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5章 與己辯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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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天的話音一落,易年隻覺著眼前一花。
    目之所及,所有東西都在不停消失。
    眼前,黑了…
    當視線重新聚焦時,易年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純白的世界裏。
    沒有天,沒有地,沒有邊界。
    隻有無盡的白色,寂靜得仿佛連時間都凝固了。
    然後,他看到了“自己”。
    一個身著黑衣的易年。
    黑衣的易年正盤腿坐在虛空之中,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
    漆黑的眼眸裏映著易年的身影,像是照鏡子一般,卻又截然不同。
    “你終於來了…”
    黑衣易年開口,聲音低沉而熟悉,卻又帶著一絲陌生的冷意。
    易年怔住,瞳孔微微收縮。
    他見過這張臉無數次,在鏡子裏,在水麵倒影中,在劍刃的寒光裏。
    可此刻,這張臉卻讓他感到一種詭異的陌生。
    “你…”
    易年嗓音微啞,“真的還在…”
    黑衣易年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
    “我從未離開過…”
    "太和殿前,有人將你趕走了…"
    易年皺眉,手指無意識地攥緊。
    “嗬嗬…”
    黑衣易年嗤笑一聲,搖了搖頭,“他隻是把我從你的‘體內’趕走,可你忘了…”
    說著,緩緩站起身,黑袍無風自動。
    聲音輕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我本就是你,也永遠不會離開,就像聖山,就像小石村…”
    易年盯著他,眼神從最初的震驚逐漸變得銳利。
    “不,你不是我…”
    “哦?”
    黑衣易年挑眉,“那我是誰?”
    “你是…”
    易年頓了頓,眉頭緊鎖,“你是那道黑氣。”
    “黑氣?”
    黑衣易年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低低笑了兩聲。
    “那你呢?你又是什麽?”
    易年沉默。
    黑衣易年緩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易年的心跳上。
    “你憤怒時,是我在替你發泄…”
    “你絕望時,是我在替你嘶吼…”
    “你殺人時,是我在替你握劍…”
    一步一句,最終停在了易年麵前。
    微微俯身,漆黑的眸子直視著易年的眼睛。
    “你說我不是你?那這些,又是誰做的?”
    易年呼吸一滯。
    化龍池前,屍骨無數。
    小石村旁,神誌不清。
    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每一幕都清晰得可怕。
    “那不是我…”
    易年咬牙,聲音卻微微發顫。
    “自欺欺人…”
    黑衣易年冷笑,“你隻是不敢承認,你骨子裏…本就嗜血…”
    易年聽著,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黑風山的一幕。
    自己一怒,屍骨成山…
    難不成?
    它說的是對的?
    一抹痛苦,慢慢爬上了那張白淨的臉。
    可這絲痛苦轉瞬即逝,往日的平和再次出現。
    抬眼看向黑衣易年,忽然問道:
    “你到底是怎麽回來的?”
    黑衣易年歪了歪頭,似乎在思考。
    “小石村的時候,你情緒不穩,我自然就醒了…”
    “至於化龍池…”
    他低笑,“你心裏很清楚,是你自己放我出來的…”
    易年瞳孔一縮。
    化龍池前,自己確實有過一瞬間的恍惚。
    黑衣易年看著易年,忽然歎了口氣。
    “易年,你還不明白嗎?你永遠無法擺脫我,因我就是你的另一麵…”
    易年沉默,隨後搖了搖頭。
    “不…”
    聲音溫和,但堅定。
    “你不是我的另一麵…”
    黑衣易年挑眉:“哦?”
    “你隻是一道怨念…”
    易年緩緩道。
    語氣越來越篤定,“一道被人強行塞進我神識裏的怨念…”
    黑衣易年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
    易年繼續道:“青山我出生時,那道黑氣鑽入母親腹中,不是巧合…”
    “師父抱起我時,說的那句‘他的路,讓他自己選’,不是隨口之言…”
    “晉陽時,嶽父說過‘聖人幾乎不死不滅’……”
    “北疆萬妖王提過的‘怨念’…”
    越說,易年的眼神便越亮。
    像是撥開迷霧的旅人,終於看清了前路。
    “所以你根本不是‘我’…”
    說著,緩緩後退一步,盯著黑衣易年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你,隻是個可憐蟲,妄圖在我這裏找到你自己…”
    黑衣易年怔住,死死盯著易年。
    隨即,忽然大笑起來。
    笑聲在白色空間裏回蕩,卻莫名透著一絲空洞。
    “有趣,真是有趣!”
    黑衣笑得前仰後合,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易年啊易年,你連自己都不信,卻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推測?”
    易年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清澈而堅定。
    見易年不說話,黑衣易年的笑聲戛然而止。
    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易年看著他,緩緩道:
    “你隻是一道被種在我神識裏的怨念,你以為你是‘我’,可你連自己的記憶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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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隻知道‘憤怒’‘殺戮’‘瘋狂’……”
    “可你從不知道,真正的你到底是誰…”
    黑衣易年的眼神微微動搖。
    易年向前一步,聲音低沉卻清晰:
    “現在,告訴我,你是誰?你,真的是我嗎?”
    話音一落,白色世界突然劇烈震動,仿佛被某種力量撕扯。
    黑衣易年的身影開始模糊,表情從嘲弄變成茫然,最後竟浮現出一絲…恐懼。
    “不……不可能……”
    黑衣易年的身形開始如煙般扭曲,聲音斷斷續續。
    “我……就是你……”
    易年搖頭:“不,你不是,你隻是別人的執念…”
    下一刻,神識世界崩塌。
    所有的一切,重回黑暗。
    易年猛然睜眼,又看見了之前的小河。
    靜靜流淌…
    魚簍裏麵,不知何時多了條魚。
    黑白相間。
    仔細一看,是株枯萎的水草纏在了身上。
    此時荒天正靜靜看著易年,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現在,你明白了嗎?”
    易年深吸一口氣,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明白了,它從來不是我,它隻是無相生留下的‘種子’…”
    易年深吸口氣,過往的迷霧在這一刻被徹底撕開。
    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像是在梳理一條早已存在卻一直被忽視的線索。
    "七夏在懸夜林看見的那個人,是無相生…"
    那是在北祁的懸夜林,七夏曾說過,她看見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當時,自己隻當是偽裝,或是某種幻術。
    但現在,他明白了。
    那個人一定是無相生。
    因為除了他,沒人會和自己長得一樣。
    "在棲霞山救走白雲飛的那個人,也是無相生…"
    那一次,自己曾與他短暫交手,他的實力與自己旗鼓相當,甚至招式都如出一轍。
    當時,自己隻覺得詭異,卻找不到緣由。
    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巧合。
    無相生在用他的方式,觀察、模仿。
    甚至…"學習"自己的一切。
    "在聖山上追逐萬妖王而去的那個人,還是無相生…"
    萬妖王曾說過,它吞了"不屬於它的東西"。
    現在易年明白,那東西,就是無相生的"果實"。
    無相生追逐萬妖王,不是為了殺他,而是為了取回屬於自己的力量。
    而那時的無相生,實力已經強大到足以與萬妖王抗衡。
    "在梵天淨土通道前的那個人,依舊是無相生…"
    師父曾說過,無相生一直在尋找獨立於天元大陸之外的空間,試圖通過另一種天道法則來突破真武的限製。
    梵天淨土,正是這樣的地方。
    而無相生出現在那裏,不僅僅是為了攔截自己,更是為了尋找突破的契機。
    那時的他,實力已經穩穩壓製修羅七王,甚至隱隱超越了真武的界限。
    "在太和殿廢墟之上偷襲我,也是無相生…"
    那一掌,不是為了殺自己,而是為了將"它",或者說那道黑氣,那縷怨念,拿回去。
    因為無相生已經覺得,夠了。
    他不再需要這枚"種子"留在自己體內了。
    所以,在"它"被抽離之後,自己的記憶開始模糊,甚至忘了偷襲自己的人是誰。
    而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懸夜林時,無相生隻能偽裝,試圖打探七夏的身世。
    棲霞山時,他與自己的實力旗鼓相當,不是藏拙,而是事實。
    聖山時,他已能追逐萬妖王,甚至在高手雲集之地不被發現。
    梵天淨土通道前,他壓製修羅七王,從他對七王的態度就能知道。
    太和殿前,他一掌拍出"它",甚至能從七夏手中逃脫。
    他的實力,一直在隨著自己的實力增長而增長。
    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留在自己體內的那抹怨念。
    無相生,能將它吸收。
    源源不斷的吸收…
    易年緩緩抬起手,看著掌心縈繞的黑氣,眼神深邃。
    "它,不是我的心魔,不是我的另一麵,它隻是一縷怨念,一縷生機,一縷被無相生種在我體內的"種子"…"
    無相生通過它,觀察著自己的一切,甚至,在必要的時候,取代自己。
    因為命格不算,同樣能逃脫天地法則!!!
    荒天站在一旁,長發在風中微微浮動,眼神深邃如古井。
    "現在,你終於看清了?"
    易年緩緩點頭,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看清了。"
    "無相生,不是我的敵人…"
    不是敵人,但卻是自己的仇人。
    沒有他,沒有那縷黑氣,自己的父母便不會死。
    或者說,他們本可以逃過那年的兵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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