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5章 同是天涯被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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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想容口中吐出的這兩個字,像一把鏽蝕的鑰匙,突然擰動了倉嘉腦海中的某個機關。
    瞳孔微縮,指尖的佛珠突然停止了轉動。
    "度化。"
    倉嘉低聲道,聲音裏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如果怨念真的依附在你的印記上,或許可以..."
    "少廢話,試!"
    花想容咬著牙,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艱難爬起,盤膝而坐。
    元力運轉,護住了靈台清明。
    眉心那朵蓮花印記此刻正一跳一跳地灼燒著,仿佛有團火在皮膚下燃燒。
    倉嘉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
    當他再次睜眼時,眸中已是一片澄明。
    佛珠懸於掌心,隨著他唇間吐出的梵文緩緩旋轉。
    每一個音節落下,就有一顆佛珠亮起金光,在空中勾勒出《金剛經》的符文。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梵唱聲在黑暗中蕩開漣漪。
    花想容盤坐在倉嘉對麵,似乎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總是讓她心煩的和尚。
    倉嘉念經時身上會微微發亮,襯得那張俊秀的臉龐竟有幾分寶相莊嚴。
    突然想起在清風寨地牢裏,這和尚也是這般模樣。
    明明自己都快死了,還非要給她講什麽"放下屠刀"的屁話。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隨著金光越來越盛,將二人籠罩在一片溫暖的光暈中。
    花想容感到眉心的灼痛稍緩,可當她剛鬆一口氣,那印記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一股陰冷的氣息順著經脈直衝心髒,花想容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鮮血噴在了倉嘉的僧袍上。
    "繼…續…"
    艱難地擠出兩個字,指甲在地麵上抓出幾道白痕。
    可倉嘉的誦經聲卻戛然而止,驚愕地看向佛珠。
    十八顆菩提子表麵全部裂開了細紋,最中間那顆甚至已經炭化發黑。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再來!"
    花想容抹去嘴角的血跡,眼中閃著倔強的光。
    倉嘉搖頭,開口道:
    "你可能承受不住第二次…而且…"
    而且不一定有用。
    "少婆婆媽媽!"
    花想容一把揪住倉嘉的衣領,狠厲道:
    "要麽度化它,要麽咱們就這兒等死!"
    就在這時,東方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鍾鳴。
    "鐺——"
    不同於昨夜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悶響,這鍾聲清透得如同山澗溪流,瞬間滌淨了空氣中的陰鬱。
    一縷晨光刺破黑暗,淨竹寺的輪廓在晨光中漸漸清晰。
    破敗的院牆上掛著露珠,倒塌的梁柱間結著蛛網,一切都恢複了他們初入時的模樣。
    "吱呀"一聲,寺門被緩緩推開。
    老和尚佝僂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門口,提著那盞永不熄滅的油燈。
    晨光穿過他的身體,在地上投下淡到幾乎看不見的影子。
    "快!"
    花想容一躍而起,瞬間衝向大門。
    倉嘉瞧見,緊隨其後。
    可當他們衝到門前時,卻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
    老和尚明明已經跨過門檻走了進來,那扇門在他們眼中卻依然緊閉著,連條縫隙都沒有。
    "這..."
    花想容用力拍打門板,掌心傳來的隻有刺骨的寒意。
    倉嘉伸手觸碰門框。
    在他的指尖,木紋清晰可辨,甚至能摸到歲月留下的裂紋。
    可當老和尚的衣角掃過同一位置時,卻如同穿過幻影般毫無阻礙。
    "兩重空間…"
    倉嘉低聲道:
    "我們被困在現在的淨竹寺,而他..."
    "在過去的淨竹寺裏輪回…"
    花想容接上小和尚的話,突然冷笑:
    "所以易年那小子根本是白費力氣?他超度的隻是其中一重空間的怨念?"
    倉嘉聽著,沒有開口。
    因為不知道。
    這淨竹寺的詭異,遠超他們的想象。
    老和尚對他們的存在依舊毫無察覺,隻是機械地重複著昨日的動作。
    取下袈裟,走向香案,點燃線香。
    動作與昨日分毫不差。
    直到顫巍巍地取下掛在殿門旁的袈裟,枯瘦的手指撫平衣襟每一道褶皺。
    花想容靠在斷壁殘垣邊,指尖不耐煩地敲擊著飛花短劍的劍柄。
    "又來一遍..."
    她眯眼看著老和尚走向大殿,"這老禿驢每天就幹這麽幾件事?"
    倉嘉沒有接話。
    盤坐在一塊斷裂的石碑上,目光追隨著老和尚的一舉一動。
    夕陽漸漸西沉,將老和尚的影子拉得老長。
    當最後一絲餘暉消失在山後時,那種吞噬一切的黑暗再度降臨。
    花想容"嚓"地點燃火折子,跳動的火光照出她眉間愈發妖豔的蓮花印記。
    "再試一次…"
    ……
    "鐺!"
    劍尖如同撞上銅牆鐵壁,震得花想容虎口迸裂。
    黑暗中的淨竹寺響起無數竊竊私語,仿佛有看不見的圍觀者在嘲笑他們的徒勞。
    "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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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想容甩著發麻的手腕,突然冷笑:
    "看看你的好兄弟這回能不能來救你吧…"
    倉嘉正欲回答,卻見花想容的表情突然凝固。
    "等等..."
    花想容的聲音低了下去,"淨竹寺的時間..."
    二人同時沉默,神色頓時緊繃。
    易年曾詳細描述過這裏的異常。
    七夏在寺中等候一年,外界才過去七日。
    若以此推算...
    "若外界過去一年,"倉嘉輕聲道,"此處便是..."
    "五十二年…"
    花想容接上他的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眉心印記。
    火折子的光芒映在她驟然蒼白的臉上,"等不起…"
    說著,指了指眉心印記,開口道:
    "繼續,你超度不了這個,我就超度你!"
    倉嘉瞧見,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過去,花想容又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很顯然,這方法行不通。
    黑暗越發濃稠,連火折子的光都被壓縮到三步之內。
    休息恢複傷勢的花想容瞪了眼倉嘉,咒罵道:
    "禿驢,你說修的什麽佛,連個破廟都超度不了!"
    倉嘉歎了口氣,將烤好的幹糧給花想容遞了過去。
    "你說怎麽辦吧?!"
    花想容吃著,煩躁地在火光範圍內踱步。
    "等死嗎?"
    說著,背對著倉嘉坐下,聲音裏帶著譏誚。
    倉嘉不急不惱,隻是輕輕拂了拂被劍尖挑亂的衣襟。
    盤膝而坐,將半塊佛牌置於身前,雙手結印:
    "沒有辦法的時候,隻能等。等到想出辦法。"
    "等?"
    花想容嗤笑一聲,開口道:
    "你那些經書裏沒寫過,坐以待斃是蠢貨才做的事?"
    "淨竹寺是佛門聖地。"
    倉嘉閉目調息,聲音平靜得如同古井水。
    "不會為難誠心向佛之人。"
    "嗬嗬…"
    花想容突然轉身,火光映得眉眼如刀。
    "我是殺手,看你的佛渡不渡得了!"
    倉嘉不再答話,唇間吐出低沉的梵音。
    誦經聲與黑暗融為一體,竟讓這方寸之地多了幾分安寧。
    花想容盯了他半晌,最終悻悻地靠回斷柱,在幹糧狠狠咬了一口。
    ……
    二人被困,可沒想到,這一困便是半個月。
    淨竹寺裏的時間仿佛被拉長的麥芽糖,每一刻都粘稠得令人心焦。
    若按易年所說,外麵可能才過去沒一會兒。
    花想容叼著根不知哪裏弄來的草莖,百無聊賴地數著老和尚每日重複的動作。
    辰時三刻進門,先整理袈裟;焚香時總會被香灰燙到手。
    修繕房梁時必定忘記帶錘子…
    這些畫麵循環往複,甚至能預判老人下一個踉蹌會出現在哪塊青石板上。
    "第十七次了…"
    這日清晨,花想容看著老和尚又一次被門檻絆倒,忍不住出聲嘲諷。
    "這禿驢記性比你還差。"
    倉嘉正在西角古井打水。井水清冽甘甜,與寺中詭譎氛圍格格不入。
    提著水囊走來,聞言隻是笑笑:
    "執著於過往,才會不斷重複…"
    "少打機鋒。"
    花想容奪過水囊灌了一大口,水珠順著下巴滑落。
    "有這功夫不如想想怎麽出去…"
    倉嘉不答,盤坐在晨光裏開始每日的早課。
    花想容最煩他這副模樣,明明身處絕境,卻還整日念什麽"色即是空"。
    故意把匕首玩得嘩啦響,又踢飛幾塊碎石砸向附近的斷牆,可小和尚連睫毛都不顫一下。
    到了第二十三天,花想容終於受不了這死循環。
    踹翻充當桌案的破蒲團,斷劍指著倉嘉鼻尖:
    "再聽你念經我就要殺人了!"
    倉嘉緩緩睜眼,目光落在她眉心愈發豔麗的蓮花印記上。
    "你近日心浮氣躁…"
    "放屁!"
    花想容劍尖又往前遞了半寸,"換誰被關在這鬼地方都會瘋!"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先送你成佛!"
    斷劍猛地刺出,卻在距咽喉寸許處硬生生停住。
    花想容胸口劇烈起伏,最終狠狠收劍入鞘。
    "死了都沒人超度你!"
    這場鬧劇以花想容吃了悶虧告終。
    抱膝坐在搖搖欲墜的圍牆邊,望著永遠循環的淨竹寺景象。
    暮色降臨時,倉嘉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手裏捧著用井水湃過的野果。
    之前帶的。
    "滾!"
    花想容頭也不回地說著。
    可腳步聲卻沒有離去。
    花想容煩躁地轉身,卻見倉嘉將野果放在地上,又放了塊東西在旁邊。
    半塊已經幹硬的炊餅,用油紙仔細包著。
    "最後一…呃…半塊兒了…"
    小和尚說完,便轉身回去坐下。
    梵音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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