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6章 百無聊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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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花想容破天荒地坐在了倉嘉打坐的石板旁。
    當老和尚又一次推門而入時,她突然開口:
    "你說...我們會不會也變成了輪回的一部分?"
    倉嘉撚動佛珠的手指頓了頓,這個疑問其實一直盤旋在二人心頭。
    他們觀察老和尚的這大半個月,是否也被某個更遠處的"觀察者"看在眼裏?
    "不會…"
    倉嘉最終答道。
    花想容嗤笑:"你的佛經裏連這個都寫了?"
    "沒寫…"
    所以回答隻是期盼。
    這個回答讓花想容陷入沉默。
    晨光透過殘破的屋簷斜斜地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最後一塊幹糧一直在花想容手裏,已經硬得像石頭,邊角處甚至泛起了黴點。
    "吃吧。"
    他輕聲道,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如果出不去,之後很長時間都吃不到東西了…"
    花想容一把抓過炊餅,看也不看就塞進嘴裏。
    幹硬的餅渣卡在喉嚨裏,嗆得她直咳嗽。
    倉嘉默默遞過水囊,被花想容一巴掌拍開,水灑了一地。
    "裝什麽好人!"
    邊咳邊罵,眼角泛著生理性的淚花,"要不是你這禿驢..."
    罵到一半突然停住,因為她發現倉嘉的目光根本沒落在她身上。
    僧人正望著院角那口古井,眉頭微蹙,井沿上的青苔又蔓延了幾分。
    這樣的發現在這一個月裏已經重複了無數次。
    起初他們還滿懷希望地記錄每一個細微變化。
    哪塊牆磚的裂縫寬了毫厘,哪根梁柱的腐朽程度加深。
    可隨著時間推移,這些變化非但沒能提供出路,反而像一把鈍刀,慢慢磨著兩人的神經。
    "今天試什麽?"
    花想容拍掉手上的餅渣,突然湊到倉嘉耳邊嗬氣如蘭。
    "繼續拆牆?還是...拆點別的?"
    倉嘉的耳根瞬間紅透,佛珠"啪"地掉在地上。
    這個反應像是取悅了花想容一般,花想容大笑著後退,紅衣在晨光中翻飛如蝶。
    可笑聲戛然而止,一腳踹向了身旁的香爐。
    "無聊!無聊透了!"
    銅爐顫抖,發出沉悶的響聲。
    老和尚的殘影恰好走到附近,渾濁的眼珠轉向聲源。
    當然,他什麽也看不見。
    花想容突然暴起,短劍出鞘,寒光直取老和尚咽喉!
    劍鋒毫無阻礙地穿過虛影,在牆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
    "沒用…"
    倉嘉終於出聲,"傷不到他的…"
    "我知道!"
    花想容轉身怒吼,眉心蓮花印記紫光大盛。
    "但我總得做點什麽!難道像你一樣整天念經等死嗎?!"
    倉嘉彎腰撿起佛珠,一粒粒撚過去:
    "急躁解決不了問題。"
    "那你的佛經解決了什麽?"
    花想容尖刻地反問,"超度不了怨念,超度不了輪回,連頓飯都變不出來!"
    倉嘉聽著,隻是默默閉上了眼睛。
    這樣的爭吵不知何時幾乎每日都會上演。
    起初倉嘉還會耐心解釋佛理,後來便隻剩沉默。
    他知道花想容不是真的想聽答案,她隻是需要發泄,就像現在,罵完佛經又開始罵淨竹寺的石頭。
    "...連個墊腳的破石頭都硌人!"
    狠狠踢飛一塊青磚,磚塊在空中劃出弧線,精準地砸碎了半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窗欞。
    倉嘉閉目誦經,任憑她鬧騰。
    直到花想容罵累了,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毫不客氣地搶過他手中的水囊猛灌。
    "喂,禿驢…"
    花想容突然湊近,帶著井水清冽的氣息。
    "你說易年那小子會不會來救我們?"
    倉嘉沒有驚訝。
    一個月下來,早已習慣花想容這種忽遠忽近的態度:
    "他在聖山。"
    "是啊,聖山..."
    花想容仰頭望天,那裏永遠是一片不變的藍。
    "若是不與你聯係,萬一過個一兩年,到時候這裏..."
    話沒說完,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按淨竹寺內外時間流速的差異,等易年趕來時,此處恐怕已過去百年。
    即便對修行者而言,百年孤寂也足以讓人瘋魔。
    忽然間,二人沉默下來。
    正午時分,老和尚的殘影又一次忘記帶錘子,踉踉蹌蹌地爬下梯子。
    花想容突然咯咯笑起來:"第三十八次了!這老東西比你還蠢!"
    倉嘉不接話,隻是默默記下這個數字。
    他注意到今天老和尚摔倒的姿勢與昨日略有不同,左手先著地而非右手。
    這個細微差別讓他心頭微動,但轉瞬即逝。
    上個月他就發現殘影的行為並非完全重複,可這些偏差從未帶來任何轉機。
    "喂,你整天盯著他看,看出什麽門道沒?"
    花想容不知何時又湊了過來,下巴幾乎擱在倉嘉肩上。
    僧人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半尺,開口道:
    "男女授受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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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小和尚害羞了?"
    花想容瞧見,變本加厲地貼了上來。
    手指卷著倉嘉僧袍的束帶,壓低聲音道:
    "這荒山野嶺的,守那些清規戒律給誰看?給你的佛看嗎?"
    倉嘉突然轉身,一把握住花想容作亂的手腕。
    花想容微微一愣。
    小和尚的手掌溫暖幹燥,掌心有常年握佛珠留下的薄繭。
    "你…"
    倉嘉直視她眉心的印記,聲音低沉,"比昨天更活躍了…"
    花想容猛地抽回手,表情瞬間陰沉:
    "要你管!"
    說罷,轉身就走,紅衣翻飛如一團暴烈的火。
    倉嘉望著她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不知何時起,花想容情緒波動越大,那蓮花印記的顏色就越深。
    起初隻是淡金色,如今已變成妖異的紫紅。
    可夜幕降臨前,花想容又恢複了"好脾氣"。
    甚至哼著小調,用飛花短劍在院中空地上刻了副棋盤,拉著倉嘉下棋。
    "將軍!"
    得意地挪動一塊石子。
    倉嘉看了看根本不符合任何棋理的局,無奈搖頭:
    "你這是耍賴。"
    "贏就行…"
    倉嘉停了,無奈的搖了搖頭,開口道:
    "那算你贏…"
    "無聊!"
    花想容把石頭做成的棋子一扔,轉身靠在蒲團上,不再理倉嘉了。
    夜晚,又一次降臨。
    依舊,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深夜,花想容突然驚醒。
    夢見自己眉心開出一朵黑蓮,花蕊中爬出無數細小的手臂,將她拖向深淵。
    睜開眼時,發現倉嘉正守在身旁,佛珠懸浮在空中,散發出柔和的金光。
    "做噩夢了?"
    小和尚輕聲問著。
    花想容罕見地沒有嘴硬,隻是點了點頭。
    火光在地上畫出支離破碎的圖案,花想容突然發現,那些光斑連起來,竟隱約是朵蓮花的形狀。
    隨著火光漸漸消散,花想容盯著那片重歸黑暗的地麵,嘴角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
    "連火光都來消遣我們…"
    說著,一腳碾過那些光斑曾經存在的位置,仿佛這樣就能踩碎某種無形的桎梏。
    倉嘉沒有接話,隻是默默看著花想容。
    盤坐在斷壁邊,指尖輕輕摩挲著佛珠,那串珠子已經斷了三次。
    重新串起時少了三顆,現在隻剩十五顆在繩上搖晃。
    黑夜又一次過去,日子也這樣一天天熬過去。
    花想容的情緒波動越來越大。
    就像六月的天氣,清晨可能還哼著小調用短劍在牆上刻花紋,晌午就突然暴起將刻好的花紋砍得稀爛。
    有一次甚至指著院角那叢野草破口大罵,說它們長得"太整齊"礙了她的眼。
    "阿彌陀佛…"
    倉嘉第一百零一次在心裏默念清心咒,卻發現自己已經記不全咒文了。
    這個發現讓他指尖一顫,佛珠又掉了一顆。
    兩個月後的某個黃昏,花想容正對著古井發脾氣。
    將石子一顆顆砸向井沿,每砸一顆就罵一句。
    "破井!爛寺!死禿驢!"
    石子"咚咚"地落進井水,回聲沉悶得令人心慌。
    倉嘉正在修補自己的僧袍,那件衣裳被樹枝刮破了袖口。
    針線活他本不擅長,這兩個月來卻被迫學了個七七八八。
    花想容的罵聲飄進小和尚的耳朵,小和尚手指一頓,針尖紮破了指腹。
    "你能不能消停會兒?"
    看著手指上的血紅,倉嘉突然抬頭,聲音比井水還冷。
    花想容的石子懸在半空。
    緩緩轉身,紅衣在暮色中暗得像凝固的血,看著眉心皺起的倉嘉,緩緩道:
    "你說什麽?"
    "我說…"
    倉嘉放下僧袍,針線在指間繃得筆直,"你能不能閉嘴?"
    這句話像塊燒紅的鐵,烙在兩人之間"滋啦"作響。
    花想容的眼睛瞪得極大,手中的石子"啪嗒"掉在地上。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倉嘉。
    小和尚素來溫潤的眉眼此刻竟透著一股狠厲,眉心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點朱砂,紅得刺目。
    靜默持續了三次呼吸的時間。
    "哈哈!"
    花想容突然笑出聲,短劍"鏘"地歸鞘。
    "這才像個人嘛!被罵知道還嘴,總比整天裝菩薩強…"
    倉嘉聽著,愣了愣,似乎也被自己的失態驚到。
    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針線,又看了看指腹滲出的血珠,眉頭漸漸舒展:
    "抱歉..."
    "道什麽歉?"
    花想容幾步蹦到倉嘉跟前,彎腰盯著他的眼睛,"我倒是喜歡你這樣,整天念經念經,念得人都要成木頭了…"
    莫名氣息拂在倉嘉臉上,帶著井水的清涼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腥。
    倉嘉下意識後仰,後背抵上了冰冷的石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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