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一往情深,遠赴朝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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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一往情深,遠赴朝暾
明月如霜,黯黯夢雲驚斷;永夜茫茫,重尋姮娥無處。
恨之極,恨極銷磨不得。
神佛啊……你可有靈?
沒有結果的兩人,為何要相遇呢。
為何……要相愛呢……
……
眼皮很沉,沉得難以掀起。她隱約察覺,自己被玄衣人抱在身前,而他們此刻正穿行在大都郊外的山林間。她甫睜開一條眼縫,隻看得到頭頂交錯的樹枝,以及漸淺的夜色,如幻象般光怪陸離,不斷地晃動旋轉。
她覺得好累,好累,頭痛得像被斧頭劈過,麵頰也燒得難受,即便被他厚厚的披風緊裹著,身體也還是冷得直打寒戰,咳嗽不斷。
“還好嗎?”逐世不由得放慢腳步,垂首望向懷中,“要不要歇一歇?”
“我……沒事……”一開嗓,連她自己都被那嘶啞的聲音嚇到了。
逐世一驚,猛地站定,原地蹲了下來。匆匆道了聲“得罪”,他將手背貼向她額頭。
“公子——”林間遠處,知鳶等人正侯在這裏,負責接應他們。她小跑過來,憂慮地望向逐世懷中。“寒姑娘怎樣了?”
“怕是風熱侵體,”逐世不安地道,話音有些發抖,“我們更改撤離的路線罷?先就近去有人煙的村鎮,尋醫問藥……莫耽擱她病情。”
“前陣子暴雪,如今雪化,正是最冷的時候,寒姑娘確確不能再受風了。”
知鳶顰眉嘆氣,從包袱裏掏出細絨貍皮帽,仔細為祁寒戴好——後者此刻閉著眼,病容蒼白,臉頰因高熱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逐世默默擁緊了懷中人,心髒像被什麽繩子勒紮住了,悶痛陣陣。
滄笙拿了個水囊來,“水還溫熱,喂她喝些?”
逐世接過,扭開塞子,略微傾斜囊身,輕湊近懷中人的唇畔。
他低喚著:“祁寒,祁寒……喝點水,潤潤喉嚨,能好受些……”
祁寒頭暈腦脹,迷迷糊糊地吞咽幾口,終是無力睜眼,隻疲乏地小聲說,“我們,快走吧……我真的……無事……”
逐世小心擦拭著她唇邊的水漬,又將她裹緊了幾分。
“稍忍忍,”他溫聲安慰著,輕拍她後背,“我們已經逃出來了,別怕啊……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安心養病……”
於是一行人重新踏上路途,從林間一路穿行出來,等行至平原,黎明即起。
祁寒被逐世緊緊抱在懷裏,腦袋靠在他肩頸處,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困頓地撐起眼瞼。
率先瞧見的,是逐世的鬢發,和他凍紅了的耳尖。
他身上的氣味,是幹幹淨淨的,獨屬於他的氣息。
她的思緒淩亂無序,忽地飄回到昨夜。
她本在牢獄深處呆坐著,心如死灰。大抵到了傍晚時分,背靠著的牆壁,突然傳來陣若有似無無的叩擊聲。
富有節奏,像是誰打的信號。
手邊牆縫中,磚塊缺了一角,有張字條被塞了進來。
祁寒借著微弱的月光,辨認著其上字跡。“濟遜”二字,並非用行楷寫就,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筆體,不好看,且筆畫生硬,邊緣毛糙。
“遜”字的“走之”旁,被人反複描過,粗重的墨跡暈染開,洇透了宣紙。
空白的一處紙麵上,不知滴落了什麽水漬,幹涸了,皺巴巴的,隻留下大片印痕。
她心下了然,跟明鏡一樣。
隻是,看破,不說破。永遠。
冷風吹過,雙眼幹澀。祁寒又合眸片刻,再睜眼時,視線觸及天邊。
星落,雲散,月黯,天光乍破。
她微微扭轉過頭,隔著逐世的肩頭,望向與他們前行方向相反的那片天,也就是逐世身後的那片天,是她的來處,是大都城的方向。
白晝時,月亮依舊在。
她看著淺淡的峨眉月,蒼涼高懸,安靜地俯瞰人間,就在那漸亮的天穹之上,被日光襯得愈加暗淡。
其實,它一直都在原地,對吧。
卻慢慢被陽光遮蓋,看不到了。
左手下意識從披風裏掙出來,虛攬上男人脖頸。
“沒事吧?”逐世以為她高熱難受,便是焦心俯首,涼絲絲的麵頰貼向她滾燙的額頭,“再多喝點水,好不好?”他忽然變得很自責,“對不起……都怪我不好,怎能如此粗心大意,什麽都不預備上……”
祁寒緩緩搖頭。
不用感到抱歉啊,逐世,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
曠野遼闊。東方的地平線上,太陽破曉而出,金燦的光芒穿透薄霧,輝灑世間;它永遠普照著大地,給予萬物無窮盡的溫暖與光熱,融化了茫茫積雪,融化了整片嚴冬。
太陽,是熾熱的。不必小心翼翼地試探,不用期期艾艾地索求,不需苦等在隆冬的夜裏,結滿冷霜;日光坦坦蕩蕩而來,終不似,月冷幽幽。就像此刻這個溫暖有力的懷抱,燦爛昭昭,敵過無數雪虐風饕。
祁寒眯起眼眸。
最後一次回望後方。
她的手心裏,一直攥著那張字條。汗水浸透,它早已成了個小紙團。
五指在風中冷僵,一根,一根,鬆了開。
紙團隨風而去。
無影無蹤。
她正了頭顱,側目遠望。
獨見身前,霞光萬丈。
……
……
幾日後,涿郡。
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內,逐世關門走出房間。他剛喂祁寒喝下了藥,如今等她睡沉了,便出來與魏予等人議事。
“公子,據線報,元廷最近天翻地覆,出了許多大事,”魏予神色凝重,“我們離開大都的第二日,國師就趕了回去,立刻以‘通敵縱敵’的罪名將祁念笑打入死牢,又一股腦兒,打擊了所有與他立場相悖的朝臣……昨日成王登基為帝,改年號為成德。且說這新帝,也真是個草包,國師都擅權數次了,他屁都不敢放一聲……”
逐世沉默不語。
不知怎的,想起了祁念笑曾說的那句,“掩護和善後,都交給我。”
祁念笑此人,的確言能踐行,已是竭盡全力,給他們鋪了最好的後路——不僅把所有錢財傾囊相送,提供了通行用的憑證,還事先跟他信得過的部將、部分關卡的鎮戍軍統領暗中打過招呼,讓逐世等人得以暢行無阻。
他自己,則岌岌可危,一個人麵對風雨,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徹徹底底地落到了國師手中。
這是他們早都預料到的。
也是祁念笑自己為自己挑選的墳墓。
逐世幾乎是本能地望向屋內。門背後,祁寒還在休眠,尚不知大都城內發生了什麽。
待她醒了,他要告訴她……那個男人為她做的這一切嗎?
是劫難、還是安慰?還是更深的痛苦?
逐世有些迷茫。
“公子,我們不能在涿郡待太久,”魏予道,“祁念笑已失勢,他給我們的東西,不一定還能奏效多久。還是趁早南下,回到我們的地盤罷。”
“嗯,等祁寒病好了,我們就動身。”逐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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