陽,迫使劉備上表祈罪,以安天下之心。”
“不可!”荀攸和程昱一樣最早知道這消息,見程昱攛掇曹操出兵,急忙出言製止:“江漢之間,北軍無用武之地。即便獲勝,孫權必不肯作壁上觀,若再與劉備聯合,恐重蹈赤壁覆轍。明公慎之!”
曹操沒有表態,他知道事關重大,應當充分聽取意見。於是抬頭看看一旁沉默的荀彧,主動問他:“文若,汝之見如何?”
荀彧似乎早料到有此一問,出班拱手,平靜地回答:“左將軍意不在晉封諸侯,乃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此陽謀也。明公若許之,則公器賤用、坐大諸侯;不許,又成眾矢之的;討之難勝荊州水軍;由之則明公威望蕩然無存。如此四難之局,不可不察也。”
“似此當以何為啊?”曹操不滿意荀彧隻擺問題不說辦法,追問一句。
“荀彧愚鈍,一時難有對策。”
“嗯——”曹老板的語氣帶著不快,卻沒有發作,而是轉臉去問另一個人:“文和,汝權謀過人,可有對策?”
有著“毒士”稱號的賈詡被點了名,他依然麵無表情,撚了下胡須,胸有成竹地回答:“既為陽謀,則無法可解。”
“如此說來,孤隻好任大耳賊欺辱不成?”
“非也。不可陽對,未必不能陰對。”
“何為陰對?”
“韓遂遠在西涼,雖貪婪成性,卻目光短淺。主公可遣使安撫,贈以重禮、許以厚祿,以安其心;隴蜀素來不睦,若陰結張魯,允其爵位,使攻劉璋,此二路亦不足慮;至於孫權,雖與劉備同盟,然覬覦荊州,早晚必生嫌隙。主公可增兵合肥,威懾濡須口,令其不敢造次。至於劉備之表,絕口不提便是,待事遷時移,不了了之矣。”
“嗯,”曹操仔細琢磨賈詡的建議,越想越有味道,心情也好了起來,再看眾人時臉上又有了笑意:“文和之見諸君以為如何?各人都講講,不須藏拙。”
“太中大夫之謀緩急有序,切中要害,王基以為可以施行。”說話之人是從屯田司馬一躍成為曹操近臣的王基,此時他已官至公府參軍,與主簿楊修一文一武,同為曹操的私人秘書。
楊修見王基出來表現,也不甘落後,奏道:“西涼軍素無信義,雖以恩結,亦須提防。魏公還須增兵潼關,囑三公子與夏侯淵加強戒備,防賊偷襲。”
“甚好!便依諸卿所言,各自行事。至於荊襄進表使節,命鴻臚寺虛與委蛇,含混打發回去。”
曹操定好對策,使臣也相繼出發。三路大軍由於禁、徐晃、張合帶隊,分別向合肥、樊城和潼關增兵。曹軍的動向立刻被東吳獲悉,魯肅不得不提高戰備等級,並緊急修書向孫權報告。
此時吳侯已聽從張紘的臨終建議,將治所從京口遷到了建業南京),沿江構築石頭城,內置水軍,監控江淮。消息送到,孫權大為震驚。這曹操剛晉魏公就往合肥增兵,敢情是要拿我開刀給群雄立威麽?這也太不地道了吧,放著襄陽的劉備不打,你老來惹我作甚?我這剛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屁股都還沒捂熱呢,你咋又來找事?
正鬱悶時,忽報兩路使節齊至,一路自江陵來,一路自鄴城來。吳侯更懵了,合著這段時間風調雨順,你倆趁我搬家都沒閑著啊。同時遣使,這事看來不小!
吳侯沒有急著召見使節,而是先召集智囊探討局勢。張昭、顧雍、諸葛瑾等人聽宣而至,也沒人知道出了啥事。孫權簡單介紹了情況,現在兩路使臣已到,咱們見是不見?若不見,當如何回複;見,該先見誰、後見誰?
張昭第一個發言,人家使臣都到建業了,見是肯定要見的,否則傳出去說吳侯羞於見人,咱江東這臉往哪兒擱?至於先見誰,人家曹操打得是朝廷的旗號,名正言順,自然要先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