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特別篇】至死靡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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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特別篇】至死靡它二)
那是宋末帝將被處以車裂的前一天。
祁寒又一次來到了陰暗潮濕的牢獄裏。
這一回她輕車熟路,直奔趙稟所在的牢房。而祁念笑不動聲色,跟在她身後,步子不徐不慢。
昏昧間,趙稟倚靠在冰冷肮髒的牆壁上,微擡著首,瘦削的麵龐輪廓分明。
他雙眸緊闔,身形無比單薄,麵色如灰土。祁寒走近的時候,他似是感應到了一樣,眼睛猛地睜開,帶著幾分吃驚與慌亂,緊接著便是極大的慍怒。
“誰讓你來的?!”他嗓音嘶啞,像一頭低聲咆哮著的野獸。“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祁寒紅了眼眶,卻顯然沒有理會他的話。
她轉身,沖祁念笑攤開了手,冷冰冰道:“鑰匙。”
她並沒有看著他,隻機械般地掌心向上,示意他將鑰匙給她,故而祁念笑一剎那流露出的複雜神色沒有落在她眼裏。
她的漠然,就仿佛是紮在他心中的利刺。
他略微斂眸,不露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將鑰匙遞到她手心,慢條斯理。
飛快接過鑰匙,她動作利落地打開了門上層層鐵鏈,與此同時,一串滾燙的淚水也不受控地滴落在她手背。
趙稟強忍著咳嗽,麵色已是一片煞白。
他忿然咬牙,瞠視著祁念笑:“你瘋了!這種時候帶她來做什麽?!不是說好了——”
“說好了什麽?”祁寒快步踏入牢房,哽咽著走到趙稟身側,“難道,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就連你,也要推開我嗎?”
祁念笑的眉頭不易察覺地壓低了。那一瞬,他眸光跳躍,神色的變換卻是極其細微。
而此時,趙稟顯然慍恚到了極致。瞠目結舌間,他頗為冷淡地撇過頭,回避著祁寒熾熱的目光。
“我說了,不想再看到你!”
他似是對祁寒麵頰上滑落的一道道淚光置若罔聞,可那殘破衣襟下,沾滿了泥土和幹涸血跡的雙拳,卻愈發攥得緊了。
哪知祁寒竟流露出淒楚的苦笑。鼻尖泛紅,抽吸了幾下,她手指冰涼,顫抖著,緩緩攀上他的手臂。
“你佯裝的樣子,委實蹩腳,”她毫不退縮,直視他閃躲的眼神,“你對我,從來說不出重話,一句都不舍得,又何必故作兇狠,刻意將我推開……”
幽暗的桃花眸裏,似有什麽在閃爍,可眸子的主人依舊偏著頭。
看上去,是那般的無動於衷。
“郎君,”祁寒的眼眶裏,淚水在不停打轉,嘩啦啦一下全溢了出來,“我與你,至死靡它……又怎會輕易離散呢?”
你便是我畢生心之所屬,我至死都不會改變我的心意,至死也不願與你離散。
趙稟閉了閉眼,心痛得像有錐子刺入。
終是無可奈何地長嘆一口氣,所有僞裝出的冷漠,頃刻間崩塌,所剩無幾。
“寒寒……你既知我心思,又何必拆穿。”他罕見地變得不知所措,望著淚流滿麵卻依舊逞強著微笑的她,自己竟也不由得泫然落淚。“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副模樣……”
他說,寒寒,你不需要一個廢物郎君。
而我,不想拖累你。
她沒說話,隻顫抖著握住他粗糙的掌心,引著他沾滿血汙和灰土的手掌,向自己小腹探去。
“至少……得讓我的孩子,見一見他的父親罷……”她強忍著盈眶的淚水,笑得溫柔。
趙稟狠狠一怔,呼吸仿佛凝固在了那一刻。
“孩子很乖,”祁寒破顏一笑,一顆淚珠滾落。“很乖,都不怎麽鬧我……我也就一直沒察覺……”
他指尖戰栗,小心翼翼,將溫熱的掌心覆蓋上她微腴的小腹。幹裂的唇顫了顫,原本灰暗的眼底,漸漸有什麽光亮升起。下一瞬,他凝眸,同她一起潸然淚下。
“哭什麽,是該高興的事呢……”她佯裝不滿地撇撇嘴,自己竟也是鼻尖酸澀難忍,一時間止不住地落淚。
“你瘦了好多,”趙稟凝視著她的眸子,哽咽道,“該是又糟蹋自己的身子了……今後可不許再這樣,好麽?”
祁寒紅著眼眶點頭,仿若如鯁在喉。他顫抖著手,輕輕撫上她的麵頰,拇指輕柔地拭去眼下淚痕。
“我這次來,便不走了。”她目光堅定。“我得一直在你身邊,任何時刻,任何境遇。”
趙稟眉頭微微一凜。
餘光瞥見祁念笑冷沉的臉,以及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心下大抵有了了然。
“郎君,我現下不是一個人了,自不會去尋死覓活。這最後的日子,我隻想陪你走完……”
她緊緊掐了一把他的虎口,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你的娘子絕頂聰明,做不出什麽傻事。”
“好,”趙稟粲然一笑,擡起寬厚的掌,輕撫她長發,“寒寒說什麽,我都應。隻怕要委屈你,同我一起,待在這牢籠裏了……”
她於是破涕為笑。
“我們……可是係了月下仙人的紅線啊……”祁寒從腕間褪下了那根紅繩,握起他的手,一圈圈纏上了他的尾指,“你說過,隻要我們沿著手裏的紅線去找,紅線的另一端,便是心上人,”
她將下巴抵在他肩頭,帶了些許嬌嗔,他便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所以郎君,我依著紅線的方向來了,便也不會再走了。”
那廂,祁念笑無言矗立於牢獄一角,不動聲色地,隱藏起心煩意亂。
他似淡漠地偏過頭,不去看相擁著的二人。
就在這時,牢頭帶著楓芒走進這間牢獄。祁寒回顧,發覺楓芒手中端著一隻托盤,盤中放了一碗熱粥和幾盤菜肴。
楓芒先望了一眼祁念笑,繼而轉向監牢鐵門。她正躊躇著站在那兒,不知如何開口,卻是一道幽幽的聲線自祁念笑口中傳出。
“趙稟,明日便要上路了,黃泉路上若不想做餓死鬼……”
他漠然眯眸,嘴角微揚著冷笑道。
“……便該好好珍惜這最後的佳肴。”
趙稟聞言,目光與他交彙,轉瞬間,竟也染上了幾分神秘莫測。
祁寒並沒有察覺兩人之間的詭秘氣息,她抹了抹眼淚,站起身走向楓芒,默默地接過托盤。楓芒猶豫了片刻,轉身離開。
她捧起那碗熱粥,先是小心地嗅了嗅,確定沒有異樣後,便用勺子輕輕攪了攪,順著碗邊舀起一勺,在嘴邊輕輕吹了口氣。
遞到趙稟麵前。
“你許久未沾水米,想來胃裏定不好受,便先喝些熱粥吧。”
然而趙稟卻避開了勺子。
他從她手裏接過瓷碗,目光柔和,看向她。
“寒寒,你身子素來孱弱,經不起這些時日的跌宕,來,先把這粥喝了吧,我喂給你。”他將勺子遞到她嘴邊。
祁寒的神情夾雜著一抹詫色,但趙稟溫柔的話語,便似定心丸,仿佛能消散所有疑竇。
她順從地咽下他喂來的熱粥,一勺又一勺,不一會兒,便喝下了小半碗。
“今後,我不在你身邊,便不能再為你遮風擋雨……”趙稟的眸子晦暗了幾分。“記得……不要委屈了自己,不要感情用事,不要為我掉眼淚……要好好活著,自由自在地活著,四時獨暄妍……”
“怎麽突然……”祁寒心頭莫名湧上幾分慌亂。她忙伸出手,扣住他的掌心,牢牢握了住。
“寒寒,”他緩緩綻放出一個溫暖又幹淨的笑,一如與她初見時那般。“對不起啊……”
溫柔的聲音滿含歉疚。
祁寒怔楞在那裏,等她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自己卻先一步喪失知覺。眼前一黑,她昏沉沉倒在了他的懷中。
趙稟順勢緊擁著她,眉頭緊皺,愁雲密布滿眼滿心。他幾近貪婪地呼吸著她發間的清香,闔上眸子,淚水潸然滑落。
“藥的分量不多,隻會讓她睡上幾個時辰,不必擔心。”祁念笑冷凝著臉,眸光微凜。
趙稟無言,隻低垂著眸子,雙臂將懷中的女子愈發圈緊。
這一幕落在祁念笑眼中,礙眼,當真礙眼。
他躁鬱難堪,有些不耐煩地踏入監牢,想將祁寒帶離這裏。
“再讓我抱她一會兒,可以嗎?”趙稟倏然開口,深凹的雙頰血色全無。
祁念笑僵在原地,像是默許了這個請求。
“如若這是你的遺願,我倒不好拒絕。”他抱臂觀望。
“她不該來,也不該看到我受刑的場景,”趙稟平靜地輕撫她額發。“我們的約定,還生效嗎?”
“自然。”
“上次我說過,有些事,單憑她如何選擇,”趙稟望著懷中女子,笑得柔和。“祁大人定會尊重她的意願,是這樣吧?”
祁念笑眼眸一沉。
卻依舊從容不迫。
“送你下黃泉後,我會照顧好她……還有她的孩子。”他麵無表情地開口,走上前,輕拉起昏倒的祁寒。“宋末帝赴死,一切就該結束了。”
卻發現,祁寒的一隻手仍緊攥著趙稟,便是在昏睡中都不肯放開。
十指相扣,難解難分。
祁念笑的神色僵了僵。
他隻是冷冷地睥睨趙稟,並不言語。
趙稟緩緩地抽出手,這個動作花費了很久的時間,也好像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他留戀般地感受著她掌心傳來的溫度,終是理智戰勝了感情。
祁念笑將她一把橫抱起,在踏出牢門的一瞬間,他回頭,打量著失魂落魄的那人。
“你先前說……我看待祁寒,就像豺狼看待獵物。懷揣著目的接近,捕到手才饜足,被搶走又不甘……不是那樣的。”
狹長的鳳眸微闔,長睫在祁念笑的眼瞼處投映出一片陰翳,“從來,都不是那樣……”
身子微微偏側,他與趙稟的目光正正相對。
“她是我困陷於千棵樹,絕望瀕死時,長生天賜給我的蘇魯錠,”
“她是我的神祇,我的信仰,我的勇氣,我的救贖……”
“是我必須緊緊握住……才不至於窒息泥淖的……救命稻草啊……”
怎麽會是獵物呢。
被捕獲,被縛住,被抽髓被噬盡的……
是他才對啊。
“我不能再失去她了,”祁念笑說,“再也,做不到了。”
水中盛月,縱是觸不到的虛幻,也至少還能看得見。
總好過,墮入茫茫永夜,被無盡的黑暗吞滅。
然後再無光明。
永嘗絕望。
“和你不同,我從未想過強留她在我身邊,”
趙稟合上眼眸,眉心微顫道:“她隻是她,不隸屬於任何人,不局囿於任何一方天地。她值得萬水千山,值得歲月無恙,卻是不該再同我一起,不該倉促埋沒一生,不該於亡命天涯中耗盡芳華。”
“祁念笑,你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懂呢。”
……
她於我而言,是什麽樣的存在呢?
她是我的魂牽夢縈,是我的畢生所求,是她帶我逃離深海、濯淨一身泥汙。
她是明亮的光,是挾卷我沉淪的漩渦巨浪,更是花海上空,那個晴朗夜晚的群星明月,也是暮色蒼茫時遙映天際的柔和晚霞……
她便是這世間僅有的美好,教人甘願為她披葦負芒。
我愛她,亦知她愛我,那便夠了。
吾妻如是,死而無憾。
她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任何人,她隻是她,永遠隻是她。天地浩渺,永遠也困不住她。
你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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