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陳坤也蹲了下來，眼神中除了驚恐還略有期待。“你白天，也能看見我爸爸嗎？”
    “看不見。”我搖了搖頭。然後指著河坡上的泥沙土說道：“你看，這些個腳印，是你的嗎？”
    “啊？！我可能！我媽不讓我來河邊。”陳坤一邊說一邊搖著頭否認著。“再說，這鞋印雖然大小的和我差不多，但是鞋底的印記不一樣。”陳坤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球鞋，肯定的回答著。
    “你晚上睡覺也穿球鞋睡覺嗎？”我抬眼看著他。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片刻，扭頭就往家裏跑去。
    不大一會兒，他又跑了出來，手裏拿著一雙拖鞋。
    “我晚上穿這個！”說著他跑到我身邊，蹲了下來。我指了指河坡上的泥沙堆，他拿著手裏的拖鞋往上麵一按。
    “天啊！”我倆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句。
    他拖鞋鞋底的紋路竟然和泥沙堆上的一模一樣，都是三個棱形。。。
    “我的鞋印？！為什麽有我的鞋印？”他一臉的茫然。
    “你這拖鞋是在咱們鎮子的大集上買的嗎？！”我問著：“會不會有人和你買的一樣了呢？”我幫他做著排除法。
    “不會的！這個我是在那邊帶回來的。。。”陳坤所指的那邊應該是他之前居住的縣。就是他媽帶著他嫁的那個繼父後一直生活的縣，離我們兒很遠呢。。。
    “所以。。。”他緊張的看著我。
    “你應該是有夢遊症。。。你晚上出來到這個河邊。。。自己把袖子弄濕的。我猜的啊。。。不行，你就讓你媽觀察一下。”我看著他說。
    他突然看著我問：“會，會，會是鬼上身嗎？”
    “沒有鬼！神婆婆說了，你家沒有鬼。你信她吧。她是有真本事的。。。”我提醒著他。
    “夢遊？夢遊是一種病吧？！”陳坤似乎有些緊張。
    “應該不嚴重吧，我聽說很多人都有。”我看著他有些緊張有些難為情的樣子，就故意誇張的告訴他：“我特別愛做夢，有時候，我就夢著夢著就走到院子裏去了。沒事兒，你看我不是也挺好的嗎？”我又囑咐他告訴他媽，他沒說話。
    說話的功夫我媽從陳坤家裏推著自行車出來了。“大寶兒。”我媽吵著河邊喊我：“回家了。”我趕緊站起來跑到我媽身邊。
    我媽笑眯眯的看著陳坤說道：“兒子，你媽病了，暫時做不了飯。我跟你媽說了，你以後中午放學，先去阿姨廠裏的食堂打點飯回來，你們娘倆吃。”說完我媽就跟我使了個眼色，騎著車帶著我回家了。
    我在路上跟她說了陳坤可能有夢遊症的事兒。我還問我媽，廠子裏食堂的工作還給秀芬阿姨留著嗎？我媽說當然留著，誰家都難免遇到難事兒，她一個人帶孩子回這邊生活不容易，能幫就幫著點兒。
    秀芬阿姨的暈眩病最後讓村醫給治好了，據說是因為思慮過重，村醫下了幾副方子，吃完了就好了。她上班後，我媽把陳坤可能夢遊的事兒告訴給她。我媽其實也是好心，因為我跟她說完，她就一直惦記著。總是怕陳坤像他爸爸一樣，不小心掉到裏麵淹死了。
    果然秀芬阿姨按照我媽說的方法，晚上不睡覺，偷偷的看著陳坤。半夜三更，就聽見他穿著拖鞋，開了門走了出去。他媽一路跟著，直接跟到了家邊上的小河邊。就看見陳坤順著河坡就走了下去，蹲在河邊，兩隻手不停的在河邊擺動。一點一點的，好像是在往外麵拉扯什麽東西。
    秀芬阿姨仔細一看，什麽也沒有。陳坤竟然在拉扯空氣。。。
    因為陳坤一直閉著眼睛，所以他媽確定他在夢遊。也不敢叫他，怕他驚醒，嚇出個好歹。也怕他掉河裏。於是就一直在旁邊看著他。不知道他拉了多久，他又站起身來，直愣愣的走回了家，躺回了床上，繼續睡覺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還沒起床，秀芬阿姨就跑來敲我家的門。跟我媽商量著能不能陪著她再去找一趟神婆婆，說幾句好話，讓神婆婆在去她家裏看看。
    我媽說：“孩子要真是夢遊。應該帶孩子去醫院看看。別耽誤了。神婆婆能看鬼，可是看不了病啊！”
    我一直在旁邊一邊刷牙一邊聽著秀芬阿姨和我媽的對話，忍不住的插了一句嘴：“我倒是覺得神婆婆能看。。。”
    “什麽？！”我媽不敢相信我說的話，跟我確認著。
    我不緊不慢的說：“神婆婆說了，您家沒有鬼，鬼在你們倆的心裏。您，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陳坤我知道，他親眼看見他爸淹死在河裏被撈上來，心裏肯定有陰影。再說了，他說他想他爸爸，想跟他爸爸說兩句話。但是他說您知道了會生氣！他就一直憋心裏，憋出來的毛病。”
    “啊？！”我媽和秀芬阿姨聽我說完都愣住了。特別是秀芬阿姨，她瞪大眼睛，嘴巴微微顫動，麵色十分難看。
    “他。。。他。。。他跟你說的？”秀芬阿姨問道。
    “嗯。”我點了點頭：“我倆沒談戀愛，他以為我能看見鬼呢。就悄悄的跟我說了說他爸爸的事兒，結果同學們就以為我倆怎麽滴了呢？！還找我媽告狀。我媽差點冤枉我，差一點點就揍我了。”我委屈巴啦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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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媽聽我說完，也明顯鬆了一口氣。大概其真的確認我沒早戀了。
    “那。。。那。。。我應該怎麽辦呢？”秀芬阿姨問我媽。
    “不行的話，你帶孩子去神婆婆家，讓神婆婆幫著孩子見見他爸爸？！爺倆要是能說幾句話，孩子心裏的疙瘩解開，是不是這夢遊也就好了？”我媽在那邊幫著出著主意：“但是，話又說回來了，你們家的事兒，具體的咱也不知道。你自己拿主意吧。。。”
    秀芬阿姨聽完我媽的話，什麽都沒說，就默默走了。我媽瞪了我一眼，不高興的說：“你是不是傻啊？你當著人家麵說人家心裏有鬼！”
    我無語。
    我想一個心裏有鬼的人，肯定不敢麵對鬼啊！所以秀芬阿姨八成就不會帶著陳坤來找神婆婆了。
    但是我想錯了。秀芬阿姨第二天等我們下午一放學，就買了一堆東西，帶著陳坤來到了神婆婆家裏。
    神婆婆問她：“你們想見誰？”
    秀芬阿姨從兜裏拿出一張兩寸的黑白照片，上麵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的合影。“這個男的！是我以前的男人。我想見他。。。不，是我兒子，想見他。。。”
    神婆婆接過照片，看了看。“這女的是你？”
    “嗯。這是我倆結婚照。就留這一張了，其他的照片和東西都燒了。也沒有他的什麽衣物，東西之類的了。他死了沒多久我就改嫁到外縣了。這些年都沒在這邊。”秀芬阿姨交代著家裏的情況。“哦，對了！這個是他的八字。”說著她又掏出一張紙條，上邊歪七扭八的寫著生辰日期。
    神婆婆回身就在椅子上搭著的白色鬥篷裏，掏出了一把金色的剪刀遞給了陳坤。
    “剪一撮頭發給我。”神婆婆坐在椅子上，看著陳坤說道。
    陳坤趕緊拿起剪刀，在他媽的幫助下，從腦袋上剪掉了一小撮頭發，神婆婆拿出了一卷紅色線繩，把頭發和寫著八字的紙條捆綁在了一起。
    “你們倆坐好了，別說話。”隻見那神婆婆滿臉嚴肅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她麵前那張方桌正對著的兩個座位說道。
    緊接著，神婆婆動作利落地從一旁取出了整整八根蠟燭。她小心翼翼地將這些蠟燭按照特定的方位，依次擺放在了方桌之上。做完這一切後，她掏出一個小巧的火柴盒，輕輕一劃，火苗便躥了出來。她手持著火柴，逐一點燃了桌上的蠟燭。
    搖曳的燭光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使得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頓時明亮起來。而在方桌的正中央，則穩穩當當地放置著一尊古樸的青銅鼎。
    神婆婆雙眼緊閉，嘴唇微微翕動，口中念念有詞。一陣低沉而神秘的咒語聲緩緩響起，仿佛來自遠古時代的召喚。隨著咒語的持續念誦，周圍的氣氛也變得愈發凝重壓抑。
    片刻之後，神婆婆猛地睜開雙眼，右手緊握著一張捆著頭發的八字紙條。她快速地將紙條湊近旁邊的燭火，隻聽“嗤啦”一聲，紙條瞬間被引燃。橘紅色的火焰迅速舔舐著紙條，眨眼間就蔓延到了整根紙條。
    神婆婆毫不猶豫地將燃燒著的紙條拋進了青銅鼎裏。刹那間，一團火光在鼎內升騰而起，映照著神婆婆那略顯蒼老卻充滿威嚴的麵龐。
    隻見神婆婆雙手緊緊握著那枚古舊的青銅鈴，伴隨著她口中念念有詞地吟唱著晦澀難懂的咒語，青銅鈴開始發出清脆而又空靈的聲響。這聲音仿佛具有某種神奇的魔力一般，在空中悠悠回蕩。
    與此同時，放置在一旁的巨大青銅鼎內原本微弱的火焰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突然劇烈地燃燒起來。火苗升騰跳躍，越燒越高，漸漸地形成了一團熊熊烈火。火光映照著神婆婆那張布滿皺紋卻又充滿威嚴的臉龐，使得整個場景顯得愈發詭異和神秘。
    突然一陣陰風吹了過來，八根蠟燭的火焰都朝著一個方向探去。
    神婆婆突然張開眼，瞪著那一黑一白，兩隻眼睛朝著燭火舔舐的方向望去。
    “過來！走近點！讓我看看你。。。”神婆婆表情嚴肅，朝著那個方向邊擺動著手，邊說道。
    陳坤和他媽媽朝著那個方向一看，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啥都沒有。。。空蕩蕩的。。。
    神婆婆看了看那邊的空氣，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照片。“哦，是你就好。你站在那裏吧！別離娘倆太近了。”神婆婆對著空氣說道。
    “爸爸！”陳坤突然情緒激動的站了起來，對著空氣大聲的喊著。這一聲爸爸，不僅讓自己潸然淚下，也把他媽媽叫哭了。
    “坐下！你別動。我來給你們傳話，你陽氣太重，在過於激動，就把他嚇走了。”神婆婆安撫著陳坤。
    “爸爸，我想你。你能聽見嗎？！”陳坤哭著問。
    “他能聽見，他看見你了。他說你長高了！也壯實了，不是以前那個小豆芽菜了。”神婆婆這一說，陳坤哭得難以自已。
    “小坤，你有什麽話，就跟你爸爸說。不要放在心裏。”秀芬阿姨拽著小坤的手掉著眼淚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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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問問我爸爸，是不是我早點出門上學，就能看見他了，他就不用死了！”陳坤抹著眼淚說道。
    “他死是他的命，與你一個孩子何幹。再說他早就死了，不差你那一時半刻的。”神婆婆眯著眼睛對陳坤說道。
    陳坤聽到神婆婆這麽一說，哭得更傷心了。
    “你爸爸讓你好好學習，多吃飯，不要惦記著他。他在那邊挺好的。”神婆婆念念叨叨的說著。
    “您跟我爸爸說，我好好學習，我今年一定能考上重點高中，我以後一定能上大學。您讓他放心。”陳坤難過極了：“神婆婆，我能看一眼我爸爸嗎？！我都忘了他的樣子了。。。”
    神婆婆搖了搖頭：“已然陰陽兩隔，看一眼又如何？！腦子不記得了也不打緊。你是他骨血，你照照鏡子就能看見他。”
    “神婆婆，我也想問他兩句話。。。”秀芬阿姨突然哭了起來。
    “你說！”神婆婆冷著臉看著她。
    “我想問他，我帶著孩子再嫁人，他會不會記恨我啊？！”秀芬阿姨抽泣著說。
    神婆婆側臉看著正在牆角的那個滿身是水的鬼魂。“你媳婦問你呢？你記恨她帶孩子改嫁嗎？”
    魂魄搖了搖頭。
    “你家孩子爸爸說了，他不記恨你，你和孩子好好的。以後孩子就靠你了，辛苦你了。”神婆婆剛把話轉達完，秀芬阿姨突然掩麵痛哭。
    “我對不住你啊！我對不住你啊！都是我害死你的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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