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5章 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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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沉的天空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樂陽城內外,所有人都仰頭望著這奇跡般的一幕。
    不過眾人的心思並未在彩虹上多留,因為此時的宋令關,臉色又白了三分。
    北落山的複魂丹確實神奇無比,能激發人的潛能。
    易年曾經用複魂丹救過花辭樹的命,也曾救過自己的命。
    但方才那顆複魂丹,卻救不了宋令關的命。
    因為在吞下丹藥的前一刻,宋令關的生機幾乎已經全部燃燒。
    幽泉,從來都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如果能輕易製服,元氏一族也不需要用萬年的時間來封印。
    藥堂的執事人撥開人群時,聖山弟子們自發讓出一條路。
    白發蒼蒼的老醫師搭上宋令關的脈門,指尖剛觸到皮膚就猛地一顫。
    翻開老人眼皮看了看,又俯身聽了聽心跳,最後隻是輕輕搖頭。
    這個動作,讓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泣。
    “都哭什麽?”
    宋令關突然睜開眼睛,渾濁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口渴了…”
    試圖去夠滾腰間的酒葫蘆,胳膊卻抬到一半卻頹然落下。
    旁邊一個弟子眼疾手快地撿起酒壺遞過去,發現宋令關的手已經握不穩東西了。
    風悠悠瞧見,悄悄退到人群邊緣,拽了拽沈寧的衣角。
    附耳低聲道:
    “還請沈兄幫個忙,去一趟朔陽…”
    沈寧點點頭,沒有半點兒遲疑,立馬轉身朝著後方走去。
    趙寒川見狀,立馬命人要將宋令關轉移到城內,但宋令關卻搖了搖頭。
    目光掃了眼城牆,眾人立馬會意。
    可能是這場雨下得太久了,也可能是宋令關一劍破開了天。
    雨,停了。
    暮色如血,浸透了樂陽城頭的每一塊青磚。
    城樓前,宋令關仰躺在竹製的躺椅上。
    短暫的休息過後,恢複了幾分力氣。
    手裏攥著個酒葫蘆,時不時抿上一口,喉結滾動時帶動花白的胡須輕輕顫動。
    夕陽的餘暉落在胖胖的臉上,將那張總是帶著笑意的胖臉鍍上一層金邊。
    可卻掩不住皮下透出的灰敗之色。
    “宋師伯…”
    風悠悠跪坐在一旁,指尖死死掐進掌心。
    宋令關周身縈繞的那層淡金色光暈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那是壽元燃燒殆盡的征兆。
    城樓下的幽泉仍在翻湧,不過早已沒了先前的狂暴。
    暮色如墨,漸漸渲染了整個天空,仿佛一塊巨大的幕布緩緩降下。
    隨著夜幕的降臨,城頭的火把也被陸續點燃。
    宛如點點繁星散落在黑暗中,為這片原本靜謐的落北原帶來一絲光亮。
    妖族退兵後,一種詭異的寂靜籠罩著這片土地,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隻有那幽深的泉水中,偶爾會傳出幾聲怨靈般的嗚咽。
    在這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清晰,讓人毛骨悚然。
    宋令關眺望著那片茫茫的落北原,不知怎的,竟湧起一股淡淡的無聊感。
    轉頭看向身邊的聖山弟子們,見他們一個個都顯得有些沉悶,便笑著開口道:
    “既然大家都覺得有些無趣,那老夫便就給你們講講我這些年的修行心得吧…”
    聖山弟子們聞言,先是一喜,畢竟這樣的機會對於他們來說,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平時,這些普通弟子們根本沒有機會聽到宋令關這樣的高手傳授經驗。
    而此時,卻有了這樣難得的機會。
    可隨後,又是一悲。
    宋令關瞧見,輕輕搖了搖頭,嘴角起了一絲笑意,開口道:
    “怎麽,不願意?”
    風悠悠聽見,立馬開口道:
    “師伯傳道,自是求之不得…”
    說著,轉頭看了眼眾人,開口道:
    “愣著幹嘛,還不過來…”
    聽風悠悠一說,弟子們紛紛圍攏過來,聚精會神地聽著宋令關講述他的修行之道。
    漸漸地,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不僅有聖山的弟子,還有其他門派的弟子。
    不過隻有聖山弟子們聚在宋令關身邊,其餘人都保持著距離。
    有個青衫少年壯著膽子往前蹭了半步,又惶恐地縮回去。
    聖山的秘法,哪裏是那麽好聽的?
    宋令關瞧見,笑了笑,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
    “道法...咳咳...本為天下公器...”
    隨意擦了下嘴角溢出的鮮血,繼續道:
    “常言道有教無類,你們若是想聽,便湊近些…”
    說著,目光偏轉,落在了幾個老者身上。
    “幾位師弟想聽也可以過來…”
    這些人都是各大宗門的長老之類,平日裏都是他們教別人。
    但在宋令關麵前,他們自然就成了被教的一方。
    宋令關有教無類這四個字,讓所有人感受到了一種包容和豁達。
    放下心中的忐忑,加入到傾聽修行心得的隊伍中。
    而這這句話也像打開了某種禁忌,先是三兩個別派弟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後是長老前來,最後來連守城的士卒都放下長矛,盤坐在城牆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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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令關的講解很慢,每說幾句就要停下來喘氣,但每個字都像經過千錘百煉。
    有時講到精妙處,還會突然挺直腰板,胖胖的手指在空中劃出玄奧的軌跡。
    那一刻,眾人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叱吒風雲的聖山峰主。
    子夜時分起了風。
    趙寒川取來大氅要給宋令關披上,卻被輕輕推開。
    宋令關隻要了壺新燙的烈酒,仰脖灌下一大口,喉間發出滿足的歎息。
    酒液順著胡須滴落,在衣襟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當年我師父坐化前...”
    正講道的宋令關突然說起不相幹的往事,“把一壇"醉仙釀"埋在了聖山的…咳咳…打那之後…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這次吐出的血裏帶著細碎的內髒殘片。
    負責照料的小弟子手忙腳亂地擦拭,卻被宋令關按住頭頂揉了揉。
    “怕什麽?人總要...咳咳...走這一遭,說到哪了?”
    道,繼續…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宋令關的狀態明顯惡化了。
    不再能完整地說完一個句子,呼吸時帶著破風箱般的雜音。
    可當有人提議讓他休息休息的時候,老人卻固執地搖頭,用眼神示意弟子們繼續提問。
    有個膽大的外門少年問起"劍氣化虹"的訣竅,宋令關眼睛一亮,竟掙紮著要演示。
    並指為劍向前一點,指尖卻隻冒出一縷青煙似的微弱劍氣,飛出不到三尺就消散在晨風中。
    雖快,但意已足。
    那弟子瞧見,眼神朦朧間陷入了沉思。
    “師伯,休息會兒吧…”
    風悠悠再也忍不住,忍不住開口。
    這昔日裏的翩翩公子,此刻眼睛紅的像兩個桃子。
    宋令關轉頭看了眼,胖胖的臉上浮現出熟悉的慈祥笑容。
    伸手拍了拍風悠悠的肩膀,動作溫柔得像在擦拭名貴的瓷器。
    “後麵就交給你了,爭點兒氣…”
    “是,師伯…”
    正午時候,城樓盡頭突然騷動起來。
    人群如潮水般分開,露出個跌跌撞撞的瘦弱身影。
    藍如水發髻散亂,裙角沾滿泥漿,顯然是一路疾馳而來。
    當她看清躺椅上的人影,腳步突然踉蹌了一下,險些跪倒在地。
    宋令關瞧見來人模樣,拍在風悠悠肩膀上的手故意加了下力。
    很顯然,定是他做的。
    躲著藍如水的眼神,下意識把酒壺往旁邊藏去。
    這個習慣性動作讓周圍弟子瞬間紅了眼眶,誰不知道藍如水最討厭宋令關喝酒?
    每次逮到都要念叨半天,然後將酒收走。
    也就易年去聖山的那段時間,宋令關放開喝了一個月。
    此時,藏酒的老人自己也愣住了,低頭看看酒壺,突然笑出聲來:
    “罷了罷了...”
    說著,主動把酒壺遞了過去。
    藍如水撲到躺椅前時,宋令關的手還懸在半空。
    雙手接過酒壺,觸到師父皮膚的瞬間渾身一顫,那溫度涼得不像活人。
    老人卻恍若未覺,笑眯眯地打量了下藍如水。
    “瘦了…”
    手指虛虛描摹過徒弟尖削的下巴,“朔陽的夥食...咳咳...不如聖山吧?”
    藍如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手裏一個不穩,翻了手中的酒壺。
    烈酒灑在青磚上,像一道陳年的血痕。
    藍如水顫抖的手懸在師父臉側,遲遲不敢落下。
    那張總是紅潤的胖臉如今泛著死灰,嘴角還凝著未擦淨的血痂。
    “過來幹什麽…”
    像是責備,可眸子裏的渾濁被笑意衝淡幾分。
    他習慣性去拍藍如水的肩膀,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的身子像張拉滿的弓。
    藍如水慌忙扶住他後背,掌心觸及的脊骨讓她鼻尖一酸。
    “您又偷喝酒…”
    宋令關嘿嘿笑著,袖口抹過嘴角:
    “就兩口…話說多了口渴了…”
    說著,笑了笑,開口道:“你鞋呢?”
    藍如水這才發現自己的繡鞋不知何時跑丟了一隻,羅襪早已磨破,露出滲血的腳趾。
    她下意識往裙擺裏縮了縮腳,不想讓師父看見。
    “當年收你時...”
    宋令關用袖口擦了擦藍如水眼角淚花,“也是光著腳...雪地裏凍得跟小蘿卜似的...”
    老人喉頭突然發出怪響,猛地偏頭吐出一口黑血。
    藍如水用自己袖子去擦,絹紗瞬間被浸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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