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高異問題的【老板】，短暫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挑眉提問：
    “那是個很長的故事，你確定自己想聽嗎？”
    “我們現在很缺時間嗎？”
    桌對麵的高異，簡單回應，又給自己來了一小塊牛肉。
    而聽到這話的【老板】，則再次露出了笑容。
    在這家被脂肪與油漬包裹著的小小餐廳內，這位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總算開始講述起自己的過去：
    “在很久很久以前——不是我不願意說具體的時間，隻是現在我也不能確認了——總之，那個時候的我還隻是一家公司內的實習生.......”
    據【老板】所說，他當時所在的是一家製造和售賣醫用器械的中型公司。
    由於產量和自身產品定位的原因，公司沒有太多穩定的客戶。
    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一支龐大的銷售團隊便被建立了起來。
    當時的【老板】，便是其中之一。
    “那時的我剛剛從大學畢業，正是什麽都不懂卻又什麽都敢做的年紀，被那公司招聘事項下的工資吸引，開始了我的銷售之旅.......”
    卡座對麵，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微微搖頭，雙眼中出現了懷念的神情，似乎正在追憶過往。
    “我猜猜，那高的嚇人工資，其實大半都由提成構成，如果賣不出東西，就連最低工資都拿不到？”
    而有充足被詐騙經驗的高異，則對故事進行了補充。
    他的猜測，自然是正確的。
    那家醫療器械公司的銷售團隊，給每個員工都下達了各種指標，若是無法在規定時間賣出去足夠數量的產品，工資便會變得很難看.........
    更準確的說，是幾乎為零。
    “那家公司製造的，是某種號稱可以拯救植物人的設備，你知道那種植入血管的支架嗎？差不多就是變成植入到大腦裏麵，給他們搞個小型的超級計算機，當時我負責賣的就是那種東西。”
    一邊說著，【老板】一邊用餐刀比劃了一下：
    “公司給每個銷售員定的基礎指標是每月五台植入手術，完不成就扣發底薪。”
    “聽上去不簡單.......”變成傾聽者的高異，依舊隻是簡單回應。
    “確實不簡單，而且要注意，並不隻是賣出那種設備，我們還得保證手術的完成，以及後續的收費——畢竟那才是利潤所在。”
    談到這時，【老板】再次露出了笑容，而且不是之前麵對高異時那種虛偽的友善，而是追念美好回憶時自然的情緒流露。
    根據他所說，那家醫療公司所提供的設備和手術，確實能夠幫助那些癱瘓在床甚至失去意識的植物人，重新站立並回歸正常生活。
    唯一的問題是，需要他們公司進行日常的維護，數據信號也需要仰仗他們發射的商用衛星。
    “這個問題聽起來就很大.......收費估計不便宜吧？”高異也來了興趣，給自己來了塊牛排後追問。
    “不不不，很便宜，用你平時用的貨幣來說的話.......大概每個月兩千左右吧。”
    桌對麵的【老板】則搖頭否認，給出了答複。
    這......確實不算個很昂貴的價格。
    要知道，讓一位植物人重新站起，並回歸正常生活是一件多麽恐怖的事情。
    哪怕高異的醫學知識並不怎麽充足，但也足夠認識到這點。
    才花每個月兩千塊錢.......要知道，正常請個護工來照護癱瘓患者，都不止這個價錢——這還不算醫藥費和各種額外開支。
    甚至更進一步來說，重新回歸正常生活的患者，還是一個勞動力，也能賺錢.......
    聽上去，這一切都很美好。
    除了，他們的生命實際上被一家隻在乎利益的醫藥公司控製著........
    而【老板】接下去的話語，算是將高異想法印證：
    “那家公司會在患者手術結束的前三個月，維持2000的價格進行收費，並保證患者的行動自如，然後在第四個月降低他們大腦的功率......”
    如果是電腦或者手機的網速變慢、性能降低，也許還可以忍受。
    但大腦的運行速度變慢，可就無法接受了........
    絕大部分患者都會和家人一起去到他們公司，質問發生了什麽。
    “這種時候，我這樣的銷售員便會再次與患者與患者家屬進行接觸，並給他們推薦‘vip會員’，隻需要每個月多花一千五——還是以你平時用的貨幣為準，就可以獲得專用高速傳播通道，再不卡頓。”
    卡座對麵的【老板】，敲了敲桌子，依舊是那副笑容。
    高異明顯能感受到，對方很享受那段回憶........
    而在他的描述中，那家醫療器械公司的真麵目也逐漸顯現。
    所謂的“vip會員”不是終點，隨著時間的推移，公司會刻意給那些患者添加各種“debuff”。
    肢體無力、抽筋、疲憊、嗜睡......甚至會在特定情況下接管患者，讓其在公共場合念出廣告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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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解除這些症狀，患者就必須購買更多的服務。
    “高級vip會員”，“超級vip會員”，“白金會員”，“至尊白金會員”，“白金會員pro”.........
    知道“香腸戰術”嗎？
    就如同切香腸一般，每次價格的提升並不會太高，但總體的花銷就是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直到，榨幹患者以及其周邊人身上的每一滴利潤。
    “這其中是有很多技巧的，你得調查患者的家境，找到他們能接受的最大額度，再逐漸引導他們走向貸款.......”
    卡座對麵的【老板】甚至有些眉飛色舞，顯然對這方麵很有心得：
    “那時的我，不僅賣出的設備最多，後續的盈利能力也是最強，短短一年半的時間，我已經成為了無可爭議的銷冠——這還是因為我們產品的回報周期較長的緣故，否則我能更快。”
    “但那些患者.......”高異沉著臉，緩緩開口，“那些做了手術的人，如果不選擇那些各種‘vip’，還是能活下來，是嗎？”
    “哈！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
    而另一邊的【老板】，卻絲毫沒有在意高異情緒的變化：
    “他們不能，那種手術實際上隻是在飲鴆止渴，患者的五年預期壽命是各種意義上的零，平均也隻能再活個兩三年吧——所以如何在最短時間內讓他們把錢交出來，變成了一門學問，要先給他們三個月夢幻般的團圓，讓他們的感情因死裏逃生而更加親密，再逐步向他們索要金錢........”
    惡心。
    高異想不到第二個詞語，描述他此刻的感受。
    就連眼前的牛排，都因此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高異終於可以確定，整個“星幣”副本旗下的眷者與玩家們所擁有的那種性格，並非偶然。
    這位【老板】，便是最惡劣的一位。
    如果是個尚有羞恥之心的人，可能還會為自己辯解幾句，說些類似“最起碼他們獲得了幾年的正常生活”之類的話。
    但對於這位【老板】，那完全不重要。
    他不會為自己辯解，甚至可以說，他就是“貪婪”的化身。
    除了追尋無盡欲望的行動，其餘什麽都不重要.......
    也許，這反而才是他有資格爭取神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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