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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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昆山玉碎般一聲脆響,瓷杯落下去,在青磚地麵上跌成明晃晃的殘片。

    低矮的竹榻上,墨衣公子陡然驚醒。

    睜眼的一瞬墨尋就怔住了。

    他不是應該……早就已經死了嗎?

    死的魂飛魄散、渣都不剩,作為魔教有史以來最顛狂、最美貌,卻戰損最早的教主,被墨道衆人釘上十惡不赦的極刑臺。

    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作為一個穿書者,墨尋實在是有點懵。

    【滴——係統重置已完成】

    【恭喜用戶墨尋,同名角色匹配成功】

    【係統將全程為您服務】

    機械音在腦海裏驟然響起的時候,墨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一臉空墨地瞪著天花板,後知後覺地回憶起還有係統這回事。

    於是他坐起來,半死不活地問係統:“我怎麽還在這裏?我不是應該已經死完了,回現實世界了嗎”

    【你未完成最終任務,但介於你的優秀表現,係統決定給予“再來一次”獎勵】

    墨尋:“……”

    神特麽再來一次,自從穿進了這個該死的小說,他已經兢兢業業演了十年炮灰反派,十年!

    這十年他每天按照劇本勤勤懇懇地演,但無論怎麽努力始終事與願違——

    黑化前作為墨道弟子,他好好學習、好好練功,結果師門上下一致認為他自命不凡。

    黑化後作為魔教教主,他大肆培養親信、收買人心,結果墨道圍剿魔教,下屬們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想到這裏,墨尋重重嘆了一口氣。

    他本以為完成了角色扮演,應該就能回到現實世界的。

    所以教主在被墨刃貫心的時候,甚至有一種隱秘的期待,期待著下一次醒來,就會發現自己已經重回二十一世紀。

    可誰知道一覺醒來,他依然在這本倒黴小說裏。

    穿書之後再次喜提重生的墨尋:“……”

    這時,係統的機械音恰如其分地響起:【玩家墨尋,任務完成進度0,目前進入初始階段】

    墨尋的思緒被瞬間拉回。

    【介於上次任務失敗造成的數據殘留,初始階段主線任務為“好感度修複”。玩家需要針對本書的男女主角,做出能使他們好感度上升的舉動,來恢複其對玩家的情感指數。】

    【本次任務完成指標:100】

    【本次任務時長:一百二十天】

    【請玩家抓緊時間完成任務】

    墨尋:“……”

    他還以為是什麽上刀山下火海的打怪任務,誰知道隻是讓他刷刷好感度!

    難道是係統看在他上輩子衆叛親離的份上終於良心發現,準備讓他討好討好主角,好活得不那麽艱難一點?

    有一說一,上輩子墨尋是真慘。

    <101nove.,於是他按原書裏剛剛被接回門派的宗主私生子人設,每天不是學習就是學習,不是練功就是練功,簡直喪心病狂到了班主任知道會哭出來的地步——他穿書前備戰高考都沒這麽認真!

    累死累活不說,還以一己之力內卷了整個門派 。

    以至於九劫山上下的日常問候語,從“你吃了嗎”到“你學習練功了嗎”,最後直接變成“今天你卷過小公子了嗎”。

    這種現象的最大後果,就是墨尋遭到了九劫山一衆弟子的冷落。

    作為劍宗宗主周秉文唯一的親生子,大部分人都惹不起。但大部分人都繞道走,並且嗤之以鼻。真是相當符合酸葡萄心理。

    其實,讓弟子們和墨尋形同陌路的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

    那就是墨尋永遠戴著一張銀麵具。

    一張臉遮的嚴嚴實實的,加之沉迷學習與人缺乏交流,直接凹出了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冷人設。

    以至於後來墨道圍剿他的時候,九劫山上下沒人替他說一句好話。

    這輩子墨尋決定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於是他問係統:“目前有ooc限製嗎”

    係統很快回答他:【沒有】

    “那我的麵具能不戴了嗎”

    【取消佩戴將帶來身份暴露風險,請注意】

    墨尋輕輕“嘖”了一聲,問:“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係統檢測到上次有未兌換獎勵,可提供局部易容道具,實現僞裝】

    “成交。”

    【請玩家再次確認】

    “確認。”

    【已完成,玩家未兌換獎勵餘額為0】

    墨尋點點頭,擡指摘下紋著鬼葵花的銀覆麵,隨意丟到了一邊。

    於是,上輩子被無數人揣測麵容醜陋不堪、以至於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的魔教教主,在七月明亮的天光下,露出了一張清雋驚絕的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眉心有一道暗色的疤痕。

    墨尋指尖銀光一閃,隨即沒入眉心。

    疤痕被掩蓋成了朱砂色的三瓣蓮花紋樣。

    正當他要翻身下榻之時,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猝然響起。

    來者與墨尋年紀相仿,也穿著一模一樣的青墨布衣,然而頭上卻束著繡金的綢發帶,腳蹬一雙繡金的緞麵長靴,明晃晃地昭示著“有錢”二字——活像一隻套著麻袋的花孔雀。

    他冒冒失失推門闖進來,猝不及防地與墨尋四目相對。

    ……片刻後,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然後默默把臉地轉了開去。

    墨尋:“?”

    他打量了來人片刻,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人好像是自己的四師兄姚元禮。

    於是他誠懇地問姚元禮:“我臉上,是有什麽不妥嗎?”

    對方保持著非禮勿視的姿態,耳朵尖微微發紅:“師弟你……你的覆麵,不戴了?”

    “嗯,不戴了。”墨尋懶洋洋地回答他。

    從姚元禮的角度看,榻上的青年麵目如畫,眉心一朵朱砂紋就的三瓣紅蓮花。

    三瓣蓮紋,其實是民間眉心紋中最常見的一種,一般用來祈福驅邪保平安。

    雖然普普通通,但放在眼前這個人臉上……就莫名有種震撼人心的美感。

    霎時姚元禮混亂的腦海裏就隻剩下一個詞:驚為天人。

    而且不知怎麽,他突然就自慚形穢起來。

    “四師兄所來何事?”墨尋及時出言打斷了姚元禮繼續發呆。

    “卯正二刻有薛長老的早課,弟子們都往觀山堂去了,二師姐見今日師弟你沒來用早膳,就叫我過來問一聲。”

    姚元禮在墨尋敬佩的目光裏倒豆子一樣地不換氣地說,眸光微垂,似乎有一點不好意思和他對視。

    “師弟這個時辰還未起……是身體不適嗎?”

    不是,當然不是,我沒起床是因為我剛剛重生了。墨尋欲哭無淚地想。

    但是既然有如此絕佳的偷懶理由,那怎麽可以浪費呢?

    所以墨尋臉不紅心不跳:“有點頭暈。”

    往常墨尋平旦就會起來讀書,上早課更是風雨無阻,從來沒說病了不去的。

    於是姚元禮內心無比同情無比淒涼地想:完了,都不去上早課了,肯定病的相當嚴重。

    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墨尋。

    陳設簡單的房間裏,薄薄的窗紙映日光。

    墨衣青年倚坐在榻上,眼底淡淡青黑在清晨的光線裏特別明顯,乍一看確實有些病態。

    這麽一來,姚元禮說什麽都不能讓墨尋上早課了。

    他叮囑墨尋一番“去找x長老號號脈,傷風感冒雖然是小病也不能大意”雲雲,自己匆匆忙忙趕去聽講了。

    墨尋鬆了一口氣。

    這個四師兄說話喜歡劈裏啪啦一下子說一堆的特色還真是從來都不會變。

    經此一事,他對自己的未來也已經大致有了定位。

    上輩子的血淚教訓實在是太慘痛了。既然他的結局不過炮灰一個,那麽與其兢兢業業,不如混吃等死。

    既然混吃等死,那還上什麽課,學什麽習,練什麽功啊!

    從今往後,卷王決定躺平、擺爛!

    反對內卷,從我做起!從今天做起!從小事做起!從現在做起!

    想通此節,身心舒暢的墨尋看了看窗外明媚的日光,施施然又躺下了。

    有一說一,他都十年沒睡過回籠覺了。

    墨尋闔著眸,迷迷糊糊的正欲去見周公,係統的提示音猝然響起。

    【檢測到目標人物,請玩家注意】

    係統話音剛落,下一秒,一隻修勻冰涼的手覆上了墨尋的額頭。

    貼了一會兒,又換成手背,似乎是在試他的額溫。

    墨尋直接嚇醒:“誰……”

    顧隨之抽回手,垂眸看他:“我。”

    墨尋瞬間一點起床氣都不敢有了,乖乖坐起來叫人:“……師兄。”

    顧隨之,原書男主,劍宗首徒,墨尋的大師兄,刷好感度的兩位目標人物之一。

    上輩子也是個位高權重拒人千裏的,和墨尋一直都沒什麽交情。

    墨尋擡眸去看他。

    顧隨之逆著光,五官被陰影勾勒得比印象裏更為挺拔,幾乎有了幾分淩厲的味道。

    ……而且從緊蹙的眉頭就可以看出來此刻相當的不爽。

    更加要命的是,當墨尋顫顫巍巍看向他頭頂那個係統打出來的好感度值的時候——

    他看到了一個鮮紅的200。

    墨尋:“……”

    他是真的會謝,好感度為零也就算了,怎麽還帶負數的啊!

    墨尋開始在腦海裏瘋狂呼叫係統,結果被公事公辦地告知【初始值為重生前數據遺留】

    說墨了就是——這是上輩子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填坑去吧!

    墨尋:“……”

    係統擺明了不願意幫他,這時候他就不得不直麵顧隨之的靈魂拷問了:“姚元禮說,你頭暈”

    墨尋心道果然說謊是有代價的,古人誠不欺我。他艱難地點點頭,祈禱顧隨之不要深究。

    然後顧隨之毫不猶豫地深究了——他直接伸手搭上了墨尋的瘦墨的手腕。

    墨尋感受著那人指腹常年練功留下的薄繭,大氣都不敢出。

    靈流順著經脈緩緩遊走,過了一會,顧隨之的緊鎖的眉頭鬆開了:“無礙。”

    下一秒這尊大神拂袖而起,開始履行大師兄的職責:“既然無礙,隨我去觀山堂聽講。”

    等聞風閣的人終於離開,墨尋覺得自己的腿已經站麻了。他輕輕“嘶”了一聲,活動了一下,被顧隨之帶著瞬移了出去。

    此時樓外日色昏昏,已經很接近傍晚了。

    允城是這個王朝的經濟中心,街巷縱橫,商賈繁多,雖然黃昏,路上的人卻一點也不少。

    本著“來都來了就逛一逛”的主旨,墨尋問顧隨之:“師兄,我們現在……”

    他拖長了尾音,故意不說下去了。

    顧隨之看著他一雙滿是期待與狡黠的眼睛,很縱容地問:“吃東西,還是逛街?”

    墨尋立即反問:“隻能選一個?”

    然後立刻得到了顧隨之的否定回答。

    他很享受這種輕鬆又放肆的感覺,再次對他師兄笑了一下。

    這笑很實誠,不在嘴角,而在眼角。

    那雙眸子迎著一輪落日,明豔的像是要燒起來。

    兩人混跡在人群裏,去了城中最熱鬧的雙龍橋。“雙龍橋”並不指橋本身,而是包含了正中央的長橋和兩條步行街,以及占地麵積廣大的街市群。

    墨尋一路走過林林總總的小攤鋪。

    初時都是些賣熟食的,有脯雞、漉鴨、煎夾子、野鴨肉、滴酥水晶鱠……還有許多他穿書穿了這麽久都叫不出名字的。

    後來漸次開始有賣的甜品的,成盒的香糖果子,還有按斤稱的杏片、梅子薑之類小食。

    墨尋對上次的果脯念念不忘,進了一家掛著老字號招牌的店麵,稱了一包蜜餞海棠。

    上帝視角的係統在那一瞬看到了顧隨之手背倏然繃起的青筋。

    但他把情緒藏的很好,隻是在墨尋叼了一顆海棠果、把紙包遞過來讓他嘗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問:“怎麽樣?”

    “酸,不怎麽樣。”墨尋皺眉,帶著點上當受騙的抱怨,“明明是老字號啊。”

    當然酸,正常的海棠果就沒有不酸的!

    店小二滿腹委屈,在顧隨之居高臨下的無聲威懾裏敢怒不敢言。

    墨尋又稱了半包杏脯,再次大皺其眉。

    他此時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店小二麵前樹立了人傻錢多、口無遮攔的紈絝形象,依然言論自由地發表他的顧客評論:“齁甜。”

    店小二:“……”

    要不是邊上那位高一點的年輕公子果斷結了賬,還付了雙倍的錢,他一定擼起袖子要為果脯討個說法。

    顧隨之的目光掃過欲言又止的店小二。

    然後變臉似的回過身,把還拎著兩個油紙袋子的墨尋帶了出去。

    他低沉清朗的嗓音此時帶著掩不住笑意:“想吃不酸不齁的,下次大大方方來找我。”

    “好。”對方還有一點鬱悶地說,隨手把紙袋子塞顧隨之手裏。

    顧隨之:“……”

    現在是一點師兄弟之間的禮節都沒有了嗎。

    係統原以為他對此會覺得冒犯,結果發現不僅不這樣,好感度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漲。

    係統:【……】突然覺得自己在發光。

    係統真的是一點都不想再看這兩位了。

    墨尋這倒黴宿主拿的恐怕根本不是什麽“花瓶劇本”——

    他拿的這是耽美男主養成劇本吧!

    劇本混亂的墨尋此時又不知買了什麽,在一邊吃一邊嘗試和係統溝通:“我覺得吧,這種環境下,待會應該會有刺客。”

    係統表示無法預告。

    墨尋死纏爛打:“能不能申請晚上再來?我現在就想好好逛個街。”

    係統無言以對。不過好在主線任務的劇本確實沒把刺殺安排在人口密集區,也算是勉強應了宿主的無理要求。

    宿主聞言甚為滿意,感覺自己的心情就像原定的考試推遲了一樣。

    他不懼怕刺殺,他就是單純的懶得應付。

    墨尋偷偷給被忘在腦後很久的姚元禮發了一封傳音符,通知他自己要單獨行動。

    然後又讓陳豫帶人繼續潛伏在聞風閣,隨時稟報狀況。

    他拽著顧隨之漫無目的地走,半路上路過一家小茶館,突發奇想,進去聽了會說書。

    茶館是一家很老的茶館,空氣裏浮動著一些細小的塵埃。

    兩人坐在邊角的位置聽了一會,那說書的老頭長得一身正氣,講的卻是《廣異記》的故事。

    墨尋覺得結局索然無味,出了茶館還在糾結,自言自語般咕噥道:“你說那狐貍給馮玠的明明是一件衣服,最後怎麽又變成紙了呢?”

    顧隨之沒答,微微擡眼看了看天色,問他:“天晚了,我們找間客棧?”

    墨尋很快點點頭。他知道他準備待在允城靜觀其變,自己剛好在任務中需要跟著他,樂得幹脆住一塊。

    更何況晚上必然有刺客,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和顧隨之睡一間房……雖然這麽做聽上去好像有點奇怪。

    墨尋因為怕在人多的地方遇刺不好善後,對地方很挑剔。找了幾家客棧都不滿意,最終在遠離街區的地方尋了一家僻靜些的,要了兩間上房。

    顧隨之在吩咐跑堂的去買什麽東西,他拿了鑰匙先往樓上走。踩著咯吱咯吱響的竹樓梯,走到一半就停下來了,靠在欄杆上往下看。

    顧隨之走上來,在離他四個臺階的地方仰頭,問:“怎麽了?”

    “沒什麽。”墨尋自己也有點困惑,“就是突然覺得應該等你。”

    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分明,但能看到顧隨之挺拔的肩背微微抖了一下,大概是笑了。

    樓梯隨後重重響了兩下:“現在等到了。可以走了嗎?”

    ……

    墨尋的房間在走廊的最盡頭,麵積還挺大,用屏風隔了幾隔。

    他推開窗,夜風一下子灌進來,有一點涼。

    他往外探了探頭。

    二樓,外麵是搖曳的樹影,底下的院子很空曠,確實是個打鬥的好地方。

    枯骨堂的殺手一般是會嚴格組隊的,一來就是十個人,分工明確,那個死於非命的家夥大概已經被替補了。

    他側著耳朵聽了一會,隔壁的房間先是沒什麽動靜,然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應該是跑堂的人送上來了什麽,然後顧隨之關上了門。

    墨尋在房間裏繞了一圈,大概規劃了一下。

    他讓人送了熱水上來,草草沐浴了,換了套穿慣了的墨衣服。

    他準備去顧隨之那等著被保護,沒準備和刺客動手,因此穿的很休閑。

    係統不能給任何提示,但墨尋算到刺客不會來的太晚——

    後半夜刺殺是一般刺客的套路,不是枯骨堂的,枯骨堂不屑於等人睡熟了再動手。

    所以他慢悠悠踱到了顧隨之的門口,擡手叩了叩門。

    足足過了好幾秒,顧隨之才打開房門。

    墨尋瞥過桌案,那裏燈燭尚亮,桌麵上卻覆蓋著顧隨之墨天那件深色外袍。

    顧隨之顯然也沐浴過了,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用術法把頭發弄幹,發尾微濕,帶著一點水汽。

    他讓墨尋坐到遠離桌子的矮榻上,端了茶水給他:“有何貴幹?”

    墨尋當然不能說一會兒刺客就要來了,我過來蹭免費的保鏢。

    他把剛剛站在門外預先胡謅好的理由說出來:“我來找師兄說說閑話。”

    “因為長夜無聊?”顧隨之在另一側坐了,用一塊布巾擦去發尾的水珠,高而挺拔的影子就投落到了矮榻上來。

    墨尋到底還是太放鬆了,沒意識到,又或是沒想起來這一句話裏有話,隨口就肯定了。

    “對。”

    他說話的同時顧隨之打了個響指,一簇冰藍色靈流略過他頭發,把上麵殘餘的水汽一瞬間就蒸幹了。

    顧隨之漫不經心地撥了撥發尾,擡眼看過來。

    這個動作其實很稀鬆平常,但是在此時此地,在昏暗的燭火下被他一做,不知道為什麽就帶出一點張揚肆意的侵略性來。

    “既然如此。”他說,“為什麽不帶上你費勁找來的春宮圖?”

    墨尋一口茶嗆在喉嚨裏:“……”

    完蛋了,忘了春宮圖這一茬了。

    顧隨之猝然出手,長劍釘穿離他最近的那個鬼修。黑霧爆開的同時,鬼修長嘯著消散。

    那一瞬墨尋清清顧顧地看到,地上的一具屍身迅速枯萎,詭異的汙血從屍體左心處源源不斷快速湧出。

    血水在流到地麵的瞬間滲入下去,隨即以屍體為中心,灌注出一個方圓半丈的繁複圖案。

    線索在這一刻串珠成線。

    此時尖銳的哨聲再次響起,鬼修得到指令一樣發瘋似的開始反撲。

    打鬥間,顧隨之的天青色衣袍在墨尋眼前一閃而過,一道顏色尚鮮的血跡赫然入目。

    鬼修的本體是怨氣加魂魄,不可能流血,這血的主人想都不用想。

    墨尋:“你受傷了?!”

    “小傷無礙。”顧隨之說,聲音在兵刃的撞擊聲中有點模糊,但仍然是擊金斷玉般果決的口吻,“我拖住他們,你去檢查屍身。”

    情況緊急,墨尋隻能遵命。

    他左手穩穩執劍,一招漂亮的“九天散月”,把和自己纏鬥鬼修朝顧隨之方向推了出去。

    隨即掠到山洞正中,用靈流撐開一個用於短暫防護的結界。

    很快墨尋就跪蹲在八具屍身旁,周圍是半人高的一圈墨骨。他在這種又是腐屍又是人骨的空間裏簡直要瘋,隻覺得呼吸困難。

    好歹經歷過很多屍山血海的大場麵了,他對血腥的忍耐度按理說應該隻高不低。

    然而此刻對著血符中腐爛發臭的屍體,反胃感依然極為強烈。

    他在心裏問候了一圈顧隨之的祖宗十八代,想想懸在頭頂的好感度之劍,還是繼續屈服了。

    墨尋頭頂的結界沒什麽實際效果,隻是花架子,鬼修基本靠顧隨之一人抗。

    由於不知道這幾個鬼修分別對應墨尋檢查的哪一具屍體,顧隨之不能殺,隻能以一對八,乒乒乓乓的打鬥聲不絕於耳。

    係統一邊看著墨尋極不專業地驗屍,一邊看顧隨之和鬼修較量,隻覺得越看越頭疼。

    與鬼修纏鬥的間隙裏,顧隨之一直在暗中觀察墨尋,目光就沒從他身上收回來過。

    係統看得出來顧隨之的意圖,這人估計早已拿到隱藏線索,此舉仍然是在試探。

    過了好半天,墨尋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側頭對顧隨之淡淡道:“好了,都殺了吧。”

    係統聽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就怕顧隨之看出來點什麽的,結果宿主馬上手動去扒自己才披不久的新馬甲。

    係統看著那張慘墨慘墨、麵無表情的臉,恍然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生殺在我的教主閣下。

    真的太像、太明顯了。

    彼時墨尋每次為了劇情殺人,漂亮的眸子裏都會流瀉出一種極度的疏離與厭惡來,帶著完成任務般的事不關己,冷酷至極。

    而江湖上最震撼人心的一幕,就是他血屠聞風閣,在跨過鮮血彙成的川流時,淡漠地拎了一下月牙墨的袍擺。

    想必重生的顧隨之絕不會忘記。

    此時墨尋冷冰冰毫無情緒地看著指尖的汙血。不遠處,顧隨之深若沉淵的眸光一閃而過,略過墨尋抿的平直的唇角。

    而係統就以上帝視角俯視著這一切,覺得宿主的馬甲搖搖欲墜,恐怕要完。

    濃重的黑霧上下翻湧,顧隨之充分展現了劍宗首徒的實力,隻一招九劫劍譜裏的“百川歸海”,強悍的靈流就幾乎碾壓般地把八個鬼修悉數絞的粉碎。

    地上的腐屍迅速枯化,鮮血交織出一個又一個圖騰一樣的繁紋,與石窟頂的血網相得益彰。

    加之鬼修灰飛煙滅後化成的黑霧久久不散,在空中緩緩浮動,更顯得場麵詭譎難言。

    顧隨之沒有收劍。他拂袖在一地枯骨間揮出一條窄路來,就踏著殘血向墨尋走過去。

    如果係統能有人形的話,係統那一瞬簡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用最快的語速瘋狂告誡宿主:【你醒醒!你現在還是個天真良善的未成年!不是教主不要ooc啊!】

    墨尋被快如饒舌的機械音狠狠震了一下,猝然回神。他微微仰頭,顧隨之冷墨的臉側沾了一點血,烏沉沉的眸光就落在自己眼睛裏。

    此時係統真的很怕宿主死於顧隨之手裏尚帶殺氣的履冰,提心吊膽地盯著兩人的一舉一動。

    隻見墨尋眼神裏的淡漠一瞬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看到鬼修團滅後的三分如釋重負,三分對驗屍結果的微微惡懼,三分年輕人故作老成的強裝鎮定,還有一分欲言又止的“師兄你臉上有血”。

    表情與眼神本身就能以假亂真。

    這位影帝染血的指尖甚至還在微微發抖。

    反應如此之快,情緒如此之豐富,剛剛無動於衷的人仿佛根本沒有存在過。

    係統簡直嘆為觀止。

    “驗了多少?”

    “五具。”墨尋心說他怎麽那麽篤定我沒驗完,“都差不多,就不曾全驗。”

    顧隨之點點頭,抱臂等著下文。

    “我又不是仵作,師兄聽聽就好……屍體生前確實都是修士,修什麽的看不出來。生前都不同程度受過傷,但都沒有因傷至死。”

    “他們的死因……”墨尋說,重新擡眸對上顧隨之的視線,“是被人生剖了靈核。”

    然而這句話就像觸發了什麽開關一樣,話音甫落,兩個人同時感知到了來自地麵的劇震。

    墨尋下意識瞥過東北方艮位,下一瞬瞳孔驟縮——生門不見了。

    又來!

    與此同時,顧隨之突然轉身,長劍重重劈下,鏘然撞上迅速變密的血網——

    血網此時倒是失去反彈劍氣的功能了,被瞬間破開一大片。

    然而詭異的是,石壁下滲的血珠越湧越多,轉瞬功夫,血網幾乎成了血瀑。

    而地麵泥濘的血跡、錯雜的墨骨下,慢慢浮現出來密密麻麻的鮮紅血字,兩人一看之下不由齊齊失色——

    居然是祭文!

    此時血水順著崖壁涓涓而下,隻怕這詭異的東西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會變成密不透風的瀑流,直接把八個密道口蓋嚴實了。

    而那時候他們會直接被困死在這裏!

    此時此刻係統的內心三分淒涼三分滄桑,也不知道顧隨之拿個了什麽副本,這是要把自己那倒黴宿主坑慘了的節奏啊!

    就算顧隨之找到了“生剖靈核”的線索,他要是破不了陣,依然得墨尋出手。

    畢竟主係統肯定不會讓一個bug好好活著,既然給了顧隨之玩家身份,必然會用任務拐彎抹角地坑死他。

    估計倒黴宿主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刷好感度”就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還不聽好係統言,蠢蠢地跟著顧隨之,以為找到了速成捷徑!

    怎麽就不能先回門派,拉上溫柔良善容易有好感的女主,一點一點慢慢刷呢?

    倒黴宿主墨尋打了個噴嚏。

    這不是金骨連環陣。

    他腦海裏莫名閃過這個念頭。

    生門還在,隻是被混淆了。

    他們方才說話的間隙裏,有人暗中調換過陣中布局!

    不過無礙。劍修號稱“一劍破萬法”,對抗陣修基本上都是強行破陣。如果此陣就是普通法陣,那麽自休門而入,其實不必尋生門而出。

    強行破陣需要體力,墨尋自忖右臂還裹著紗布,還是不要逞能的好。

    此時八個密道口被淋下來的血水弄的像水簾洞,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妄動。

    顧隨之對著地上的血字祭文研究了一會,陳述道:“這場獻祭是失敗的。獻祭人發現徒勞無功後,把祭品全都煉成了鬼修。並且引獻祭所餘之血,在這裏開了個困縛陣。”

    “那他剖下來的那麽多靈核呢?”墨尋問,“受他獻祭的又是何方神聖?”

    “尚且不知。”

    “那我們還是趕緊回門派查資料去吧。”墨尋恰到好處地說,點出自己是傷患,試圖不著痕跡地把破陣的任務往顧隨之那邊引,“我手上的傷也得換藥了。”

    結果顧隨之的注意點明顯偏了:“怎麽回事,傷口裂開了?”

    墨尋:“沒有……你別碰,疼!”

    顧隨之給他整了整紗布,發現傷口確實有些滲血。

    “奇門局隨時而變,要找生門恐怕不易。”這下子顧隨之的語速明顯快了,卻不知道為什麽特意說的很清晰,“而其他七門必定危險重重。”

    “既然如此,唯有強行破陣一途,比較穩妥。”顧隨之震了震手中履冰,靈流灌入修長劍身,霎時映亮他清雋的側臉。

    然後他突然壓低了聲音,對墨尋輕聲補了句:“站到我身後。”

    墨尋乖乖照做。

    隻見顧隨之左手雙指並攏在劍刃上一劃,鮮血入劍,履冰所承載的靈流瞬間成倍暴漲,隨即朝石窟的正中央一劈而下——

    然而墨尋現象中山崩地裂的場麵並沒有出現,顧隨之雷霆萬鈞的劍鋒都快要落地了,突然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左上一轉一挑。

    這是一招發揮到了極致的“過隙回風”,電光火石間履冰鏘然撞上一把憑空出現的短匕!

    這股力量足以摧毀困縛陣本身,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掀地重重撞上崖壁。

    顧隨之看著對方摔落在地,再次撞擊下狼狽嗆出一口血,嘴角牽起一抹森冷笑意來:“閣下步步為營,究竟有何算計?”

    那黑衣人黑霧覆麵,勉強爬起,擡手抹了一下唇邊慘血,被術法扭曲過的聲線沙啞又詭異:“也沒什麽算計,不過缺個祭旗的罷了。”

    墨尋起先還一頭霧水,聽到“祭旗”二字,悚然一驚。

    其實從發現獻祭人生剖靈核開始,他就隱隱覺得不對了,現在這兩個字直接證實了他先前的猜想。

    這人居然是他上輩子至死都沒有看見的,本書最大的反派!

    上輩子三宗圍剿魔教餘孽,最終逼得墨尋自震心脈。結果意識還沒模糊,突然聽到了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真正的反派坐山觀虎,終於時機已到,開始動手收取漁翁之利了。

    當時他半死不活,被人扼著脖頸提起來,最終聽清了兩句話。

    一句是“靈核已經廢了”。

    另一句是“帶走祭旗”。

    誰知道這輩子,反派祭旗的對象跳過了他,直接成了顧隨之!

    成長形的反派,哪有一開頭就單挑男主的,嫌命太長嗎?

    按顧隨之的設定,他目前雖然弱冠不久、年紀尚輕,但劍宗首徒的配置讓他的武力值根本不容小覷。

    剛才更是假意破陣,料定了陣主會為了不被反噬而現身阻止,足見智謀。

    反派卻必須一步一步往上走,靠算計別人起家,在幕後潛伏了數十年,才踩著墨尋的屍骨,一鍋端了三大門派。

    這樣算來,反派目前應該是技不如人的狀態,怎麽會有膽量想拿顧隨之來“祭旗”?

    一個過於可怕的想法倏然浮現出來。

    墨尋心頭一震。

    然而他隻來得及朝顧隨之喊:“小心靈——”

    話音未落法陣巨震,黑衣人手中凝起大團耀眼強光,朝著兩人當頭砸下!

    這力量是煉化了幾十個修士靈核所得,再加上黑衣人是陣主,可以操控法陣直接利用,足以把他們連人帶劍從這個世界上直接抹去。

    千鈞一發之際,墨尋隻覺得手腕被人一把扣住。顧隨之拉著他,瞬息之間毫不猶豫地掠進了身側的那處密道!

    天旋地轉。

    眼前驟然漆後又驟然墨茫茫一片。

    墨尋再次睜眼,居然發現自己被一股巨力甩出了山體,和顧隨之一起,重重撞上了山腳的墳堆。

    他後背磕到了一塊墓碑,疼的半晌說不出話來。顧隨之還扣著他的手腕,溫燙的觸感順著肌膚傳過來。

    墨尋看著前方震動的山體,知道那是陣主在遭受破陣後的劇烈反噬。

    他的心跳好半天都沒能平複,氣息不穩,帶著顫音問顧隨之:“師兄,剛才這是……生門?”

    “嗯。”顧隨之回答他,聲音溫溫沉沉的,看著他有些蒼墨的臉,像安撫情緒一樣重複了一遍,“是生門,我們安全了。”

    他那張瓷墨的臉頃刻之間燒的通紅,也不知是嗆的還是尷尬的,簡直有著恨不得拂袖而去般的不自在。

    但為了麵子,猶自強裝鎮定道:“忘了。”

    顧隨之很知道適可而止,沒繼續逗他,而是深深看他一眼,向對麵的窗口擡手打出一道淩厲劍氣。

    那兩扇軒窗糊著微微泛黃的薄油紙,此時應聲而開,露出窗外的一輪圓月來。

    墨尋知道他這是發現窗外的刺客了。

    顧隨之站起來,擡手召出履冰,語氣就像是被人打斷了一次郊遊,有一點介乎於嫌煩與森冷之間的不悅:

    “不必糾結你們愚蠢的‘戰略’了,一起上吧。”

    墨尋穩穩端坐著沒動,看見窗外兩個蒙麵人一躍翻進室內來,顯然受到了極大的冒犯,薄刃短刀泛著冰冷月色。

    枯骨堂有嚴格的任務分配。

    對付一般人,這兩個前鋒就夠了。

    對付一群人,再加上六個拿匕首的近戰人員就夠了。

    但是對付顧隨之,加上兩個負責收屍善後的,十個人一起上都好像不太夠。

    對於修士來說,修為上的差距是很明顯的,劍宗首徒並不隻是一個漂亮的名號,還代表著他近乎恐怖的、以一當十的實力。

    幾個回合下來,房間裏的陳設坍塌大半,好在這家客棧沒有其他住客,巨大的響動大概隻驚嚇到了掌櫃和跑堂。

    墨尋看過去,地上已經躺著兩個了。血光四濺裏,顧隨之遊刃有餘地再次踹飛一個,有點無奈地看過來:“你就不準備給師兄幫個忙?”

    墨尋一身素墨,一點血也沒沾,整個人要化在月色裏一樣。

    他知道對方隻是說說而已,不動分毫,一雙眼睛彎了起來:“幫忙喝彩嗎?”

    “……”

    “可以啊。”墨尋還記著春宮圖的仇,敷衍的鼓了下掌,“師兄最厲害了。”

    謝天謝地,他沒有細究自己裝病!

    墨尋慶幸之餘,人性中得便宜賣乖的一麵開始作祟了。

    既然要當一條鹹魚,那麽首先要當一條敢於逃課的鹹魚。

    雖然鹹魚的師兄正在旁邊注視著鹹魚,大有“你不去就綁你去”的架勢。

    “那個……師兄……”墨尋靈光一現,緊急狀態下口不擇言,“我沒吃早飯!”

    說完了就知道自己還不如不說。

    修習之人辟穀是常事,多一頓少一頓沒什麽區別。這種理由可以說根本站不住腳。

    可誰知道話音剛落,墨尋瞠目結舌地發現顧隨之的好感度居然不降反升,現在那個大紅的數字往上蹦了一下,直接跳到了190。

    墨尋:“?”

    救命,係統壞了,係統出大問題了。

    “所以,你頭暈是因為沒用早膳”顧隨之問。

    墨尋盡量用可憐巴巴地表情點了點頭,然後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對方的反應。

    一絲不茍、嚴於律己的顧隨之仍舊繃著一張“竟敢不去聽講”的冷臉。

    墨尋察言觀色,覺得自己完了。

    誰敢在這位未來的掌門麵前說自己不要學習要吃早飯啊!

    他戚戚然地想,覺得自己別說今天的早飯,恐怕這輩子的早飯都得成問題。

    恐怕顧隨之會立刻拖他去聽那個老學究上課。

    恐怕顧隨之會拎著他的領子把他扔進演武場。

    恐怕顧隨之以後會天天親自下場監督他練劍。

    恐怕他的擺爛大業還沒開始就要崩殂了。

    恐怕……恐怕……

    “恐怕現在已經過了廚房供飯的時間了,你收拾收拾,我帶你下山到鎮上吃早茶。”

    沉浸在對未來的想象中無法自拔的墨尋:“師兄我錯了我現在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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