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修文的突然憤怒，讓陳觀樓有些錯愕。
    “也就是說，你是因為官府的人輕視你，沒將你的話當成一回事，所以你起兵造反。”
    “我是為民請命！”
    杜修文反複強調，他做事的正義性。這一點毋庸置疑，不存在爭議。
    陳觀樓卻笑了起來，“你拉倒吧。別管你的出發點是什麽，你應該學過大乾律法，就該知道首先，你帶兵攻打縣城，在律法上這是造反。第二，未經朝廷允許，你開倉放糧，在律法上，你這就叫做造反。第三，未經官府同意，你聚集民壯，且手持利器，別管你要幹什麽，光是聚集二字，就已經碰觸到造反這條線。杜秀才，你是反賊！請你認清楚你的身份！”
    杜修文卻不認同，並極力反駁，“縱然我的行為有不妥之處，但我的出發點是好的，是為了保全鄉鄰的性命。縱然朝廷判我斬立決，不代表我就錯了。”
    陳觀樓盯著對方，從上到下打量一番，表情有些玩味。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準備誅心。
    殺人不過頭點地，哪有誅心來得痛快。
    他不僅要在肉體上消滅對方，也要從精神上消滅。
    他最討厭做事半吊子的人！要麽不做，要做就做好，做絕！
    他表情一收，鄭重其事說道：“不！你大錯特錯！據我所知，你解散隊伍後，就在家中等著，等著官府來抓你。你以為你很偉大，你慷慨就義，必定感動所有人。
    可是，為什麽你被抓之前，沒有一個人，哪怕是你的鄰居，你的同窗，給你報信？你被抓之後，怎麽沒有一個人替你大呼冤枉，為你鳴不平？
    進了縣衙大牢，為何沒有一個犯人同情你，沒有一個獄卒念著你的好？也沒有百姓聚集，替你求情！
    那些從你手中拿到糧食的百姓不感激你，甚至恨你。那些相信你，跟隨你攻打縣城的民壯同樣仇恨你！官府也仇恨你，你說這是為何？你辛辛苦苦忙活一番，換來所有人都恨你。杜秀才，你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不，不是這樣的。”杜修文厲聲否決，“你胡說八道。”
    “我胡說？”陳觀樓氣笑了，他決定好好教訓對方，“你也是讀書人，麻煩你將所有的情緒拋開，客觀的看待你帶兵攻打縣城這件事。
    首先，你開倉放糧，按理說百姓該感激你。可是為何最終所有人都恨你。因為你沒能保住他們的糧食，沒能保住他的安全。
    因為你放糧，事後，他們不僅要將糧食還回去，甚至個別的人還被官府砍頭，用作殺雞儆猴。被官府打傷的百姓，更是不計其數。
    此乃一恨！恨你挑事，卻無能平事。但凡你堅持久一點，堅持幾個月，而不是立馬解散隊伍，他們也不至於遭遇此禍。
    第二恨，你帶民壯攻打縣城，他們聽從你的，是因為他們信任你，以為你要帶他們幹大事，改天換命。縱然有朝一日身死，也算值了！
    可你幹了啥，你竟然解散了隊伍！讓他們成為了一盤散沙。事後，為了逃避朝廷的追捕，不得不亡命天涯，從此命運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他們信任你，你卻辜負了他們的信任，破滅了他們的希望，你就說他們該不該恨你？
    第三恨，官府恨你。當然要恨你。你攻打縣城，開倉放糧，這事一不小心，縣衙上下，包括州府的官員都要被砍頭。盡管事後你解散隊伍，看似彌補，實則死罪已經犯下。
    你壞人前程，他們恨不得扒你的皮喝你的血。若非朝廷指明要將你送到京城受審，你現在已經不明不白死在了地方牢獄中。而不是在這裏跟我大言不慚的說，我不是造反！你可真會自欺欺人！”
    “你懂什麽？你身為天牢獄丞，整日吃吃喝喝，哪裏知道北地如今敗壞到何種程度。易子而食，在史書上隻有四個字，那卻是千百個家庭的痛，成千上萬人的痛。我有錯嗎？”
    杜修文氣急敗壞，大聲怒吼，為自己正名。
    他是對的，對的，他沒有錯。
    他咬牙切齒，不停地為自己洗腦，堅定信念。
    陳觀樓冷笑一聲，“聊了這麽久，從始至終，我可曾說過你造反不對，或是類似的話？有嗎？”
    杜修文愣住，貌似，好像，是沒有。
    “活不下去了，也沒有別的路可選，那就造反，此乃天經地義。”陳觀樓擲地有聲，驚得對方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像是聽到了大逆不道的話，還小心翼翼四下張望，生怕傳出去，被皇帝誅九族。
    陳觀樓繼續說道：“既然選擇造反，幹脆就一條道走到黑，要麽生要麽死。縱然死，也要死在打朝廷的戰場上。而不是虎頭蛇尾，造反造了一半，給我玩什麽解散隊伍的把戲。
    你愚不可及，蠢而不自知，活該被所有人仇恨！做事半吊子，你圖啥？就為了一口吃的，鬧出那麽大的動靜？你白癡嗎？
    這就好比考科舉，終於考上進士，結果你說你不做官，還不許小夥伴做官。美其名曰，我隻是來試試科舉的深淺，證明一下自己的才華。你拉倒吧！但凡你敢這麽做，所有人都想錘死你。
    人家跟著你一起造反，圖的是前程未來，圖的是吃香喝辣。你好家夥，吃一頓就給人打發了。敢情幫你攻打縣城，拿下官府，隻配吃一頓飽。就為了這一頓，就要付出性命為代價？
    誰要是敢這麽折騰我，我當場就宰了對方。你能活到今天，我隻能說，那些民壯還是太淳樸了。但凡有人當場識破你的想法，你已經屍首分離！”
    杜修文臉色瞬間煞白，無比後怕。
    他這才意識到，他在閻王殿轉悠了一圈。
    他回想起解散隊伍時的場景，他是怎麽說來著？
    具體的有點模糊，主旨就是：我為大家著想！大家都要相信我！跟著我有飯吃！
    哈哈……
    哈哈哈……
    他似笑似哭，“我真的隻是為了大家有飯吃！我初心未改！你休想詆毀我！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你休想審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