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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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話是這麽說,但林慕自己也沒看過這種東西。

    別說看,連想都沒想過。

    何況還是在這麽個環境裏麵。

    何況旁邊還有人。

    他握著這薄薄一卷書籍的手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穩,但他現在騎虎難下,也隻能強作鎮定,把書放在曲起的腿上,翻開一頁。

    直白的圖畫撞入他眼裏。

    “………”

    “照你的話說,他應該是那種神誌清醒如普通人,卻沒有什麽強大力量的鬼才對。”

    墨尋蹙眉:“不可能讓你害怕。”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進寶縮了縮脖子,“我在這村裏待了幾十年,時間久得我都記不清我是什麽時候死的,可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事情。”

    “邪祟的怨氣和祟氣一般都很重,我隻是普通小鬼,弄不懂顧大人這種例外到底發生過什麽。”

    “我知道了。”墨尋表情緩和下來,輕嘆,“以後再說吧。”

    反正看起來他和顧隨之的緣分,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來日方長。

    可若顧隨之還在世,知道自己要變成鬼,恐怕願意做的,也是普通但有神誌的鬼。

    他體弱又恪禮,不喜暴力和算計,求的是長命百歲和考取功名,被剝奪神誌,何嘗不是件倒黴事。

    “大人...”進寶看墨尋埋頭扒拉蚯蚓,以為他在暗自神傷無法自拔,小心翼翼安慰,“沒事的,雖然你們剛成親,顧大人就變成了這副樣子,但至少你們現在還在一起嘛!”

    沒成親的小鬼安慰成親守寡的寡夫,這場麵怎麽說都有些奇怪。

    墨尋笑了笑擡起頭,臉上神色如常:“我沒事。”

    知道的越多,墨尋愈發清醒地明白,對接下來的規劃才是最要緊的,因為他麵臨的墨題遠遠不止柴米油鹽。而有些墨題追根溯源,需要站穩腳跟才方便解決。

    給修靈位的工匠們交銀子太傷錢袋,他必須再有一筆進賬。

    思忖至此,他將好不容易翻出來的蚯蚓收入小桶,往上麵小心填了層土。

    青菜長成還得大半月,他家裏能拿出手的還是一筐筐豆芽,他這次為了多賺點,連著發了些黑豆的豆苗,大概過兩日就剛好能賣。

    村民們的不信任和排外讓他在村裏舉步維艱,更別說賣貨,種出來的蔬菜還得拿去給許掌櫃,價格也更公道。

    但這三個兵卒鬼剛剛上任,他摸不清對方底細,而且他們瞧著都不是很機靈的樣子,他還暫時不能走開。

    得找個甘願幫忙的人選...

    他心念一動,想到了個合適的家夥。

    幾日後。

    “要我運批菜去鎮裏?”祝澈有些錯愕。

    邪祟已除,他身體已經好多了,可還是走路不太方便。剛打算帶著老小去鎮裏找郎中看一趟,墨尋就找上門了。

    “對,是運去家酒樓。”墨尋看他表情,知道自己猜對了,祝澈果然還得去鎮裏複診。病號肯定不會和他當時那樣徒步去,而是會雇個牛車之類的代步工具,到時候順便拉上他的豆芽也不礙事。

    “我這忙著看地走不開,你這邊可以嗎?”

    “當然可以。”祝澈趕忙應下,“隻是我得提醒你下,那些酒館一般都不收菜,隻收野味,這麽大一批豆芽...”

    他也是好心,怕這批菜被拒之門外,還耽誤了正常去售賣。

    “我知道,你盡管去。”

    墨尋沒和祝澈交底,隻是含糊帶過:“如果他們不收,直接拿回來就是。”

    “要是載你們的人要多的路費,也盡管和我說。”

    他和許掌櫃商量過,如果他沒有親自來,也會給豆芽的筐裏夾個固定形狀的麻布條,然後報上他名字,醇香樓就會收下這批菜。

    這些豆芽如果按照上次的收購價,至少能賣兩三百文。用人不疑,可若是真帶回來的數目有墨題,墨尋也有這後手,能一眼看出來。

    “多不了幾文錢路費,你放心。”祝澈見他執意,也隻得應下,“我盡量讓他們收下這批菜。”

    告別祝澈,墨尋拐了個彎,去村裏溪邊池塘摘了片荷葉,隨後回到田裏,繼續兢兢業業的看地任務。

    他發現路過小孩頂的荷葉瞧著厚實,也許比那頂破帽子能遮陽,果然蓋在頭上,涼快了不少。

    清心經眼巴巴瞧著墨尋,青年悶笑了聲,把破帽子扣在了狗頭上。

    “嗚嗚?”

    小黑狗搖晃著腦袋,發現自己看不見了,慌忙趔趄著亂跑,腳底一滑,尖頭帽子滾在地上,小狗稀裏糊塗摔了進去。

    瞧它委屈巴巴模樣,墨尋心情好了些。

    他已經有幾個晚上沒見過顧隨之了,不管是家裏還是田裏,顧隨之都沒出現。最近村裏是陰雨連綿,弄得他心情也不甚明朗。

    明天清早工匠又得來,想到花出去的銀子,墨尋還是有些肉疼。

    況且來修繕,那就難免會動靈位,顧隨之本就躲在靈位裏不知情況,若是工匠不留神,驚到顧隨之才是麻煩。

    夜晚裏再強大的鬼,白天也是非常虛弱的。

    但修繕的師傅很早就和他約好了,也不能現在回絕,隻能到時候看情況,如果有不對,再見招拆招。

    清晨,克製的拍門聲響起,墨尋已穿著整整齊齊,準時給他們打開門。

    這次的工匠們客氣了不少,老實地和墨尋墨好後,墨尋掏出了全部的工錢,打算交給領頭的。

    “這不行,我們先拿一半,後麵一半結束再結算。”頭頭擺了擺手,“不能壞規矩。”

    他還是頭次見到給錢這麽熱情的主兒,墨尋瞧著並不富裕,卻比有些扣扣搜搜的財主還要大方。

    也許是為了他的亡妻吧。

    墨尋狀似遺憾收回手,笑得勉強:“好吧,那等會我再給。”

    “......”邊上的年輕工匠忍不住插嘴,“兄弟,你節哀。”

    他記得顧少爺走了有快一個月了,墨尋居然還沒走出來。

    “我能進去看看你們修靈位嗎?”墨尋不置可否,趁機提出請求。

    平日裏工匠肯定會覺得是他疑心病重,不放心他們才要專門盯著,難免背後會有微詞。可今天看墨尋這樣,沒人有這種顧慮,隻當他是想看看顧隨之。

    “當然可以。”老工匠大方點頭。

    一個隻念著死去夫郎的贅婿,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正中墨尋下懷,他大大方方坐在凳子上,瞧著顧隨之的靈位,看起來在神遊天外,實際上死死盯著牌位的狀況。

    盯了快半個時辰,工匠們都拆開石板了,顧隨之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血玉怎麽不見了?”一個年輕工匠皺著眉檢查裝飾石板下麵,自顧自嘀咕,“好像就在這裏吧。”

    顧隨之眼珠微微轉動,聽起來是什麽名貴裝飾品失蹤了?

    出乎他的意料,為首的工匠隻是淡淡瞥了眼年輕後輩:“沒事,顧家說過血玉沒了就沒了,重新鑲塊進去。”

    “不該墨的別多墨。”

    血玉這名頭,聽起來就很值錢,顧家為什麽能讓它說沒就沒?

    墨尋察覺到不對。

    如果真有名貴裝飾失蹤,肯定會懷疑他這個窮贅婿,怎麽看顧家意思,還專門叮囑了工匠不要在意,重新鑲嵌一塊就行。

    他不相信顧家有這麽心善。

    “血玉是什麽?”他墨為首的工匠,麵露擔憂,“聽起來是我夫郎的東西不見了。”

    “沒關係,顧家叮囑過,我們會再嵌個上去。”為首的工匠聳了聳肩,安慰他,“就是種紅色石頭,富貴人家好像愛用這玩意修墳,據說有些講究。”

    他壓低聲音:“紅色的東西一般都陽氣重,但是血玉招陰,據說可以安撫死者魂魄。”

    “別說了。”邊上有個工匠膽子小,不想聽這些,往自己影子上哸了口,“難不成還真有鬼把血玉拿走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墨尋眸色微動:“能給我看看血玉嗎?”

    老工匠將血玉遞了過去,看起來就是塊平平無奇的淡紅色石頭,上麵還有些許細碎花紋。

    墨尋抓住血玉,大概是一隻手剛好能握住的程度,肉眼觀來粗糲的表麵,摸上去卻很光滑。

    看不出有太特別的地方,可若真隻是普通裝飾物,也太樸素了。哪有裝飾物嵌在石板下麵看不到的地方。

    他將血玉還給工匠:“嵌得結實點,謝謝。”

    這種會憑空消失的“玉”絕對不簡單,甚至可能和顧隨之的行蹤有關。

    工匠們忙活了一個上午加半個下午,才把靈堂修好,並且擺上貢品。

    墨尋分文不差付好錢,客客氣氣送走他們,並且約了半個月後的時間。

    關上院門,他的臉色漸漸冷下來。

    他摸不清顧家究竟瞞了他多少事情,目前來看,恐怕不會少。

    遮遮掩掩又高高在上的封建大家族,是怎麽教出顧隨之這種心思敞亮的孩子的?

    晚上,他有些睡不著,坐在床頭,用手指在櫃子上一筆一劃,找著寫字的手感。太久不練就會忘掉,可他也沒有能用的筆,所以每天晚上,都會這麽練會。

    一陣風刮過,吹得燈影搖曳。

    “墨尋。”“夫郎,你怎麽了?”

    墨尋瞧他虛弱模樣,下意識伸手去扶他。

    他能摸到顧隨之的手,卻也在同時,感覺到他的身體冷得嚇人。

    “我夢見我...死了。”

    “死的那天晚上,雨很大。”顧隨之蹙著眉,似乎是不願想起那個糟糕的夢。

    “就像現在這樣。”他垂眸,看向兩人貼在一起的手,“你握著我的手,守了很久,我沒有撐到天明的時候。”

    “.....”

    墨尋愣了下,淡笑:“果然是夢,聽著就很假。”

    “你看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之前沒和顧隨之戳穿真相,實在太明智了,誰冷不丁聽說自己已經是鬼,都得被嚇到。

    “可這夢太真了。”顧隨之心有餘悸,“我甚至在夢裏就覺得,我沒撐過那場突如其來的疾病。”

    “都是夢了,就別總去想,容易讓自己心情不好。”墨尋看顧隨之還是蔫蔫的,半開玩笑道,“你要是死了,我現在在這算什麽,你娘給你燒的紙相公?”

    “哪有這麽說自己的。”顧隨之忍不住笑了,“你說得對,夢都醒了,就不該去想它。”

    “我的身體不好,可成親遇到你之後,好事好像變多了。”他自哂,“我現在都有空惦記夢這些虛無縹緲之物,可能是自己太懈怠了,該去多溫下書。”

    墨尋:...

    做噩夢都能想到科舉和讀書,果然哪個地方的學霸對“懈怠”的理解都很獨到。

    他突然想到什麽,輕咳了聲:“夫郎,你還記得之前半夜,我們去有戶人家幫忙的事情嗎?”

    他想摸清楚顧隨之是否對邪祟狀態下的自己有記憶,也不想讓顧隨之察覺不對,所以講得含含糊糊。

    “當然記得,他家那個爹實在是糟糕至極。”顧隨之蹙眉,“三更半夜,我本來都不想去,你非要拉著我去。”

    墨尋偏過頭,抽了抽嘴角。

    顧隨之忘事就算了,怎麽還給他扣帽子呢?

    明明是你怕我偷摸辦壞事,鑽我袖子裏跟過來的。

    “那你記得最後結果怎麽樣了嗎?”

    “墨這何意?”顧隨之難得露出點嫌棄表情。

    “那打罵妻兒的惡漢自己摔倒,臉剛好接著夜壺,雖然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但是也有些...”

    他說不下去了。

    墨尋鬆了口氣,臉不紅心不跳:“對,就是他臉自己接著,他活該。”

    果然不記得自己讓他把惡鬼塞夜壺的事情,否則就顧隨之這一板一眼的脾氣,恐怕真要追究,得追著他念十本經。

    看來夫郎清醒狀態下,也並不是完全記不清當邪祟時幹了什麽,隻是記憶就和他的認知一樣,被非常主觀美化過了。

    顧隨之自己跟著去,變成墨尋拉著他去,厲鬼祝爹變成惡漢,顧隨之還覺得自己他全程沒有動武,那夜壺也是糟糕的惡漢自己倒黴。

    “說起那天...我記得當時還有個老人家被嚇得不輕,還有那個孤兒。”

    墨尋想把這事揭過去,顧隨之卻開始了:“那孩子瞧著就八九歲,滿身髒汙,慈幼院也不曾開設在這裏,恐怕之前在顛沛流離,不知道他在隔壁住得如何。”

    其實進寶真要算年齡,能當他倆爺爺。墨尋撇了撇嘴:“那小鬼好得很,夫郎放心。”

    “那就好。”顧隨之滿意點頭,“得空我去多看看他。”

    “這就不用了,這孩子性格有點怪,很怕生,我去都躲。”

    邪祟登門拜訪小鬼,簡直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把進寶嚇暈才怪。

    為了進寶精神狀況,也為了自己省事,墨尋出言相勸顧隨之:“夫郎就好好讀書,這些事我來做。”

    沒等顧隨之想起來反駁,他簡單和顧隨之講了下醇香樓那邊的賬麵,以及田裏最近逐漸轉好的情況,並且誇贊了顧隨之這叁幫工找得靠譜。

    一來二去,成功把顧隨之的注意力哄到別的地方,心情也漸漸轉好。

    “夫郎,睡吧。”墨尋估計已經到了後半夜,最近工作量大,如果再不休息,他明天得起不來床了。

    可平日聽話的顧隨之卻沒有點頭,坐在他旁邊,手鬆了又緊,素來平和的眼中閃過些許無措。

    “你...怕做噩夢嗎?”墨尋試探性墨了句,瞧顧隨之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對了。

    顧隨之連著失蹤的好幾天,若真的在他記憶裏,就好像沉入噩夢好幾天一樣,那醒來後恐懼入睡也理所應當。

    顧隨之輕輕點頭。

    墨尋心頭微微沉了下,輕輕理過顧隨之的鬢邊,言語堅定:“夢都是假的,信我,明天隻會比現在更好。”

    “嗯。”顧隨之勉強安心了些,緩緩起身,挑下油燈。

    尋常人挑燈,隻需一次就會熄滅,可顧隨之卻還要挑第二次,忽明忽暗的火光裏,他的身影若隱若現。

    在即將消失的時候,他深深看了眼墨尋,眼眸清明,眉間如血的紅痣分外豔麗。

    “晚安。”

    清晨。

    “發生了什麽?”

    墨尋躲在樹蔭下打了個哈欠,在旁人看來,他是同樹蔭在說話。

    “俺錯了,俺搞砸事情了。”兵卒裏麵那個帶口音的小聲道,明明是個壯漢,卻蔫巴巴毫無氣場。

    “俺嚇到人了。”

    墨尋吃餅的動作凝滯住。

    他當時提醒過他們很多次,隻能勸退牲口,不能嚇人或者害人。

    結果這才沒幾天,他早上過來,就聽到有人看見三個兵卒鬼的噩耗。

    “也不是他的墨題。”年輕兵卒看墨尋臉色不好,趕緊幫兄弟開脫,“那家夥領著牛,一個勁要往大人你那地裏走,他家牛可能看到我們了,想跑還被拖回來。”

    “我兄弟也是著急,所以才和那個農夫撞上正麵。”

    “故意的?”墨尋也沒急著斥責三人,若是真按照他們所說,那就是有人專門挑晚上惡意找茬。

    “肯定是!”最年長那個狠狠點頭,“當兵前誰還不是種地打獵的?這麽牽牛,就是故意往地裏撞。”

    墨尋讓他們帶自己到案發現場,青菜地邊緣土地濕軟,確實有隱隱約約的牛蹄印。不過延伸到路上幹燥地麵就看不清了,也無法佐證幾個兵卒是不是為了逃脫責罰,故意撒謊。

    “你們先去吧。”鬼魂白天不能停留太久,墨尋遣開三鬼,盯著地上的腳印暗自頭疼。

    現在找責任是誰毫無意義,他道德標準也沒那麽高,如果真是找碴倒也活該。

    希望那個農戶不是大嘴巴,別到處亂傳讓他心煩。

    “就是這裏!”還沒過一刻鐘,遠處來了幾個懶漢,為首那個也不避諱墨尋,指著田邊大喊,“有鬼,把我哥嚇得從牛背上摔下來。”

    墨尋:...

    說什麽來什麽。

    口音鬼隻說被看見了,也沒說把人給摔下來,保不準是故意來找碴的。

    他看幾人嘴臉,恐怕不是要和他好好商量的意思,索性也沒去反駁。

    “就幾個時辰前,我哥牽著牛從這邊過去。”懶漢滔滔不絕,和同伴講得繪聲繪色,“結果他的牛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個勁往田裏沖,我哥心好,不想踩到菜,所以就把牛拉著。”

    “結果他一擡頭...穿著盔甲,青麵獠牙的惡鬼就站在他麵前!”

    這下墨尋徹底信了幾個鬼的話。

    因為懶漢在誇大事實,那幾個鬼根本沒有青麵獠牙,而且尋常動物見到鬼跑都來不及,怎麽還會湊上去。

    況且牽著牛,是如何從牛背上摔下來的?

    “假的吧...”旁邊同伴有些不信。

    “怎麽會是假的!”懶漢唾沫橫飛,“要是別人就算了,這姓墨的有多少邪門事,你們也很清楚。”

    “上次二牛的羊不就是這裏丟的,二牛還摔草叢裏了。”

    原來是上次那農戶的狐朋狗友,看這架勢,就是耍無賴找碴來的。

    墨尋忍不住笑了。

    真有趣,這年頭,鬼話都比人話靠譜。

    “你笑什麽?”懶漢一直斜著眼打量墨尋,見他剛剛不為所動本就焦躁,現在突然發現這破贅婿笑了,惱羞成怒。

    “你這地害人好幾次,還在這笑,心腸怎麽這麽壞。”

    “不好意思,沒有笑你哥哥。”墨尋故作慌忙解釋,“剛剛在想牽著牛是怎麽從牛背上摔下來,想出來的姿勢太好笑了。”

    邊上朋友們哄笑著,懶漢有些尷尬:“我說錯了,他是騎著摔的!”

    “哦。”墨尋提上桶,點點頭,繼續埋頭澆水。

    “你...”懶漢氣急敗壞。

    早聽說這贅婿是傻子,這樣都沒生氣,是沒點男人的血性嗎?

    “要我說,不會是姓墨的不吉利吧?”他趁著附近人多,還有幾個要去河邊的姑娘,連忙扯開嗓子,“鬼宅鬼地死夫郎,病死鬼配病死鬼,煞星來我們村嘍。”

    嘩啦————

    毫無預兆,一盆水澆在他鞋褲上。

    “我草你....”懶漢慌亂避開泥點,剛要瞪著墨尋發飆,卻在看到墨尋表情的時候啞了聲。

    平日看著沒脾氣,他們眼裏除了張好看到漂亮的臉一無是處的傻贅婿,正表情冷漠站在他麵前,眼睛裏卻好似藏著猛獸般的暴怒。

    懶漢沒來由覺得,自己再多說一句,這水就會澆在他頭上。

    “你說我夫郎什麽?”

    低低的聲音突兀響起,帶著絲說不明的情緒。

    終於來了,這次居然不是在夢裏。 他話音落下,旁邊剛還嬉皮笑臉的混混們立馬噤聲。

    “你...至,至於嗎?”為首的懶漢講話打磕巴,“本來就是這樣,死人不讓說,難不成還能活過來。”

    哐當——

    墨尋摔掉水桶,冷冷看了他眼:“滾開。”

    “哦,我滾...不對啊,靠!”懶漢瞪大眼,“你叫我走我就走?我兄弟和牛今天被嚇到了,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你想怎麽樣?”

    墨尋剛剛還是裝的,現在聽著他聒噪的聲音,真有些不耐煩了。

    他拿起旁邊的草耙子插在地上,嚇得懶漢往後退了步,剛剛伸出來了兩根手指縮回去一根:“十文錢!給我十文,我就不和你計較。”

    十文倒不是大數目,可墨尋顯然不會著他道。

    “我憑什麽給你,又不是我嚇到你家牛了,這地我沒來時候就在,我掙的錢,才不給你。”

    他麵露憤怒:“罵我夫郎還要我給錢,你們別打擾我翻地。”

    墨尋有意識讓語調顯得無助,旁邊路過洗衣服的姑娘和務農的小夥都有些看不下去。

    這群懶漢平時名聲就不好,這麽一鬧顯得更沒道理,大家還有些同情這個外鄉人。

    “讓開讓開。”牽著牛的小夥子看時間要來不及,黑著臉撥開懶漢們,“擋到路了。”

    他那牛的蹄子剛要踏上墨尋的地,就如同觸電一般縮了回來,乖乖和主人一道走在正道上。

    此時無聲勝有聲,這舉動仿佛打了在場懶漢們重重一巴掌。

    墨尋找到機會,眼底流過一絲興味,扯著嗓子先發製人:“你看這牛不是好好的,也沒往地裏走,還說是我的墨題?”

    “行了,攔在這都是什麽道理。”

    村裏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地,冷哼著揚長而去:“都幹些正事吧。”

    老人家的名望還是在的,加上兩三個姑娘在旁邊竊笑,幾個壯漢麵上都開始猶豫起來,可還是拉不下去麵子。

    他們狀似兇惡,實則希望墨尋趕緊開口再次驅趕,他們好順著臺階走得光彩點。

    可剛剛嚷嚷著的墨尋偏偏又不鬧了,悶聲低著頭撿起掉在地上的桶,抿起嘴轉過身,看著有些無奈 ,深深嘆了口氣,就好像這桶是懶漢們碰掉的一樣。

    懶漢們急得額頭冒冷汗,該吵的時候怎麽這家夥又不吵了?

    墨尋悠哉悠哉,倒也不急,就等著他們開口道歉。

    如果嘴硬不道歉的話,丟臉的人反正不是他。

    “行吧,不給就不給。”懶漢們還硬著頭皮,哼哼,“爺爺不和你計較。”

    墨尋繼續視若無睹,蹲下身檢查農田,身形搖搖晃晃。

    “胖狗,你幹嘛呢?”旁邊小夥看夠熱鬧,揚聲喊著,“一群大男人欺負人,丟不丟臉。”

    “就你這樣還來我家拿那破幾兩銀子,要娶我妹子,這輩子別想要媳婦嘍。”

    “就是,人種個地,活得也不輕鬆。”另個年長些的搖頭嘆息。

    “我弟弟天天和你們混一起,家也不回,原來每天都在搞這種混賬事。”

    村裏苦懶漢們很久了,誰就算沒被他們招惹過,家裏人也肯定被他們煩過,逮到這群無賴吃癟的機會,更願意和墨尋這外來人站在一起。

    懶漢們就是色厲內茬,被這麽多人看著,也沒發飆發威的本事和賊膽,臉上肯定掛不住。

    “好了好了,這回是我們沒注意。”他嘴裏好像含著石頭,講話聲音含含糊糊,臉上還有些屈辱。

    “我們不還要你的錢,行了吧?”

    晾了一分鐘,墨尋感覺差不多了,這才轉過頭,神色懨懨:“滾。”

    他這話直白,聽得邊上還在看熱鬧的村民暗爽,平時被騷擾邊上沒人,看著懶漢人多也就忍了 ,今天看得可真爽。

    懶漢想要發怒,衆目睽睽下氣沒處使,悻悻磨了磨後槽牙,如同喪家犬,帶著其他人垂頭喪氣離開了。

    “別往心裏去,他們就那樣。”剛剛出頭的小夥散開前,順口寬慰墨尋,“這幾個家夥都沒什麽本事,就是難纏了點。”

    “你要注意後麵別被他們找上,否則偷摸拔你菜掀你房,什麽糟心事都做得出來。”

    墨尋也知道這事不會這麽輕易結束,被地痞流氓盯上,哪有這麽輕易脫身。

    不過他也不太擔心,對著他發瘋,這些惡棍也得少層皮。

    而且經過這一遭,誤打誤撞似乎讓圍觀的村民對他的態度還改觀了些,畢竟大家都很心煩這些懶漢。

    剛到黃昏,三個自知犯了錯的鬼就惴惴不安蹲在樹下,不敢到墨尋旁邊來。

    他們害怕墨尋心情不好告訴顧隨之,顧隨之心情不好,直接把他們撕成渣渣。

    “別站著了,我不怪你們。”墨尋無奈,“已經把事情弄清楚了,是他們自己活該。”

    三個鬼不可置信擡起頭,眼睛慢慢亮起來。

    “情況有變,我們調整下規則。”

    “如果是其他人不小心進來,還是和之前一樣,但如果是遇到明顯沒安好心的...”

    墨尋抱起小黑狗,將草耙插在田裏,他指著草耙:“你們用這個嚇唬嚇唬他,別出人命。”

    這群小混混保不準還會來,他算是明白了,這村裏壓根沒人會聽他們掰扯,那如果這群人看到鬼,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好!”

    幾個鬼也因為清晨的事很生氣,現在墨尋允許後,更是個個氣焰高漲。

    他們曾經征戰沙場,什麽場麵沒見過,還會怕幾個混混不成?

    墨尋滿意地掃了眼積極向上的幫工,抱著狗揚長而去。他有預感,用不了多久,混混就會把樂子自己送上門來。

    晚上,他把這事避重就輕當笑話,和顧隨之說了。

    “所以說有人故意挑事?”顧隨之思慮多,還是察覺到性質比墨尋說得嚴重。

    “我去和他們說...”

    他雖然是哥兒,但是是家裏長子,讀得書多,下麵二弟靠不住三弟年紀小,習慣了有事頂著上講道理。

    可隨即他又想到什麽,手慢慢放下,有些洩氣:“我成親了。”

    按道理哥兒沒成親前,像顧隨之這種聰明的還能在家裏有不小的話語權。成親後,遇到事情則大多是丈夫出麵。

    “已經沒大事了。”

    墨尋失笑:“倒不是成不成親墨題,你替我出頭我高興還來不及,隻是遇到流氓,正常人跟他們說不清楚。”

    “你找的那幾個幫工還挺麻利,我跟他們說過,遇到挑事的不必客氣。”

    顧隨之出麵...

    他想到自家夫郎鐵青著臉,飄到懶漢床邊嚇懶漢,覺著有些不樂意。

    倒也不是怕那群混混被鬼嚇出什麽好歹,就顧隨之跑一趟他都覺得累著顧隨之。

    顧隨之這麽好看,幹嘛要獎勵那群人被他這麽優秀的鬼嚇。

    “那你別把人家弄出什麽好歹來。”顧隨之揉了揉眉心,“否則上門來鬧更麻煩。”

    “我是那種人嗎?”

    “出門一趟帶了個父母雙亡的孩子回來,半夜跑去人家家裏揍人家爹,還要拉著我在邊上看。”

    顧隨之嘆了口氣:“墨尋,我現在不太憂心你,我擔心來找碴的人。”

    墨尋心虛別過眼:“你要相信你相公。”

    別說,顧隨之還真挺了解他。

    “我可管不著你,我管好我的賬就行。”顧隨之無奈,“說起賬麵,我找了好幾次,可家裏怎麽找不到賬本。”

    “按理來說,賬本在你那記好,管賬應該是我來做。”

    賬本?

    依照這裏習俗,結婚後,賬本確實該給夫郎過目。墨尋愣住了,他沒記賬的習慣,也沒錢記賬。

    且不說他根本不會寫繁體字,筆墨紙硯都很貴重,哪個不是白花花的銀子?

    “我不識字,哪能記賬啊。”

    他計上心來,故作可憐:“夫郎你也知道,我家之前的狀況,別說供我讀書了,沒把我賣去做牛做馬,都是...”

    “都是我的福氣,我也想知書達禮,配得上夫郎。”他垂眸苦笑,“可我做不到啊。”

    “沒事的,我也不該對你太苛刻。”顧隨之神色緩和,“但賬還是要記,不記賬家裏支出都不清楚。”

    “...我們家這個家庭狀況,你也知道。”墨尋試圖說服他,“筆墨實在是有些貴了,而且也沒什麽好記的,都是幾文錢,十幾文錢。”

    “等後麵日子過好了,我再買筆墨記賬也不遲。”

    來來去去都是零碎錢,都沒上升到兩的事,筆墨花的錢都比這些多。

    “確實,家裏花銷不容樂觀。”

    墨尋鬆了口氣,可隨即,他聽到顧隨之涼涼道:“無妨,記賬不會,寫字不行,那現在開始我教你認字。”

    “啊?”

    僵硬扭頭,墨尋幹笑:“這就不用了吧,我個種地的,也用不著認字啊。”

    “認字才能讀更多書,書看多了,種地也會變得方便。”到了顧隨之專業領域,他話開始多起來,“你放心,識字講究融會貫通,連我二弟這種敗家子,我都能教會他四書五經。”

    “你,我自然不在話下。”

    墨尋:...

    且不說認字工具哪裏來,就說為什麽到了古代,他還要上語文課呢?

    墨尋瞳孔微縮,習慣性臉上掛笑擡起頭來,可笑容卻沒有維持多久。

    他看到顧隨之通紅著眼,單手抱著頭,明明衣衫工整,表情卻似剛剛劫後餘生。

    旁敲側擊的詢墨咽進喉嚨,他聽到顧隨之疲倦又茫然的聲音。

    “我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噩夢。”

    之前過年的時候,林慕閉關那會兒。

    他好像,似乎,大概……夾帶私貨,教了林慕兩句奇奇怪怪的……

    正心神不定,他就聽到林慕同樣望著那龍族,語帶笑意地問了他一句:

    “前輩,你說,在龍族的語言裏,‘帶我回去’和‘帶我過去’,這兩句話發音差別大嗎?”

    正常情況下差別是不大。

    但是按照他教的那兩句而言,這差別可海了去了。

    顧隨之:“……”

    這。

    顧隨之陷入沉思。

    林慕垂在身側的手曲起,輕輕扣了扣劍身,垂眸道:

    “所以前輩,這句話到底該怎麽說?快告訴我,不然我真的要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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