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浮華褪盡,長夜何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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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1章 浮華褪盡,長夜何旦

    祁寒重獲意識,是在一個晦暗的黃昏。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悶出了一身汗。

    屋內沒點燈,很靜。

    她費力地想要睜眼,雙目卻仿佛被糊住了似的,迷迷蒙蒙,什麽也看不清。

    她想開口喚人,嗓子又像被砂石堵得死死的,氣道腫窄,又癢又痛,沒忍住爆發了劇烈的咳嗽。

    便在這時,外間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

    有誰的腳步,由遠及近。

    “咳……”祁寒嘗試著牽扯聲帶,喉間傳來宛如撕裂般的疼痛。

    一雙手輕輕攬住她肩頭,扶她坐起身,又順勢淺托著她的後背。

    唇畔有什麽東西湊近,應當是瓷碗,於是碗中熱水由她一口口攫取,溫潤了喉嚨。

    “知鳶……”她總算沙啞著喚出了聲。“……是你嗎……咳咳咳——”

    來者並未應答,隻溫柔地輕拍她後背。

    是滾燙的掌心,粗糲寬大。

    千萬般柔和。

    不是知鳶。

    她似被針刺般,肩一抖。視線終於恢複聚焦,她怔怔然側目,凝視身邊人。

    “抱歉……”逐世收回了手,沒再觸碰她分毫。

    隻俯身,拿了個軟枕墊在她背後。

    “知鳶去熬梨膏了,”逐世自覺地退開半步,“我……非有意冒犯。”

    祁寒一愣,遲緩地搖頭,“我沒……這樣覺得。”

    她望著他眉間透出的憔悴疲憊,望著他仍盡力撐起的溫煦神情,想起他細致的照料。祁寒一點都不覺得,與他接觸算是被冒犯。

    估摸著,她昏睡的這幾天,都是他陪護在側罷?

    一種複雜的心緒油然而生。

    “公子,這是哪裏,”她扯動蒼白的唇,強忍咳嗽的沖動,麵無表情,“今日,是哪天?”

    “二月初十了,”他答,“我們在涿郡。”

    但見她蹙眉,眸光清明,卻莫名幽暗泛冷。

    逐世心中一揪。

    她才歷盡重大打擊,病又未愈,還是一副虛弱的樣子,現在卻像是陷入了深思,不知在盤算什麽。

    從她枯黯的瞳仁中,他瞧不出任何脆弱或悲傷,就仿佛,曾經的心魄徹底被耗空、耗盡,眼前之人,隻是具麻木無感的行屍走骨。

    他很擔憂,特別擔憂,怕她越是不表露出情緒,越是將痛苦全部壓抑在內裏,遲早有一天,緊繃著的那根弦“啪”地斷裂,那將是最慘烈的一場崩潰。

    他寧可她宣洩出來,有什麽委屈或憤恨,悲痛或抑鬱,統統發洩出來——至少也比現在這樣悶不作聲要好啊。

    可,祁寒自從蘇醒過來,便似木人石心。

    是冰冷的,鐵石般僵硬,不帶一絲感情。

    她終日沉默。

    隻和他說了句,“我無礙,北方不可久待,明日我們便撤離,可好?”

    次日早晨,逐世和魏予上集市買了幹糧和喬裝的衣物,又置辦了馬車,為南撤做足預備。

    等他們回到客棧,魏予去收拾行李,逐世則快步走向祁寒的房間,想去看她怎樣了。

    滄笙卻在半路攔住他。

    “公子,寒姑娘今日管我借了十兩銀子,”滄笙小聲道,“我拿給她,就見她獨自外出了。”

    逐世略有懵然。

    “她若用錢,隻管拿便是,不必來報,”

    他頓了頓,又問,“那她去了何處,你可知曉?”

    滄笙瞟了一眼門口,低聲道:“屬下是怕她一個人遇危險,才跟上去的,”她神色複雜,道:“屬下瞧見,姑娘自己去了鏢行。”

    鏢行?她去那兒做什麽。

    逐世疑惑不解。

    “然後,”滄笙尷尬地笑,“請恕屬下不得不防。我本就擔心,她是大都那位派來的內奸,故意演戲騙過我們、就為了跟我們回到南邊據地,最後將我方一窩端……所以我等她出來了,就進鏢行,打聽了一下,”

    “鏢行的人說,寒姑娘是付錢雇傭鏢師為她送封急信回大都,還要求一日內就得送到……祁府。”

    逐世的心跳忽然就加速了。

    大都。

    祁府。

    這兩個詞,每個都像長釘一樣紮進他太陽穴。

    他深深吸了口氣,又深深地吐出,壓下心室傳來的悶痛。

    “什麽也別說。就當這事沒發生過。”逐世道。

    不管她想做的是什麽,他其實,都無權過問啊。

    隻是,一想到她可能掛礙著前緣。

    那股本能冒上來的酸澀,便攪得胃裏翻江倒海。

    真有點難受。

    知鳶從房中出來,一轉身,瞧見逐世正站在走廊上,微垂著頭,背靠欄杆。

    怎麽好像心事重重的?她有點訝異。

    知鳶走上前,就聽逐世輕聲問。

    “她有和你……說過什麽嗎……”

    知鳶一怔。

    抿抿唇,語帶歉疚道:“我將大都城近來的變故,告訴她了,”

    望著他倏沉的眼眸,知鳶稍縱眉頭,為難地微笑。

    “我想,她與那人,總歸情深一場……如今那人不容樂觀,好像……沒有瞞她的必要……”

    昨夜她將梨膏端去,是祁寒率先問她,他們逃出大都後,京中發生了什麽。

    知鳶隻道,祁大人被國師打入死牢,擇日將處斬。

    但她沒說大明殿之亂是祁念笑一手策劃的。

    祁寒也沒問。

    關於祁念笑的事,一句都沒問。

    ……

    祁寒咳疾轉好,他們便再次踏上路途。

    跋涉數日後,從涿郡途經河間、夏津,終於出了中書省腹地,行至汝寧,在此稍作休整。

    三月的中原天氣轉暖,隻是夜晚仍寒涼。

    他們歇腳的村落附近,有一大片低矮的花海,隨風卷起粉色的波浪,在月色下絢爛搖曳,浩瀚無垠。

    祁寒獨自圍著披風,走進這片海洋,默默在群芳的圍簇下躺倒了下來。

    漫天繁星,銀河璀璨,或明或暗地閃爍著;再觀人間,花海中的流螢亦似點點星子,遙遙相映。

    這是個靜謐而溫柔的場景。

    逐世遠遠望著。

    過了好久,才輕輕走近。

    “你來啦……”她平靜地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逐世在她旁邊坐下。

    “夜風冷颼颼的,當心受涼。”他沉聲說著,將臂彎搭的毯子給她蓋上。

    祁寒半合著眼,睫尖不易察覺地顫了顫。

    她繼續仰望夜空,安靜得就像沒這個人似的。

    逐世一手撐地,一手搭在支起的膝上,悄悄望她的臉。

    黑寶石般雪亮的杏眸,白皙的肌膚,微翹的鼻尖,小小的下巴。

    似錦繁花中,唯她清冷疏淡,像山巔最純粹的雲嵐,也像天池邊的雪蓮。

    明明沒有半分勾人的魅惑,偏偏令他怦然沉醉,挪不開眼。

    祁寒似是感受到了他灼灼的目光,倏爾側目。

    逐世慌亂地扭正了頭。

    心跳如鼓。

    他低頭想了想,還是猶豫著對她道:“先前,祁副使被國師宣判極刑,”

    他看向她,卻沒從她眼中看出絲毫波瀾,“方才我收到線報,得知,事有反轉。西北諸王突發叛亂,海都大肆入侵邊境城鎮,元軍潰敗。成帝特赦了祁副使,派他領兵前往漠西,徹底平叛,便可抵罪。”

    “嗯,”祁寒淡淡道,“是我給成帝寫了封信。”

    朝廷內,現存的所有武將中,隻祁念笑有過戰勝海都的經驗。

    西去平叛,隻能靠他。

    成帝也終於硬氣了一回,勢必要保下他這一方僅剩的得力幹將。

    “可你怎會事先知曉海都來犯?”逐世問。

    “是我在去年臘月就盤算過的。”祁寒答。

    那時她決定與國師正麵相剛、帶人埋伏進皇宮,又怕累及祁念笑。

    她計算過海都入侵的規律,推測出旱年災年時,海都的侵擾掠奪會更頻繁。隻因西北叛王們主要流竄在大漠與雪原,都是遊牧生活,一旦氣候惡劣,牲畜凍死餓死,造成食物短缺,他們唯一的活路,便隻能是侵略中原。

    上一年幹旱至極,大漠許多綠洲都幹涸了,而入冬後氣溫驟降得厲害,嚴酷非常。

    因此,祁寒早就推測,海都近期必將按捺不住,就算是冒險也要攻入元朝。

    隻要海都挑起戰爭。

    成帝就有理由支走祁念笑。

    逐世聽著她的自述,再一次驚嘆於她不動聲色的籌謀。

    “我給成帝支招,是不想再欠祁念笑任何。況且他死了,國師不就得逞了?”

    祁寒話音淡漠。

    “歡兒之死,我做鬼都不會原諒那人。既如此,才不想欠人情,左右如今還清了。與他,隻餘仇恨。”

    其實她什麽都知道啊。逐世難免瞠目。

    什麽都清楚,又什麽都拎得清。

    這便是她啊。

    “逐世,”她忽然嘆了口氣,“其實你在我麵前,真不用總那麽……慎之又慎。”

    他愣了愣,又聽她道:“你不要總擔心,哪句話說得不合適了,會惹我不悅……為何不能放開些,自然些,不膽怯不憂慮,真真正正地信任我,而不是,畏畏縮縮地捧著我?”

    “我知你過往不易,遇凡事都先預想最壞的結果,”祁寒認真地說,“可人與人之間,不該如此啊……”

    逐世盯著足尖,凝眸良久,輕聲道:“我很害怕,無意間說出什麽,會再勾起你不好的回憶,惹你痛苦。”

    祁寒“哦”了一聲。

    “在你心裏,我便脆弱如此嘍?”

    她稍停頓,重新起了個話頭。

    “你送過我一盞喜鵲燈,記得嗎?”

    逐世點頭。

    “你當時和我說,想成為我手中的燈,哪怕燃盡身軀,耗盡生命,也要給我帶來光亮?”

    他聞言,尬笑兩聲,有紅暈浮現頰側。

    “我很感動你予我的所有溫暖,”祁寒由衷地道,“隻是——”

    她坐起來,麵對他。

    “我不需要誰來帶給我光,”

    她的眼眸沉靜清亮。

    “我自己就是我的光。”

    她不是沒有脆弱無助的時刻,也不是不渴求溫暖。

    隻是,真正支撐她走下去的力量,從不在於旁人的憐惜或愛護。

    是源自她內心的信念。

    燃燒愈烈,經久不滅。

    “我的家人究其一生,都在奉行正義,我們祖祖輩輩致力於行醫救世,亦敢把顛倒的是非扳正,勢必不負初心——那也是我的信仰。”

    或許清白正直之人注定淪為犧牲品。

    但隻要生命還能延續一天,便不該自怨自艾,自我放逐。

    如今她仍有一身精湛的醫術,仍有對抗黑暗的決心,以及使沉冤昭雪的鬥誌。

    悲傷可以盡情到來,卻也要盡快過去。

    因為,她比從前的任何時候,都堅定了前行的信念。

    她望著天上的星星,半調侃,半嚴肅道。

    “我顏家,就沒哪個是摧眉折腰的。”

    就沒哪個,是甘願向宿命俯首認栽的。

    “我不信命運,隻信因果。”

    每個人的每個決定,冥冥之中,都埋下了因。心術不正必將自嘗惡果。作惡之人,且看他還能蹦躂多久。

    她說,“我始終相信,長夜漫漫終將旦,待朝暾升起,便是霞光萬丈。”

    她說,“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誌。”

    她偏要做那“獨暄妍”的梅,任風雪來欺,憑傲骨嶙峋,待破曉而出。

    “逐世,你與我,是一類人,你應能懂,我的決心和底氣罷?”

    那夜花海浪漫,她和他說了好些話。

    逐世覺得,自己好像頭一遭走進了她的內心。

    從前自詡懂她,卻原來,連他也關心則亂、忽視了她堅韌的意誌。

    過了一會兒,祁寒重新仰躺下來,揉了揉眼睛。

    “我前幾天,夢見我大哥了,”她聲音很輕,“說來也怪,我好像去了一個從沒去過的小院,有荷花池,有蓮蓬……雖沒半點印象,但我就是知道,那是我的家。我看到大哥就站在那兒,他可好看了,就隻沖我笑,問我要不要他給我摘蓮子……”

    “我想我應當沖上去抱住他大哭,可我流不出眼淚,一滴都流不出,”她朝逐世苦笑一聲,“我的眼淚,好像早哭幹了啊……”

    逐世幾乎是下意識握住了她的手。

    她沒有抵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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