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祁念笑萬字獨白?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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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零章 祁念笑萬字獨白日落

    一)

    成德六年秋,宋末帝餘黨窮途末路,盡數葬身雪山。

    我如是彙報朝廷。

    成帝未加多問。

    自我從烏思藏回大都,安妥好朝中事宜後,便告假賦閑在府邸。一來我早已無心參與廟堂的渾水,二來身體染疾,垮得迅速。

    像是在油盡燈枯中等死。

    楓芒和連拾以為,我的病因源於雙腿,源於那日長跪慟嚎在大雪紛揚裏。

    身體的傷病確是如此,真正危篤的,大概是心病。

    卻是不曾想,有一人會造訪祁府。

    那是三月望日,我一如往昔坐在長廊一側的坐凳楣子上,見漫天柳絮飛揚飄零,落入水麵,緩緩沉浮。我想,若祁寒在就好了。她最喜這條長廊,冬日坐在對側看雪玩雪,或是央我堆個雪人,夏日又對池塘這側情有獨鐘,賞荷戲水,好不安生,陽春捧飛絮,暮秋踏枯葉,從來怡然。

    “你也就在想她念她時還有些生氣兒。”

    一聲揶揄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聞聲回首,委實詫異於霽寧公主的到訪。

    “臣……參見殿下。”我拖著病軀起身,顫巍行禮,又聽得她嘲諷道:

    “行了行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本公主嫌晦氣。”

    霽寧出言毫不客氣,我自知愧對這位殿下,從前犯渾對其下過黑手,隻是這些年不敢麵對,也不曾親口致歉。一時間,疚意更甚。

    “敢問殿下,何故造訪。”我擡手引路,她便跟我來到了正廳,落座主位。我一邊依禮節為她斟茶,一邊問道。

    霽寧不搭腔,隻是掏出一封信箋,甩在桌上。我定睛一看,那上麵赫然寫著“放夫書”三個大字。

    “你們中原人和離,都會休書一封,不是嗎?”霽寧麵色如常,毫無波瀾。“如今,是我要同你和離,自然是放夫。”

    “為何。”我並未有太多疑慮,心中大抵已經了然。

    “你心中既無我,我又何苦屈尊得到虛假的奉承。”她微笑,笑容裏帶著幾分灑脫。“我乃當朝長公主,從小養尊處優慣了,想要的東西向來唾手可得、誌在必得,可若是本不屬於我的那些,我斷不會哀戚強求——那也太不瀟灑了。”

    我不免有些怔愣,仿佛頭一回真正認識了麵前的人。

    “和離後,你依舊做你的樞密使,我依舊做我的長公主,你我之間,再無瓜葛。”霽寧微微擡起下巴,沖我眨了眨眼。“是我,要跟你和離,所以啊,收起你那副愧疚虧欠的作態吧,我自是不需要。”

    那個驕矜貴氣的小公主好像又回來了。

    我無言,隻凝望著門外的滿院楊絮。

    “我始終覺得,”良久後,霽寧再次開口曰。“若是真的愛一個人,便會慢慢變成她的樣子。”

    午後金燦的陽光洋洋灑灑,微風起,柳絮紛飛,滿院和煦。

    “愛人涼薄,則我心涼薄;反之,愛人熠煜,我心亦隨之明媚。”霽寧端起茶盅,微抿一口,繼續道。

    “我眼中的祁寒,除卻那些為人稱道的光芒,譬如勇敢,譬如堅韌……更重要的,是她心中有大愛,”

    “她從不會,因沉湎情愛而鬱鬱寡歡、因落魄失意而自暴自棄。她悲憫博愛,傾己力救蒼生,竭所能安黎庶,”

    “她望向天下的眼睛,純淨美好,不可冒瀆。她的期望,她的祈願,須有人與之共實現。”

    “我靜候著,你成為她的模樣。”

    言迄,她將茶杯置於桌上,輕快地起身。

    “殿下……”我最終還是艱難開口,撐桌緩緩站起來,猶豫須臾,還是跪在了她麵前。“不論如何,我欠殿下的道歉,太多了。”

    “對不起,你我初遇,是我故意設計你驚馬墜地,隻為救駕,以博殿下傾心。”

    “對不起,我曾為晉升職位,不斷逢迎殿下,利用殿下真情,毫無男兒擔當,全無為人底線。”

    “對不起,我仰仗殿下厚愛,行事荒唐。從未停止過算計,反將所有怨氣撒在殿下身上,背後下狠手……”

    “臣自知,對殿下犯下的罪孽,便是淩遲千萬次都難抵銷……殿下的衷告,臣必將銘記於心,多謝殿下寬仁,臣……感激不盡……”

    她安靜地聽完我的懺悔,而後抱臂冷笑:

    “別指望我會原諒你。”

    她扭頭便走,行至門畔時,卻又停下了腳步。

    我隱約聽得她一聲輕嘆:

    “不怨你就是了。”

    ……

    二)

    我最後一次見成帝,是在他做皇帝的第十個年頭。

    湖心亭內,這位曾在先帝麵前保證過戒酒的皇帝,此刻酩酊大醉,病痛加重。

    我走上前,勸他少飲些,多保重身體。

    他卻問,“祁卿,你覺得,我是一個好皇帝嗎?”

    我無法言說。

    成帝在位的十年間,起初雖有減輕賦稅徭役、推儒重漢,有所建樹。可他上位是憑借著外戚與權貴的扶持,為了籠絡住這些勢力,不得不真金白銀地收買賞賜,最終耗空了國庫。窮兵黷武,征討西南失敗,引得民間群情激憤,更使得社稷岌岌可危。

    尤其是現在,他唯一的繼承人,他疼愛的小皇子德壽,夭折了。

    王朝無儲。

    各路勢力狼顧鳶視,譬如安西王阿難答、皇後蔔魯罕、懷王之子海山與壽山等等,都死盯著大明殿的黃金座,伺機搶奪皇位。

    一個無比被動的守成之君,可算是好皇帝?

    記得他初登皇位的時候,信心滿滿,英姿勃發。他以為他能做個好皇帝。

    眼前之人,萎靡不振,倦然低頭。

    “在烏思藏的雪山,你放她走了……對吧?”成帝半閉著眼,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我垂手立在一旁,仍沒吭聲。

    “我還真是……每次,都輸給她呢,”成帝又倒了一杯酒,緩緩將杯沿貼近唇邊,“每次,都被她擺上一道。”

    “祁卿,其實,我是怕她的。現在也沒什麽不敢承認的了——那麽多年,我一直都挺怕她的。”

    比起“怕”,或許“忌憚”,“崇拜”,“倚仗”,這些字眼更貼切些。

    總歸是種複雜的情感。

    “我第一回 見她,就被她拆穿了伎倆,第二回第三回,我想反將一軍,卻依舊在她跟前顏麵掃地,被她好一通數落,狠狠敲打……”

    “然後,我誰都不服了,就隻服她。”

    成帝帶著醉意,輕笑:“像奉行教義一樣。”

    我聞言,不由得微怔。

    “陛下可是覺得……她是你想活成的那種人?”

    是你想成為、卻永遠無法成為的那種人?

    成帝驚訝地掃了我一眼,沒有承認,也沒否認。

    “祁寒的招術,我防不住啊……”他苦笑,“最後那回,我真被她唬住了,真以為她到了……隻能撒潑打滾得見她丈夫的地步,以為她不過如此,隻會啼哭胡鬧。沒想到,是障眼法啊,是她迷惑我們,掩護她真實目的,從而瞞天過海的……下下策。她真的夠狠,對自己。”

    我聽了,也隨著成帝一起苦笑。

    是了,這便是她。

    能將下下策發揮成上策的,也隻有她了。

    “不過,許多事……還真叫她說中了……”

    成帝再度閉上了眼,麻木地拎起酒壺,灌了一大口。

    “她說,婚姻嫁娶,不是拿來明爭暗鬥的……如果枕邊人都在算計你,每日無休止地勾心鬥角……那才是最絕望的……”

    我看到,成帝無聲地落淚了。

    我猜他是想到了他的妻。不是他為利益而娶的蔔魯罕皇後,而是他真心愛護的靜懿皇後,小皇子德壽的生母。

    蔔魯罕野心勃勃,早趁著成帝抱恙,把持了朝政,勢力獨大,一手加劇了元廷的腐敗。靜懿皇後死因不明,極可能是她暗害薨逝。蔔魯罕無子,隻有認養了小德壽,才能在將來垂簾聽政……

    但成帝已沒有任何的話語權。他還是活成了一個窩囊的傀儡。

    日薄西山。

    遙想當初,成帝仗著旁人的扶持,坐上了夢寐以求的寶座。

    也終究受限於旁人的勢力。

    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

    自食其果。

    ……

    成德十一年冬,成帝駕崩,無嗣而終。

    那之後的幾年間,皇後勾結了安西王預謀篡位,與懷王的兩個兒子海山壽山進行了激烈的爭奪。最終安西王兵敗,海山繼位。

    元廷內部對於皇位的爭奪,並未自此消弭。黃金寶座在懷王係與晉王係裏輪來輪去,誰人眼中都隻有利益,朝政日益衰敗,唯一勤勉有為、立誌於弘揚漢法的某位小皇帝,竟都能被元族大臣公然謀殺於南坡。

    這便是上演在元王朝的大戲。

    一場荒謬絕倫的大戲。

    很多年前,我與祁寒並肩走在狹長的宮道上,她曾望著藍瓦白牆,感慨道:這宮牆好高啊,像白色的四方牢籠,看著聖潔,實則憋悶。也不知那些皇室中人,一個個爭破了頭想入主黃金殿,是為了什麽。

    我有時也會想起,至元二十八年的乞巧夜,我,祁寒,成王還有霽寧,一起沿著大都城的斜街觀賞盛會。我們四人並排前行,見燈花燈耀眼,羅綺滿街,紅塵囂囂。成王難得不作妖,霽寧雀躍不已,興沖沖地說個不停,祁寒則安靜地執著團扇,時不時悄悄盯著我看。

    那幅畫麵,最終慢慢定格。

    定格成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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