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餘君，我隻是個冒用身份的賊。我是在戰場裏搜刮死人物品的食屍狗。
    每個大兵身上有三塊銀鑄的大錢，大部分都被戰友摸了去，但運氣好的話，我也能僥幸拿到不少。
    直到我摸到了那個還沒有斷氣的人。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血沫不斷從口中咳出。我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並不打算施以援手。
    “過，過來……”他費力的朝我招手。
    我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他被另一個大兵的屍體壓在身下，艱難的喘息著。
    “幫我辦一件事，好嗎？”他問道。
    我問道：“我有什麽好處？”
    “金子，都是你的……”他費力的從兜裏掏出一大把豆子，每一顆都黃燦燦。
    “你要我做什麽？”我貪婪的舔了一下嘴唇說道。
    “幫我去找一個人，她，她叫餘思。”他艱難的說道，“我快要不行了，你告訴她，生死有命，本就是因果循環。”
    “餘思就在，就在海邊的一個村子裏，那個村子每五年有一次祭祀，你打聽一下……應該可以，可以找到。”
    “我……我……”他咳了幾下，吐出幾口血。
    我想了一下說道：“你死了，這些黃金好像也是我的？”
    他露出一個慘笑說道：“你知道什麽是命運嗎？”
    “沒聽說過。”我說道，“但是你好像要死了。”
    “命運就是，你遇到了我，就一定會幫我。”餘君說道，“不管你願不願意，聽到我的名字那一刻，命運就會推動你。”
    “不可能。”我說道，“我會等你咽氣，然後拿著你的黃金去內陸買幾塊地，蓋幾間房子。”
    “記住，我是……我是餘君。”餘君的聲音越來越小，“這本書……”
    他從懷裏掏出一本書，卻慢慢停止了呼吸，他雙眼瞪得很大，可能是死不瞑目。
    我收起他的金子，拿起那本書。
    「莊子精選」
    “什麽東西？”書上的字我一個都不認識，隨手將它拋到別處。
    “辦不到咯。”我伸了個懶腰，“兄弟別怪，我也要討生活。”
    我抽出一根香煙點燃，沒吸幾口便被人喊住。
    “喂，你，幹嘛呢！”有大兵衝我喊道。
    我一哆嗦，立馬把手舉過頭頂。他們圍住了我，臉上卻是欣喜之色。
    所有人都認為我是餘君，我時常看著鏡子裏那張不屬於我的臉，悔不當初。
    如果我沒有撿起那些黃金，是否就不會被詛咒。現在我被餘思抓住，想必是報應來了。
    ……
    “餘君，你回來了。”餘思開心的說道，那些人圍著我，每一個臉上都是欣喜。
    餘君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每一個認識他的人臉上都會有重逢的喜悅。
    那些人臉上腐爛，深可見白骨，氣息一吞一吐是腐爛的惡臭。他們的眼睛全白，不見半點黑色。
    “你找到超度他們的辦法了嘛？”餘思問道。
    人群中走出幾個小孩，他們的臉上同樣是期待，看著我的眼睛滿是星星。
    “我……”我開口，終究是承受不住如此有衝擊力的畫麵，昏了過去。
    昏倒時，我恍惚中聽到妻子的聲音。
    “餘君，你是蝴蝶，還是人？”
    對啊，我是賊，還是餘君？我當賊六年，當了餘君又六年。
    如果一切都是夢，不如讓我在六年前就醒來，我不會在喝完酒之後去到戰場，更不會和瀕死的餘君說一句話。
    我的名字，沒人記得了。我是六年前開始做夢，還是六年前夢醒。
    我的過去模糊不堪。
    餘思的笑容印在我的腦海深處，她的喜悅溢於言表，我卻不能感同身受。
    我並不是餘君，我是……我是……
    我是誰？
    ……
    冷，很冷。
    我睜開眼睛，身旁是海水，無邊無際，我漂浮在海上，不曾落下。
    “你醒了？”餘思的聲音傳來。
    我驚奇，坐在海麵上如同坐在平地。
    “這，這是怎麽回事？”我問道，轉頭卻不見餘思的身影。
    “你在哪兒？”我追問道。
    “我在這兒！”餘思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我低頭看去，一條藍色小魚正衝我吐著泡泡。
    “你，你是這條魚嗎？”我試探的問道。
    “對呀！”小魚一連吐了幾個泡泡，看上去很開心。
    “我怎麽在海上？”我問道。
    “天亮了，白天我們不能留在岸上，就把你也帶來了。”
    我望向四周，白霧籠罩了海麵，不知陸地在何方。
    “你們要我幹什麽？”我問道。
    “要你超度我們。”餘思說道，“你答應過我會回來，雖然久了一點，但是你真的回來了！”
    我迷茫的看著她，縱使是鬼神，也無法看出我隻是個冒牌貨嗎？
    海洋在震動。餘思臉色大變，她遊入水中，身軀變得無比巨大。
    伸延到遠方不見邊際。
    這就是……鯤？我的腦海冒出妻子說過的話。
    她是鯤……
    鯤向下遊去，聲音巨大如同千萬輛坦克同時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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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水麵上，看著鯤遠去。
    “餘君，你也去幫她吧！”我低頭，是另一隻小魚在吐泡泡。
    “我要怎麽幫她？”我問道。
    “你也是鯤，你也變大吧！”小魚說道，“你肯定比餘思要大，海裏麵有好多巨大的鯤，它們想出來，餘思去阻止它們了。”
    “我怎麽變成鯤？”我問道，“我不知道。”
    “他已經是人了。”又一條小魚出現，“他為了我們上岸，已經變成了徹底的人，不能再變成鯤了。”
    “是這樣嗎？”先前的小魚吐了個泡泡。
    “這個村子，發生了什麽？”我問道，“那些人……”
    小魚吐著泡泡，緩緩說起當年的事情：“你當年走了之後……”
    天亮了，人們剛從祭祀的喜悅中清醒，卻發現祭司不見了，他們四處尋找，卻發現了祭台之上早已被燒為黑炭的祭司。
    大家誠惶誠恐的等著海裏神仙的責罰。可來的不是神仙，而是怒火衝天的賊人。
    僅僅一晚，村子裏的人便被屠戮殆盡，屍首皆拋於海上。血染紅海麵，三日不散。
    三日之後，海盜們大張旗鼓入住村中，其中村長便是那賊人之首。
    隻是惡有惡報，賊人上了岸，便再也下不了水，他們隻要想入水，岸邊便是村民們的亡魂。
    村民們冤魂不散，和賊人們共同守在此處，賊人們想要出村卻也出不了，無形的結界將他們鎖在村中，走不掉，逃不了。
    賊人們日夜防備官府，不知外麵已經物是人非，早已改朝換代。
    那日三位探子潛入村裏，被賊人們誤以為是官府派人來查，便將他們殺死拋屍海中。
    亡魂們三日後發現他們，屍身早已浮腫，經詢問才知道原來山上來了一支軍隊。
    亡魂們便給二位探子半日時光，上岸報信給他的長官，引兵來滅，不曾想那長官就是你。
    ……
    “可是我的探子回來兩人，隻是報告失蹤一人而已。”我問道，“這如何說得通？”
    “直接告訴你他已經被賊人所殺，你會信嗎？”小魚問道。
    “不會。”
    “你看，事實如此。”小魚說道，“他所說的話，所做之事，都是要引你來此。可惜，你沒能對賊人動手，卻是對我們開槍。”
    “這麽說，我做了錯事。”我懊悔道。
    “你沒有錯。”小魚說道，“餘君，你是為了我們才上岸，我們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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