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蝶與古杉認識這麽久，從未聽過古杉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她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古杉現在的語氣，好像隻是自言自語，又好像隻是簡單地在陳述一個事實，可無論是自言自語還是陳述事實，按理說都不應該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漠然？不，應該說是……絕望後心如死灰的妥協。
    “杉哥哥……”古蝶竟一時失語。
    古杉沒有再說話，隻是牽著古蝶的手繼續往台階上走。
    殿門兩側的男人眼見古杉靠近，恭敬地單膝跪下。
    “少族長。”
    古蝶心頭一顫，握著古杉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古杉輕輕拍了拍古蝶的手，示意她不要緊張。
    “十幾年沒回來了，倒也難為你們還記得我。”古杉的聲音淡然地不帶一絲情緒。
    “少族長的氣息，哪怕再過上幾百年，也不敢忘。”殿門右側的那名男子回答。
    “開門吧！”古杉淡淡的說道。
    “轟轟——”
    還未等那兩人站起身來，巨大的殿門就已經緩緩從內側打開。
    隨著厚重的殿門逐漸打開，一名相貌非常年輕看起來大約隻有二十歲的男子出現在幾人的視野當中。
    那人的身上隻著一身白色長袍，一條紫色的腰帶在腰間隨意地係著，銀白的長發自然披散在肩頭，整個人透出一股慵懶的氣質，卻又不失上位者的威嚴。
    兩名守門人立即行禮。
    “族長。”
    泠鴻看著眼前樣貌大變的兒子，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麽。
    是該寒暄幾句感慨時間過得太快，還是先關心一下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是該說他當年其實根本沒有必要為了一條不可能走通的路固執地離開，還是先安慰他在夢想破滅後那顆枯寂的心？
    是先讓他洗漱沐浴把這一身外麵大世界的裝束給換了，還是先問問他身邊的這名女子到底是誰？
    最終，泠鴻隻說了簡單的幾個字：“你母親很想你。”
    一時之間，古杉也沉默了。
    停頓了一下，古杉才開口：“我一會兒再去見她。”
    忽然間，氣氛再一次沉默了。
    半晌，古杉主動開口，說：“我這次回來，是打算見一見古潼的第三屍奴雷。他應該已經找到這裏了。”
    泠鴻輕輕點頭，說：“流木正在招待他。”
    古杉在腦中回憶著有關流木的信息，想到十幾年前這個流木就已經是整個第二聖殿最會扯皮的家夥，立刻明白，泠鴻根本不想招待雷，隻想讓流木將人生生耗到沒有耐心。
    於是他不由得扯了扯嘴角，然後說道：“以我對雷的了解，我們可以將一些事情告知於他，他知道利弊。父親，此事需得我親自前去。”
    泠鴻聽到這一聲久違的“父親”，心中格外高興，臉上卻未顯分毫，說：“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去。隻是得先沐浴更衣，不能讓人看輕了你第二聖族少族長的身份。”
    古杉的麵色不可察覺的動了動，隨後點點頭，然後向泠鴻簡單介紹了一下古蝶，說：“這是古蝶，殺手殿堂內殿弟子。你應該一直都有留意我的消息，所以對她應該也有所了解。”
    泠鴻當然是知道古蝶的。
    他這些年來雖然沒有見到兒子，也因為怕被這個超腦兒子察覺而不敢非常深入地去搜集古杉的資料，但是從側麵了解一下大體的情況還是可以的，對於這個一直以來陪伴在古杉身邊的女孩子自然也有些了解。
    “媚仙古蝶，殺殿六小聖之一。天生身上便帶有媚術，故而雖外表不具媚態，卻極易攝人心魂。”泠鴻說的這些東西實在算不上正經，但是偏偏給人一種嚴肅的感覺，好像隻是在簡單談論一件事實罷了。
    “這段時間她要留在這裏，安排她住我的寢殿，住……‘淮’字宮。”
    “‘淮’字宮？”
    第二聖族曆代族長和少族長都有自己的行宮，行宮中有很多以單字命名的宮殿。
    在這些宮殿之中，唯有兩種是最為特殊的：一種是以姓氏“泠”字命名的宮殿“泠”字宮，那是處理重大事務時才會開啟的宮殿，相當於皇上的尚書房；
    另一種，是以族長或少族長的名字命名的宮殿，比如泠鴻殿內的“鴻”字宮，曾經名為泠淮的古杉所擁有的“淮”字宮，這是用於安置妻子兒女的。
    泠鴻的妻子、古杉的母親，現在就是住在泠鴻行宮中的“鴻”字宮；而這名從外麵帶回來的女孩，雖然此前從未見過，但既然被兒子要求送入“淮”字宮……
    泠鴻不由得勾起唇角，但很快又恢複了之前清冷無塵的模樣，淺淺地笑了一下，說：“那便讓你母親負責這事吧。”
    ******
    雷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子與杯碟碰撞出清脆的聲響，聽起來格外悅耳。
    雷抬起頭，禮貌地看向流木，微微一笑，露出他的招牌笑容來，然後一臉單純地說：“流木大人還是想不到有什麽要說的嗎？沒有關係，我最不怕等了。零常常誇我有耐心，我總不好丟他的臉。我可以繼續等。”
    坐在主位的流木憋了一肚子火發不出來，偏偏對麵那個家夥笑得如此人畜無害，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不好在這個時候炸呼呼給雷來一個耳刮子。
    有不速之客上門，拿喬的最好方式就是晾著他——這是所有大教派都知道的常識。
    所以第二聖族在發現雷這樣一個外族人竟然能找到一直隱匿的第二聖殿時，在驚愕之後立即決定，把雷晾著，而且還晾了足足兩個時辰。
    然而雷是不會不耐煩的，他的耐心似乎永遠沒有極限。
    於是雷就這麽幹坐了兩個時辰，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
    客人被大教派幹晾著而發火，最後甩袖子走人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然而，將接待的人氣到腦子發暈都依舊笑眯眯讓人找不到理由趕出去的，這怕是頭一個。
    流木已經“端茶送客”暗示好幾次了，雷把一杯茶生生喝成清水了，就是假裝看不見。
    流木沒辦法，委婉地說了句自己還有事情，雷微微一笑，說你有事沒關係，反正我沒事，我等得起。
    後麵流木實在沒辦法了，直接叫雷走，雷依舊是那副招牌笑臉，說流木一定有事情要對他說，隻不過一時沒想起來，沒關係，他有時間，能等到流木想起來。
    別人家都是主人把客人生生耗得沒了耐心，怎麽到他這兒就變成了被客人氣得腦殼發昏？這是什麽感人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