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些，再快些。”
    靖邊城外，隋唐、任原、郭躍等人正在策馬狂奔。
    此時，已然天色大亮。
    東邊似有旭日正欲破雲而出，但卻被那厚重的雲層，緊緊束縛。
    好在，雨停了。
    下了一整夜的瓢潑大雨，終於在黑夜退去的最後一刻，戛然而止。
    而隋唐正是在此時趕到的靖邊城。
    接到郭振的消息之後，他便意識到情勢危急，於是，果斷脫離大部隊，帶著死軍禁衛先行趕來。
    隻是剛到城外，便遇到了準備向東去尋郭猛的郭躍。
    昨夜一戰，郭振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吃掉了孫威所部，郭躍也在薛驚鴻趕到的最後一刻，退入了靖邊城中。
    一切都很完美，卻唯獨少了郭猛。
    整整一夜，前往朔水阻擊靖邊城援軍的郭猛，就像消失了一般。
    明明不過二十裏路，卻硬是沒有半點消息傳來，這讓郭振、郭躍如何能不擔心。
    “統帥，統帥，不可莽撞，等等我。”身後任原在厲聲大叫。
    然而，他的戰馬再快，又如何能快的過金睛狻猊。
    “快點，再快點。”對於任原的呼喊，隋唐充耳不聞，他隻是不斷催促著胯下異獸。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眼看著朔水就在前方，隋唐的心都仿佛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近了，近了，更近了......
    終於......
    他看到了！
    朔水西岸，無數的屍體層層疊疊，互相交織，四散的戰馬不時發出幾聲悲鳴，殘破的戰旗在雨水的浸泡之後，耷拉著腦袋。
    這一刻，那鬥大的死字不再耀眼，這一刻隋唐的心也徹底陷入了低穀。
    整個河灘上，靜悄悄的，除了遠處朔水流動的清音，竟再無一個人聲。
    “郭猛！”片刻之後，這詭異的靜謐，被隋唐那驚恐的尖叫打破。
    他慌了，徹底的慌了，從金睛狻猊上翻身而下時，竟不自覺的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郭猛！郭猛！”隋唐大張著嘴，想要呼喊，可嗓子眼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
    即便他費盡全力，也隻能聽到一些嘶啞的呢喃。
    “他不可能有事的，他經曆過那麽多的危險，怎麽可能有事？”隋唐一遍遍的在心裏安慰著自己，又一遍遍的將目光投向戰場。
    很快，那摻雜著血水的紅色淤泥，便沒過了他那精致的戰靴，可他恍然未覺，隻是一味向前。
    他撥弄著一具又一具的軀體，不顧滿身泥濘和血汙，隻是不斷的喃喃自語：“郭猛，你到底在哪裏？”
    那朗星一般的眸子裏帶著恐懼、帶著悲傷、也帶著彷徨，他想要找到郭猛，卻又害怕找到郭猛。
    一具具殘破的屍體從他眼前掠過，一雙雙帶著仇恨和不甘的眸子也被他收入眼底。
    四散的頭顱、隨處可見的殘肢斷臂，被長槍捅穿的軀體，被刀鋒劃開的胸膛，這片河灘之上的一切，都在沉默地訴說著昨夜的慘烈。
    隋唐的心仿若被打入了九幽地獄。
    “郭猛。”
    終於，走過層層疊疊的死亡，那個熟悉的身影也再次出現在了眼前。
    五尺方圓的地方，仿佛所有的屍體都刻意繞開了那兩個人。
    郭猛跪在地上，被一杆長刀貫穿了身體，在他對麵，那手持長刀的人，也已經失去了頭顱。
    “啊！”隋唐奮力張了張嘴，想要大喊出聲，卻隻覺心口一陣劇烈的刺痛。
    “統帥小心。”此時，任原、郭躍等人正好從遠處趕來。
    隻是，還未等他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便看到那屍堆之中有一個身影突然暴起，猛地撲向隋唐。
    任原見狀，立刻高聲示警。
    然而，雙方之間隔著太遠，那道身影離隋唐又太過靠近。
    即便是計都折羅的箭也無法保證在不傷到隋唐的情況下，命中那道身影。
    就是這一猶豫的功夫，那身影已經貼了上來。
    “噗呲！”一柄斷刀狠狠的刺在了隋唐胸前，頃刻間甲胄崩碎，刀口入肉。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的兄弟都死了，他們都死了。”
    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他用那血紅的雙眼死死瞪著隋唐，口中夾雜著憤怒和仇恨。
    他有理由憤怒，因為昨夜一戰，郭猛用八千騎兵，滅掉了整個從天軍，兩萬五千士卒，除他之外，無一生還。
    “我的兄弟也死了。”隋唐輕聲回應著那年輕人，他的神情異常平靜，就仿佛那斷刀戳中的不是他的身體。
    那年輕人驀然一愣，他張了張嘴，好像還有話要說，但隋唐已經不再給他機會。
    那雙帶著萬斤巨力的雙手死死扣在年輕人的肩頭，緊接著向兩側猛然一撕。
    血如同雨點般灑落，那年輕人的身體瞬間被一分為二。
    “啊！”隋唐終於吼出來了，他將心底的壓抑和痛苦化作這一聲巨吼。
    “吼！”就連那金睛狻猊都似乎感受到了那心中的悲傷，而洪亮而凶厲的嘶吼，瞬間籠罩了整個河灘。
    “郭猛。”匆匆趕到近前的郭躍、任原等人不可避免的看到了郭猛的屍體。
    悲傷、濃厚的悲傷將所有人緊緊纏繞，尤其是隋唐、任原和郭躍他們三個。
    十年了，從禦奴城裏一路踏血而來，他們相互扶持，相互陪伴，誰曾想隻是轉眼，便已是陰陽相隔。
    狼嚎一般的聲音從郭躍口中噴薄而出，他跌跌撞撞撲到郭猛麵前，將他緊緊摟在懷裏。
    這個最小的弟弟啊！
    哪怕他往日裏再如何搞怪，可終究是他的弟弟。
    “為什麽，為什麽不是我？”郭躍在惱恨自己，若昨夜他請命來到這裏，是不是結局就不會如此。
    可，萬事，哪有如果！
    旁邊的任原更是一腳將北宮虎那具無頭軀體，狠狠踢飛了出去。
    可仍舊無法宣泄他心中的憤怒。
    又一個兄弟死在了麵前，就如同當年的禦奴城一般，就這麽眼睜睜看著。
    無能為力！
    他自詡萬夫莫敵，可卻因為一次又一次的錯過，而讓自己的兄弟戰死沙場。
    虎目之中的淚水，就如同昨夜的暴雨一樣，控製不住的傾瀉而下。
    在他身後，隋唐靜靜的站在那裏，麵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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