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寂靜之後，宏大的議政大廳裏終究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之聲，所有人的眼光聚焦於四川巡查使朱燮元以及京城禁衛軍統領馬祥麟的身上。
    朱燮元方才那一刹那的心緒變化並未逃脫眾人的注意，他們明白這位大人之所以凝視著不遠處的大明疆域圖陷入深思，必是受到了某種啟發。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朱燮元似乎突然悟到了什麽，臉上先是一片驚愕，緊接著被濃濃的欣喜取而代之，焦急的聲音也在議政大廳內響起“林總兵，對於當前蜀地中域的形勢有何見解？”
    聽到這話，議政大廳內的眾多文官紛紛倒抽一口冷氣，麵麵相覷間，各自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震撼。
    盡管川中總兵林兆鼎戰功卓著，其戰績有目共睹，然而涉及到蜀地中域的局勢，何時輪得到這些“凡夫俗子”發表意見。
    即便是巡撫大人希望各位暢所欲言，也應該先征求他們這些文官的看法才對。
    抱著各式各樣的思緒，議政大廳裏的眾人便不約而同地望向默不作聲的川中總兵林兆鼎，連馬祥麟亦是微側過頭來。
    “督撫……”未曾預料到向來行事穩重的朱燮元竟會在這件事上詢問自己的看法，林兆鼎略作沉吟之後，這才抱拳道“昨日水西狼族兵馬已傾巢而出，他們製造的盾車與雲梯多數被我方火炮摧毀。偶爾有幸留存下來的，也是難以發揮太大作用。再加上被他們脅迫而來的平民百姓傷亡慘重，下次攻打城池之際，水西狼兵恐怕隻能拚盡全力，以身犯險了。由此來看，城外叛軍對我方的威脅已經略有減緩。”
    伴隨著林兆鼎嗓音中略帶沙啞的話語落下，在議政大廳內的不少文官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而上座的朱燮元則輕輕點頭表示認同，唯有馬祥麟臉色陰鬱，神情凝重。
    這般淺顯的道理，稍微有些閱曆的“武道行家”都能看透，並不足為奇。真正的關鍵所在，仍然是這片蜀地的局麵……
    似是洞察了馬祥麟心中的憂慮，蜀地統帥林兆鼎的聲音再次回蕩"如今吾輩修士與凡人百姓同心協力，更有白杆軍修士隨侍左右，水西妖狼部欲在此地立功，實乃難於登天之舉。" "然末將憂慮之處在於，那孤立於鴨池河邊的貴陽靈城恐防失陷。" "一旦貴陽靈城落於逆賊之手，恐怕貴州乃至雲南境內的諸多土司封疆便會滋生異心，伺機作亂，擾亂天下秩序。"話音剛落，原本喧囂的議事堂立刻變得鴉雀無聲，眾位文職官員臉色蒼白，心頭沉甸甸的。
    在這緊張的局麵下，眾人竟忽視了距此五百餘裏之外，那座同樣不可輕視的貴陽靈城，以及貴州境內一支實力強勁的狼兵部隊。一旦貴陽失守，“梁王”奢崇明便可借道敘州府，猶如當年兵臨成都那樣，持續大軍壓境；亦或是與永寧城外的安邦彥會師一處，合力攻打永寧城。
    假如貴陽外圍的狼兵得以長驅直入，川中的這番看似均衡的對峙態勢便會瞬間瓦解。
    聞聽此言，始終神色淡漠的馬祥麟終於微微點頭，深邃的眼眸中閃爍出一絲讚同的光芒。果然是朱燮元親點的“資深修士將領”，此人確實有些才能，戰略眼光也非同尋常，比起馬祥麟沿途遇到的那些平庸的千戶守備來，實在是高出不止一籌。
    "馬總兵有何高見？"
    看著神情泰然的馬祥麟，坐在上方的朱燮元終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稍顯猶豫地向這位備受tianzi重任托付的年輕武修問道。
    "不敢欺瞞督撫大人，在下臨行之時，tianzi曾下達聖旨。" "要想盡快平定川貴地區的動蕩局勢，既要迫使叛軍與我正規軍主力展開決戰，另一方麵也要切斷奢安叛軍與貴州土司以及雲南土司之間的聯絡，以防形成星星之火燎原之勢。" 麵對朱燮元的問題，馬祥麟不再賣關子，立刻起身，恭敬地拱手回答。
    即便已過去多日，每當回憶起tianzi的那份"深謀遠慮"，馬祥麟仍然不禁為之讚歎不已。雖然有天啟年間的經驗可供tianzi借鑒，但對於僅有十七歲的少年tianzi而言，這份"深謀遠慮"仍舊難能可貴。
    正當馬祥麟微微走神之際，議事堂中的眾多武修已經情不自禁地簇擁到牆上掛著的大明山河圖前，犀利的目光緊緊鎖定了貴陽、永寧和水西等地，讚許之聲不絕於耳。
    曆來，雲貴川三省皆地處邊陲，境內土司繁多，勢力盤根錯節，對於中央朝廷的態度各異。相較於天啟元年的情形，朝廷在川中的局勢已經有了極大的改善，安邦彥與奢崇明這兩股叛軍都是在貴州境內發動叛亂，安邦彥率軍路線為水西、遵義、永寧；而奢崇明則自貴陽發兵，意圖直搗敘州府，進而威脅川中核心地帶——成都府。
    倘若永寧城能成功牽製住叛軍主力，再有一支精銳修士隊伍悄然渡河，突襲貴陽靈城，轉瞬之間便能讓叛軍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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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屆時無論是從邊陲各境調集精銳修士亦或穩固陣腳，仙庭皆有充裕的時日與無盡底蘊去應對。
    換言之，隻要貴陽靈城堅不可摧，那勝利的先機便會傾向仙庭一半。
    想到此處，在浩渺大明仙域圖前匯聚的諸多武修將領越發振奮，傳言那位新蒞臨貴陽城的知府大人乃是天子親信，甫一上任便著手整頓軍紀，修煉陣法，並從督撫大能手中爭取到了不少修煉資源與仙晶軍餉，顯然深諳兵法之道。
    若那剩餘的白杆軍能夠順利抵達貴陽，確保靈城不失，那麽這場由水西大宗師安邦彥挑起的逆仙之戰便已注定敗局。
    "敢問馬元戎，剩下的白杆軍可曾奔赴貴陽了否？"
    不顧朝廷禮數，蜀地總兵林兆鼎麵帶焦急地詢問馬祥麟，胸膛起伏不定。
    "正是如此。"
    在朱燮元等人的期待目光中，馬祥麟徐徐點頭"剩餘的三千白杆精銳及沿途收攏的些許年輕修士，已由京營副總兵黃得功統帥，正疾馳向貴陽靈城。"預測敵情需留有餘地，而這關乎土司叛亂的早在剛剛降臨蜀地之時，他便已遣派親信弟子駕馭靈獸疾馳前往渝州府，將仙門大軍即將在此處征召修士的消息告知給了當地守境司官員。
    按常理而言，天庭自地方挑選修為高深的弟子征戰，當以精英為核心，然而此刻校場上這五千士卒卻顯露出疲態，人馬乏力，麵色憔悴，連法寶兵刃和防禦法器都未能整齊劃一。
    遠遠看去，這五千修士勉為其難地聚集一處，估計能穿戴齊全法寶法器的不過半數，這種應付差事的態度昭然若揭。
    "掌門師弟，這渝州府的文官武將，分明就是在借機侵蝕朝廷的資源，壓根就沒把陛下的諭令放在眼裏啊！"
    陪同黃得功下山平定妖亂的京都護宗參將孫應元憤慨地言道，言語間充斥著不滿之意。
    雖則陛下曾言，此次仙門出征所需一切開銷皆由皇家庫藏承擔，然而途徑各府衙門多少都會一些支援物資，唯獨這渝州府官員對此置若罔聞，甚至以這批“饑餓修士”作為擋箭牌，公然搜刮朝廷資源。
    若非黃得功率領的這支白杆軍聲威赫赫，加之他又持有皇命令牌，隻怕他們這一行人是否能夠順利進入城中都是未知數。
    聽聞此言，位於高台之上的黃得功微微點頭，他原本便是出自地方修行宗門，對於天下各地修煉之地的荒廢程度早已心中有數，因此對於校場中這些穿著破舊衣物的修士並未表現出太多的憤怒之情。
    他憂慮的是，眼前的這些修士顯然久未進行修行動靜演練，匆忙出兵，反而可能適得其反。
    然而當前朝廷最急需的就是時間，他又怎會有閑暇去訓練眼前這群宛如難民般的修士？
    深知與此城中的文臣武將糾纏不清並無實際意義，黃得功不願再與那些表麵忠良實則貪婪的官員浪費口舌。
    據門派駐守在外的情報顯示，水西大長老安邦彥率狼妖族群數萬之眾，兵鋒直指永寧，聲勢洶洶，被視為此次戰役的主要對手。
    不過四川巡查使朱燮元畢竟並非易與之輩，他在永寧經營多年，又將川黔兩地的精銳修士盡數集結在此，除非安邦彥擁有點化凡人為兵的神通，否則斷然難以突破朱燮元布設的防線。
    這樣一來，此次戰役的關鍵就落在了緊鄰鴨池河邊的貴陽府城之上。
    由於長期飽受戰火摧殘，昔日繁華熱鬧的貴陽城早已破敗不堪，城外的防守陣法亦有名無實。
    即便城中的知府孫傳庭是由陛下親自提拔的心腹，且招募了不少青壯年加入修士隊伍，但在麵對那些窮凶極惡的狼妖時，依然顯得力有未逮。
    特別是那位領軍的“梁王”奢崇明對貴陽城懷恨在心，每拖延一日，貴陽城淪陷的風險便會增加一分。
    如此情勢之下，黃得功實在無法繼續在渝州府逗留，更別提還能悠哉地操練這些修士。
    "皇家庫藏的靈石供給到位了嗎？"
    短暫的沉吟之後，黃得功歎了口氣，向身邊的副將詢問道。
    "掌門師弟放心，前期所需的修行資源已經到達了……"
    "至於後續的……"
    關乎仙兵出征所需的靈穀與法寶，孫應元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他收斂心緒中的不滿，嚴肅地回應道，但從他斷斷續續的話語間，卻也透露出這背後似乎暗藏著玄機。
    常言道“兵馬未動，靈石先行為”，早在他們的仙兵雄師踏足蜀地之前，源自湖廣、夔州府的修煉資源就已經源源不斷地送達重慶府城，但這僅能滿足初期征戰的需求，若是要長期鏖戰，則遠遠不足。
    “究竟出了何事？！”
    聽聞仙兵出征所需的靈穀與法寶可能存在問題，黃得功心頭猛然一沉，難以置信地瞪向身邊的副將大聲質問。
    “將軍，陛下早已頒布旨意，責令成都蜀王府先行墊付我軍所需的修煉資源……”
    “然而至今，成都一方仍舊毫無動靜……”
    麵對黃得功那滿含怒火的目光，京營參將孫應元無奈一笑，斷斷續續地道出了事情的“內幕”。
    川貴之地多崎嶇山路，交通不便，因而從湖廣等地運送修煉資源不僅耗時長久，途中損失亦頗為嚴重，於是便有了請坐鎮成都的蜀王府先行墊資這一權宜之計。
    怎奈如今看來，那位駐守成都的蜀王殿下似乎並無“傾囊相助”的意思，否則怎會拖延至今未曾表態？
    “大膽！”
    聽得此言，黃得功不禁圓睜雙目，朝成都的方向狂噴怒火與恐慌之情。
    如此關係到修行界存亡的大事，蜀王竟然敢於視而不見，真是膽大妄為！
    “傳令下去，命各部將領速選精銳弟子，明日起仙兵啟程！”
    “調撥內庫中的靈石賞賜給士兵，凡招募到的青年修士越多越好，時不待人啊！”
    此刻哪還有多餘的工夫演練陣法，若再在重慶府拖延下去，一旦後勤供應問題無法解決，隻怕他們此生都無法順利踏上通往貴陽的道路了。
    “遵命，將軍！”
    察覺到黃得功神情決絕無偽，孫應元立刻焦急地點點頭，隨後快步離開了指揮台。
    在這內外交困之際，他們實在沒有時間再做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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